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和你成婚的。
待回了宮中,上陽宮里又是一番叫人伺候洗沐更衣了,便各自捂在被子里躺著。大皇子自陪著三妹去了,留著二妹和她的側(cè)君黏糊。 “先生今天留在我殿里吧,宮門都下鑰了。”皇女扯了他的袖擺道,“便睡在我榻上?!?/br> “臣終究是外男,即便夜宿宮中也不該與殿下共處一室,殿下別任性?!鼻嗄昀_皇女的手,見皇女蔫蔫地盯著自己看,一雙杏眼里盈盈蓄了些水光,一時又心軟了下來,輕聲道,“臣就在外面碧紗櫥呢,不會離殿下太遠(yuǎn)的?!?/br> 到底沒有完婚,他的小殿下不顧及男女大防,他身為師長,總該多顧及些許。 更何況……他還正當(dāng)年紀(jì),若要同心心念念的小殿下睡在一處,怕會驚擾到她。 但皇女仍舊望著他,也不言語,就只是望著他。 終究是敗給了她。馮玉京只得嘆了口氣,又坐回床沿道,“臣再陪殿下說說話可好?” 她這才見好收了,拖著軟衾窩去書生懷里,“好,先生等我睡下再走?!?/br> 她的先生是不曾習(xí)過武的,身子軟得很,清瘦的一支,竹子似的,挺拔頎長,立起來時也總是直直的,就是頗為單薄,偏生他總穿白衣,看著就顯得格外輕,像是即刻便要羽化登仙一般。 “殿下今日緣何去那等地方呢?”他一下一下地?fù)崦逝谋臣?,溫聲誘導(dǎo)起來。他初為師長時候她才八歲,一早便是如此哄她。只是到了如今還是改不了這習(xí)慣,她現(xiàn)下都是豆蔻年華的大姑娘了。 幸好有一道婚約在,可以包容下這等逾矩的親密。 “同阿兄一道飲酒聽曲罷了,紅綃院都是jiejiemeimei,先生也知道我做不了什么?!?/br> 玉京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是天家女,在那種地方難免壞了名節(jié)。更何況去那處尋歡作樂的男子能有幾個是好相與的?萬一殿下被輕薄了可怎么好?幸而蝶若姑娘明事理知大局,若今日這般胡鬧,又還落了水,對殿下身子也不好。” “我知道啦……”皇女在先生懷里動了動,卻絕口不提以后再不去了之類的話。 玉京曉得她沒打算就此罷休,才不作什么承諾,也實在拿她沒法子,只好接著道,“現(xiàn)下正是議儲的時候,三位殿下都要成年了,此時被御史參上一本,陛下在百官面前也難說話?!?/br> “我知道先生想說什么,但是先生,我不想做什么太子……阿兄就很好,阿琦也是很好的?!?/br> “殿下,大殿下醉心風(fēng)月,風(fēng)流輕佻,多為直臣不喜;三殿下體弱多病,性子又溫婉柔順,本就難堪大任;只有您與四殿下還有些聲望,您是孝敬鳳君長女,中宮元后嫡出,而四殿下年紀(jì)太小……”他沒說完,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皇四子是前些年女皇高齡遇喜產(chǎn)下的幼子,依檔記在宮里盧少君名下,名作“潤珩”的。女皇產(chǎn)子時年已四十有七,生產(chǎn)危急,以防萬一還迎立了繼后陳氏主持宮中事。產(chǎn)前女皇特召宣三省近臣入宮托孤,立下詔書傳位皇二女,所幸有驚無險,終究是平安產(chǎn)下幼子。 只是從此后宮中三足鼎立,繼后陳氏、貴君謝氏、世君盧氏各為一派。