商時序單手拉著行李把桿, 另一支手骨捏著傘柄, 將雨傘斜撐。

    寡白的燈光在雨霧中散開，光斑模糊, 雨絲飄渺。

    兩人姿態(tài)閑散。

    從機場到小區(qū), 車程大概一小時。

    陰雨天，路途平坦, 人最容易犯困。

    但是最近睡的覺實在是有點多, 怕晚上睡不著，所以強撐著眼皮。

    商時序看了眼, 沒作聲。

    將身上的那件灰白色的棉質(zhì)外套脫下，動作很輕地蓋在她的身上。

    奈何即便如何放輕動作, 晚棠還是在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睡吧, 待會到了我叫你?！?/br>
    “不用了?！蓖硖耐α送贡? 腦袋仰著看車頂，慢慢轉(zhuǎn)到他的身上，“現(xiàn)在睡了，今天晚上估計是要失眠了?！?/br>
    商時序在開車，她這句話說完就不說了。

    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進(jìn)微信看了看。

    [發(fā)現(xiàn)]那一欄，多了十幾個小紅點。點進(jìn)去看了眼，差不多兩天時間沒登錄，先前發(fā)的那條朋友圈，多了不少點贊和評論。

    周沉術(shù)：[發(fā)燒現(xiàn)在好點了嗎？]

    鄔紫越：[怎么搞的，不是工作交接完畢之后，去周圍景區(qū)觀光的嗎，怎么還把自己搞進(jìn)醫(yī)院了？]

    裴宥衍：[家里有藥嗎？如果沒有的話，我給你送點過去。]

    媽：[工作是其次的，身體最重要。]

    ……

    發(fā)的這條消息，是前天夜里去醫(yī)院打吊針的時候拍的。

    配圖是自己那只輸液的手，文案：[深夜點滴。]

    當(dāng)時說不清為什么，現(xiàn)在依然是。

    或許腦子抽了，這條文案才會屏蔽了商時序。

    她滑了滑屏幕，一一回復(fù)之后，才將手機塞進(jìn)衣兜。

    側(cè)著腦袋看窗，一場雨落過之后，樹葉黃了一大片，風(fēng)將葉片卷起，馬路上隨處可見。

    果真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又到了犯鼻炎的高峰期了。

    *

    回到小區(qū)，周晚棠锨亮壁燈，目光在客廳轉(zhuǎn)了圈。

    發(fā)現(xiàn)搭建在陽臺旁邊的那個空蕩蕩的，才后知后覺問：“小貓是還在醫(yī)院里嗎？”

    商時序?qū)⑿欣钕渫七M(jìn)房間，“在?！?/br>
    “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br>
    她從柜子里抽出拖鞋，“它叫什么名字呢？”

    “總不能每次都小貓小貓的叫吧。世界上的小貓那么多，我們的小貓必須擁有一個屬于它自己的名字?！?/br>
    彎著眼睛問他：“你覺得呢？”

    商時序走到餐桌拿起燒水壺，準(zhǔn)備燒點開水。晚棠雖然燒退了，但這幾天還得喝感冒藥。

    聽她這樣問，“挺不錯的?！?/br>
    “那起名字這樣的重任就交給你了?！?/br>
    “我想想?！敝芡硖陌肟堪胩傻馗C在懶人沙發(fā)上，緊著眉，認(rèn)真思考著。

    “你覺得——”忽然來了精神，鯉魚打挺式地坐直身體，“小白怎么樣？”

    商時序?qū)⑺畨胤畔聛?，視線一點一點拉到她的身上，靜靜聽著她的一言一語。

    還沒等他開口，便立即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我覺得這個名字不太行，好像有點不夠正式，有點敷衍。和小黃，小綠，小黑一樣式兒。”

    她很苦惱，是真的在為名字而煩惱。

    她窩在沙發(fā)中，眉眼認(rèn)真，“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他很直白地?fù)u搖頭：“沒有?！?/br>
    “好吧。”晚棠的眉目舒展開，“就叫薯條吧。”

    “可愛又接地氣?！?/br>
    商時序失笑不得，“那就叫薯條吧，聽著倒是挺順耳的。”

    插上插頭，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這兩天我們都不在家，冰箱里也沒有添加新的食材進(jìn)去，先前放著的也都不新鮮了。”

    其實周晚棠對晚飯都是沒大所謂的，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有時突然沒胃口，晚上便不吃了。

    有時候心血來潮，就跑到周沉術(shù)那蹭飯。

    偶爾也很想吃點不健康的外賣，比如說現(xiàn)在，她提議：“不如我們點外賣？”