陳皇后以君后之尊拉攏先皇后三子;謝貴君在宮中經(jīng)營多年,手下掌握了不少年輕侍君,又曾有撫養(yǎng)皇二女情分,與三女養(yǎng)父劉少君亦頗親近;盧若得了幼子后晉位世君,他年方弱冠,又出身涿水盧氏,正是盛寵不斷的時候,加上自擁幼子,也拉拔了不少觀望的朝臣君侍,一時人心浮動,后宮時有不寧。 至于孝敬鳳君的三個皇子女……坐山觀虎斗,壁上觀之,待幾敗俱傷而已。究竟他們年紀(jì)都已經(jīng)大了,過幾年都要出宮開府,屆時女皇立嗣,還不是在他們?nèi)齻€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左右兄妹三個關(guān)系親密,也并不甚在意是誰登上大寶。若老四和盧氏乖,他們?nèi)齻€也愿意輔佐一二;若不乖,實在危及性命……除了老四就是。 “我知道,現(xiàn)在被參私德有瑕,是給盧世君機會……”皇女懶懶地抱著書生的臂膀,“涿水盧氏自從有了四弟一直削尖了腦袋想爬到太子的位置上,盧世君在宮里都快壓過陳鳳君了?!?/br> 其實她都知道。她和阿兄陪著母皇議事時都在一邊旁聽,現(xiàn)在一些折子還會給他們兩個批閱。前朝后宮里那些事情她并非全然不聞不問。 只是不太想做這個太子而已。她也好,阿兄也好,大約都存了點丟開不做,日后輔佐三妹的心思。左右女皇沒有明著立儲,一切都還未塵埃落定。 “盧世君年紀(jì)輕,四弟更是年幼,若母皇出什么意外,便是子少而父壯,怕有后苑禍國,也怕他們上位第一個要除的就是我們?nèi)齻€……先生,我知道,可我實在覺得疲于應(yīng)付……我也沒有想過要做皇帝……” 就像父后一般,也不想做君后罷了。 西配殿阿琦的住所已經(jīng)熄了燭火,只她這邊還亮著暖閣的燈。宮里的夜靜得很,連蟲鳴都沒幾聲。 馮玉京自然是頭回宿在宮里,此時也知道不該再逗留閨閣寢殿了,卻耐不住小殿下不松手,只蔫蔫地纏在身上,沒辦法,還是溫聲同她敘話,“三位殿下交好,又同為先鳳君所出,兄妹友愛,本是好事,只是如今有了四殿下,難免有人生出些心思來。殿下通透,臣不便再多言。” 行經(jīng)的腹痛如同絞刑,一下一下地在下腹絞緊了,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的……先生,”皇女撐著身子站起來,“我送送先生去外間歇了吧……今日胡言亂語了些,先生別放在心上?!彼p輕笑一笑,佯作不在意的樣子,赤著腳便要送了玉京出門去。 他一定會心軟。 果不其然,見她這副模樣,書生一下又舍不得起來,抬起手來卻又停住,最后只撫了撫皇女的發(fā)髻。她已十分高挑了,早不是當(dāng)初可以讓他摸發(fā)頂?shù)纳砹俊?/br> “殿下早些休息,臣就在外面呢。” 國朝女皇治世,加之自太祖皇帝起重用女臣,是以女子風(fēng)氣開放,女子初潮在有女孩的人家里乃是一件宣告成年的大喜事,更不說皇家了。 雖然隔天御史臺就連上了數(shù)十道參皇嗣同世子流連煙花之地的折子,以至于四人各被責(zé)罰,終究兩位公主成年,女皇還是叫了禮部同宮正司挑了日子舉行皇女們的及笄禮。待笄禮過了,皇二女便要迎馮玉京為側(cè)君,屆時還會一同立嗣。 只不過現(xiàn)下剛被參了一本,德行有虧,頗有些直臣諍臣上書請立皇四子。 “老四才四歲,看不出人品德行來,來日再出此事,卿家也要請廢?”女皇不輕不重地合上蓋碗,“更何況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論嫡論長都該立老大的,改了老二不也是為了眾卿家認(rèn)為老大風(fēng)流輕佻難負(fù)重任?卿家究竟是為何要借故動搖國本?” 女皇頗為不悅,當(dāng)頭就要扣下一頂謀權(quán)篡位的帽子來。她如今已過了天命之年,月事漸稀,眼見著是極難再有子嗣了,便是壽數(shù)也不小,隨時都有殯天的可能。這群文臣爭著擁立幼子,實在難說存了什么心思。 喊得最兇的這位是鴻臚寺卿徐靜希。老儒一個,倒還真沒什么心思,論起來他幼女徐有貞還是皇二女的伴讀,實在也不是支持皇四子的料。此時被女皇扣下罪名來趕忙跪下大呼“不敢”。不過敢不敢的也全看女皇一念之間,若真要發(fā)作,他也只能受著。 “既是不敢,徐卿,你卻說說為何頻頻勸朕改立?。俊?/br> “三位殿下流連煙花,德行有虧,到底不適合儲君之位!” “那便是請立老四了?”女皇敲了敲桌案,“卿家熟讀周禮,天下豈有嫡出子女在世而立庶出的?” 皇長子同皇二女兩個被議論的當(dāng)事人就站在一邊旁聽隨侍,雖然是說前日里流連煙花,兩人卻神色自若,毫無窘迫之態(tài),反倒是此時皇二女拱了拱手站出來,道,“兒臣身為天家女,流連煙花之地德行有虧,自知不配為國之本。徐大人言四弟身份貴重,盧世君亦是高門出身,少俊兒郎,正當(dāng)盛年,兒臣自愿為佐。” 明著是說自己德不配位,實際卻是在點盧世君父壯子少,又是世族高門出身,威脅皇權(quán)。明里暗里卻偏不說請立老四,只說愿意輔佐……女皇不禁微笑,還算可以。 只可惜徐靜希是個老實人,聽了知道皇女意思,卻想不出什么駁辭,被皇長子搶了先,笑瞇瞇道,“四弟生產(chǎn)前,母皇已下詔立二妹為儲,如今不過是補全儀禮罷了,禮不成實在是名不正,怕引了禍患來,還請母皇早日為二妹行了及笄禮,也好讓二妹正式入主東宮。”經(jīng)他一托,又變成了催促完禮的話頭來。這個兒子喜歡把人帶進(jìn)溝里,倒比女兒更擅長謀奪人心。 兄妹兩個才十來歲,倒也學(xué)會一唱一和了。女皇轉(zhuǎn)念一想,她自己也是十七歲登基,老二雖還嫩著,老大卻已經(jīng)到了年紀(jì)了。 “靜希,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臣……臣無話可說,陛下金口玉言,二殿下已為儲君,難以更改。只是如今德行有虧,應(yīng)當(dāng)朝請罪,請按律罰。” 按律,朝廷命官流連煙花,若無他罪,當(dāng)罰俸三月,禁考成一載。三位殿下哪有什么任命,故而也只能罰俸罷了。 “瑤兒,頊兒,你們也聽見了,三月罰俸是逃不了的?!?/br> “兒臣叩謝圣恩?!?/br> 這邊好容易陪著議事完了,卻是到了經(jīng)筵日講的時候。中間沒個休息,偏生馮玉京近日在教她理各地的錢糧賦稅,借了戶部積年的賬目,一筆一筆地核算,還有些子商貨流通的東西。下午趙準(zhǔn)也是教兵家詭道、奇門遁甲。都是些最復(fù)雜最難理的玩意兒。這兩個人都是一絲不茍地教,自然也要阿瑤一絲不茍地學(xué),一點馬虎都打不得。 他們兩人還都是皇儲獨有的老師。她那幾個伴讀也不必學(xué)這許多,晨間高南星徐有貞還跟著看看賦稅流通,午后趙殷陪著她一起仰天長嘯,像景泓碧那般宗室,更是根本不必受苦,就去外間同別的夫子學(xué)經(jīng)義策論,君子六藝就可以了。 