    他問：“不要出去吃？”

    “不想動。”晚棠搖搖頭，“這是社畜的正常表現(xiàn)，請不要覺得驚訝?！?/br>
    “吃燒烤，還是吃燒烤？”

    說完自己都笑了。

    商時序?qū)⑺倪@些小動作看在眼里，慢悠悠地說：“你現(xiàn)在還沒完全痊愈，少吃一點重油煙的東西，當(dāng)然不吃是最好的?！?/br>
    她自動忽略他話里的后半截：“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肯定不會多點的。”

    “行。”商時序邁開腿，語氣自然嫻熟，“我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面條，煮點清淡的?！?/br>
    “好?！?/br>
    周晚棠點進(jìn)app里下好單之后，便將手機順手?jǐn)R在餐桌上，起身朝淋浴間走。

    剛走進(jìn)去，又退出門外，“待會要是外賣打電話過來，你幫我拿一下。”

    “嗯?！?/br>
    這件事說完，她往里走了幾步，又想到好像還有話沒說完，重新退出來。

    手扒著把手：“次臥那邊也有淋浴間，風(fēng)塵仆仆了一天，怕你難受，我?guī)湍惆涯沁叺臒崴鹘o打開了，要是忍受不了，你就先去那邊洗?！?/br>
    “這兩天也很麻煩你。折騰下來，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困的。節(jié)約時間，早點休息。你去那邊洗，我在這邊洗。洗完了你就到這邊睡吧，等明天上班了，我讓阿姨過來，重新采購一張大一點的床，將次臥那張給替換掉?！?/br>
    商時序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她的心里也有點猶疑不定。

    但是他已經(jīng)挽起袖子，取出冰箱里存著的面條，于是那些可能即將問出口的話，又被她咽進(jìn)肚子。

    洗完澡之后，將行李箱打開，將里面東西都整理出來。等徹底清理完畢，才將箱子拖到雜物間放著。

    整理完出來，商時序已經(jīng)將外賣取了進(jìn)來，房間里飄著孜然調(diào)料的香味。

    露臺的窗是敞著的，香氣聞起來不會太濃烈。

    “喏?！?/br>
    晚棠將簽子分開，捏著遞給商時序，“記得上次吃，都快是一個月前的事了?！?/br>
    她從抽屜里翻開投影儀的遙控器，而后盤腿坐在沙發(fā)上，轉(zhuǎn)頭沖他笑笑，“我在家自由慣了，希望你不要介意?！?/br>
    “介意什么？”

    他反問。

    “沒什么?！?/br>
    他將面條盛起，放在她的面前。

    很漂亮的色澤，最上面臥著一個雞蛋，蛋白裹著淡淡的黃色，想來應(yīng)該還是溏心的。

    上次在老宅，《夏目友人帳》還只看了幾集。后來為了看這個劇，特地下載app充了個會員，每天下班沒什么事的時候，會看一兩集。

    畫風(fēng)比較治愈，有時候困意上來了，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今天播放的，是接著上次的播的。

    劇情一旦開始，周晚棠便不再開口說話，專心致志地看。

    商時序?qū)⒑炞邮帐昂?，扔進(jìn)垃圾簍里。

    她注意到之后：“這兒我來清就好了，你先去洗澡吧?！?/br>
    手指收撿塑料袋時，無意抓到他的小拇指，面色rou眼可見地泛紅，尷尬極了。

    好在很快便松開。

    他斂著眉看她，最終淡淡地應(yīng)了聲。

    周晚棠將垃圾收拾好之后，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無法集中到大白墻上的投影畫面了。

    不知道在外面捱了多久，進(jìn)去臥室的時候，商時序已經(jīng)洗完澡，支著盞柔和的燈盞，靠坐在床沿外側(cè)看書。

    燈盞將他的輪廓弧度勾勒，冷白的墻壁映上一層暖黃色的黑色剪影。

    “不困嗎？”

    很奇怪的相處氛圍，明明先前還那么尷尬，現(xiàn)在卻又很松弛。

    這句話問得分外自然。

    晚棠拖鞋上床，裹緊被子的那刻，特地往他面上瞧了瞧。

    總覺得他在自己面前，大多數(shù)時候，情緒都是內(nèi)斂的。

    就像自己，在周沉術(shù)他們面前，和在他面前，是有種不同的態(tài)度，以及情緒的外放。

    彼此之間，好像嵌著一層殼，只是這層殼什么時候會變得柔軟起來，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