明明學(xué)堂外都會哄著的,到講課時候就一絲情面也無了。今日不核完通泰二十一年江寧道的賦稅大約是不會放人午膳去的。皇女認(rèn)了命,只在一旁一條一條地計,忽而問了一句,“先生,通泰二十一年江寧道賦稅為何如此奇怪?”一旁的高南星還沒算到這里,也湊過來看。 “殿下以為何處有錯呢?” 他神情頗為溫和,一身青袍襕衫,苧麻制的,原是不甚華貴的料子,卻偏為了那點暗暗的青色越發(fā)襯得面如冠玉,雙頰眼角還透出些許自然的血色,加上他身形清瘦修長,很有幾分不染塵世污濁的清冷氣度。 “江寧道乃我朝農(nóng)桑之根本,可這一年農(nóng)桑賦稅大減而商貨暴增,若說是海外市舶、水旱天災(zāi)也罷了,可這一年偏生無事,怎會突然增減?” “因為這本賬有誤?!瘪T玉京溫聲道,從書篋中另抽了一本賬冊,“這一年原江寧道總督偷鬻常平倉儲糧,倉中虧空,彼時陛下恰好大巡各道糧倉,這總督恐被巡查御史發(fā)現(xiàn),不得不重修賦稅,將賬目做平。這件案子牽連甚廣,兩年后東窗事發(fā),查了一年余方了結(jié)。這是后來御史臺同戶部一同重理的賬冊。也是為了此案,陛下詔令從此戶部賬目按月核算,方息了這等貪墨習(xí)氣?!?/br> 果然,重理的賬目便順眼許多,各條賦稅與往年相差無幾。 “殿下能記著往年數(shù)額比出不對,已較當(dāng)年的戶部主事通透許多了?!闭f是這么說,馮玉京將后來核算的賬冊塞過來,“殿下再計一遍重理的賬冊吧?!?/br> 課業(yè)一下又多了一本。 皇女抬頭看他,只見他面色如常,仍舊是平素溫和的神情,溫潤的眉眼里也不少了昨夜里那種旖旎神態(tài)。只是那眼里分明就不容推拒,必須做完功課才能放人。 間壁阿兄那邊都放了。 皇女xiele氣,打起精神繼續(xù)核算。 尤里烏斯跟著商隊出去晃了一年多才回京,今日也湊著跟過來美其名曰“念書”,實際上那邊剛放就溜進(jìn)這邊看皇女功課來了。這下聽著在算賬目,也是他所長,便悄悄抽了一本錢貨商稅的算著玩。 他算得此中熟手,又不涉及戶部錢糧銀賬,均是錢貨流通之?dāng)?shù),自然比皇女要快些。核算完三五下理清了,趁著馮玉京處理他自己的公文,從后面塞給了皇女,沖她眨眨眼睛。 馮玉京雖然是皇儲之師,但為了日后入東宮為太子近臣,仍如翰林院時期一般在三省六部輪值觀政。是以公務(wù)繁多,不僅要備了給皇女的講義,還需閱覽各部時文、政令、記錄,時常還需整理策論上書女皇。 高南星多年伴讀,看這兩人暗遞小抄早見怪不怪了。早幾年皇女修西域及漠北文字,尤里烏斯仗著自己是大秦人,本就會些,便在一旁幫著寫小抄,他性子活,小抄往往多寫幾份,背不出書的個個有;如今學(xué)術(shù)算,又遇上他長項,作弊能力倒更見長了,只當(dāng)是什么也沒看見,左右皇女算完了她和徐有貞才能放,對大家都好。 不料皇女接了小抄卻沒看,仍舊是算她手頭那一冊。 尤里烏斯不禁又戳了戳她。 “尤里烏斯公子,您生于商賈之家,自然比殿下更長于術(shù)算,指點一二本無傷大雅,替了殿下的功課便不好了?!瘪T玉京冷冷抬頭掃了他一眼,“若是要等殿下午膳,不妨去外間品茶?!?/br> 古板夫子,莫非還腦門上長了眼睛么。尤里烏斯不禁腹誹,自坐到后排去,抽了一冊旁的演算,權(quán)當(dāng)打發(fā)時間。 好容易阿瑤這邊幾冊算完了,交給馮玉京挨個檢查,他卻是將尤里烏斯先前算好的兩份也拿了來看,柔聲道,“沒什么錯漏,尤里烏斯公子在商貨銀錢上倒比殿下更細(xì)致許多。殿下不事錢貨,慢些也是有的,好在沒有錯處,戶部的錢糧賬冊也都核上數(shù)目了。殿下……”他放了功課,想著帶小殿下出宮散一散心思,算了一早上的賬,晨時又聽她在女皇處受了立儲的氣,只怕小殿下心里憋悶了。 卻沒想到尤里烏斯扯了皇女要走,“我今日在沁芳樓訂了雅間,我們?nèi)ズ煤贸砸活D吧,我這次給你帶了禮物呢!” 那句“臣同殿下出宮走走”便沒能說出口。 幾個孩子已拉拉扯扯出去了。 高南星和徐有貞自然是要回府的。尤里烏斯便各送了些商隊帶來的時興小玩意兒,又打包了些酥點權(quán)當(dāng)伴手禮,自同皇女兩個在沁芳樓雅間屏退了侍從大吃大喝。 “馮……他也太嚴(yán)厲了,就和我哥哥一樣,一點不許人松快?!?/br> “先生行事認(rèn)真,也是好事,到底他是未來的相國之才啊……” “不是配了你做側(cè)君么?”尤里烏斯毫不在意皇女有婚約的事情,“頊聽說他配了你之后還同我說,未來皇帝的位子必得是你了?!彼然逝觊L兩歲,到了通人事的年紀(jì),也并非不知道婚約二字的含義,“怎么也沒見著縱容你幾分?!?/br> “怎么縱容呢……我定下了要做太子,那些賬目政令哪個不要過手的,未來行軍用兵,哪個不需我任命呢,先生還肯教我一二,那朝堂上的老狐貍可不會?!被逝翢o風(fēng)度地癱在椅子上,左右他們兩人幼年相識,彼此什么糗樣子都見過了,稍稍失些儀態(tài)也無妨,“不說這個,你不是說給我?guī)Я藮|西嘛,要是給高jiejie徐jiejie那樣的我可不依。” 全然是被他每回的稀奇玩意兒慣壞了。 “好公主,好殿下,我給你帶的可都是奇珍異寶啊……”尤里烏斯笑道,叫了門外的侍從,耳語幾句,那侍從便出去了。待過了片刻再回來,手上已是多了幾個錦盒。 他揮揮手讓侍從退了出去,才道,“你先前不是想看我們大秦女子的衣裳么,我專程叫人給你帶了一套?!彼蜷_錦盒,里頭卻飄出一陣詭異氣味。 “什么味兒啊!” “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推羅紫啊,要用螺貝染色的那個,”尤里烏斯笑,“比不得你們楚人在衣裳上熏香,我這套還沒熏過,怕掉了色。貝紫染的綢緞袍子在我們那邊可是很金貴的?!鄙倌耆苏归_盒子里的袍子,卻是有兩件,一件貝紫色的袍子,一塊深紅繡金的斗篷布,還有一條鑲滿寶石的腰帶。 “看起來也不是什么特別的紫啊……還有味兒?!被逝H為不解,抖開袍子,“這要怎么穿……?” 少年人解了自己的斗篷,展開雙臂,“喏,像我這樣,套頭伸手,系上腰帶,很舒服的?!边€在皇女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又很方便。” “里面不再著裙了么……” “不用,大秦夏日里熱得很,便是這樣輕便裝束才更舒服。”他說這還獻(xiàn)寶似的打開另一個錦盒,里頭全是夸張的胸針領(lǐng)針,各色寶石金屬鑲嵌的,閃得人眼花,“染兩次的推羅紫絲綢希同,塔倫特姆紅的希瑪申,再用這些首飾固定起來,上流社會都是這般穿?!?/br> “你、你等等我啊……”皇女抱了錦盒轉(zhuǎn)去屏風(fēng)后面。過了一陣,只聽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少女才有些別扭地轉(zhuǎn)出來,“是這樣么……好奇怪啊,手上一點衣裳都沒有的……” 她將那條塔倫特姆紅的希馬申當(dāng)作披帛般繞在肩上臂上,照著尤里烏斯的樣子尋了一枚胸針將袍袖固定在肩上,便露出大半手臂來。皇女本皮膚白皙,教紫與紅這般秾麗的顏色襯了,越發(fā)顯得如霜似玉。 少年人看得呆了,只是多年禮儀教養(yǎng)還知道不該這樣盯著女子看,忙迫使自己轉(zhuǎn)過臉去,面上如熟透的蝦子一般,“你……你快換回來!” “哈?你怎么回事,嫌我丑?”皇女走去打他的腦袋,“知道你這貝紫的袍子貴,我穿穿還不行了,小氣。” 尤里烏斯越發(fā)窘了,急急道,“我哪有!就是……就是……太好看了……”越說聲音越弱,“總之你快換回來!”這樣子可怎么再看她呢! “哦……”皇女故意繞去少年人背后逗他,“所以你是羞啦?”她故意拿手上那塊斗篷布去搭在少年人肩上,兩人身量相差無幾,這會兒靠得極近,皇女的呼吸剛好纏在他耳畔,“像那戲本子里似的,’我從此不敢看觀音’,嗯?” 可憐少年人忍得額頭上青筋都起來了。 “你都看出來了怎么還逗我啊……!”他咬咬牙,眼睛一閉,握著皇女肩頭將她推回了屏風(fēng)后面,捂著臉靠在墻上良久才冷靜下來,“我是個男人!” “你才幾歲,都沒及冠呢。”皇女在屏風(fēng)后面吃吃地笑,“不敢看了就直說?!辈贿^后面還是傳來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過了片刻才聽見她換回了平日里的衫裙走出來的腳步聲。 少年人仍舊捂著臉蹲在墻角,縮成了一團(tuán),只有金茶色的卷發(fā)露在外面一顫一顫的?;逝吹瞄_心,拿腳尖輕輕踢他,“我換回來啦?!彼€沒見過尤里烏斯這等憋屈樣子。 少年人試探著把手指張開一條縫,見她是真換回來了才放了手,松了一大口氣,“謝天謝地……” 不料少女陡然蹲到他面前,笑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啊?”她和她哥哥的伴讀處久了,慣來不重男女大防的,此刻也不過學(xué)著從前紅綃院見的男女調(diào)情逗一逗他玩,心里對這男女之事還沒什么概念。誰知尤里烏斯真的背過身去面著墻角,“是啊……!我喜歡你行了吧!你也不用這么拷問我吧……” 這下輪到皇女愣住了,她根本不知道這種時候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對不起……?” “你又不喜歡我,就不要來逗我玩啊……”少年人一時羞憤交加,眼里蓄出幾滴淚來,“你都要娶馮了……”還是早上她哥哥透的,等她滿了十四,便要正式迎了馮玉京做太子側(cè)君。 他再不懂大楚物事,過了這么多年也曉得馮玉京的相貌是大楚女子都會追捧的那一類了,又天天和公主在一處,教她經(jīng)筵術(shù)算的。 “好哥哥,你怎么還哭了,”皇女一時無措得很,“我也喜歡你的呀,你給我?guī)ФY物,給我講關(guān)外的事情,我哪有不喜歡你。” “那不一樣!”尤里烏斯不想和她說話了,只望著頂上房梁,“你根本不懂啊……”少年人起身來,收拾了衣物,又將那袍子迭好收回錦盒了,才總算緩過來情緒,輕聲道,“我也想和你成婚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