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城市, 連早晨的陽光都是陌生的。

    寧晚蓁醒來的時候，臥室里已經(jīng)沒?有人，她坐在床上恍惚很久，終于空出時間，去?看一看這套房子。

    這是許清衍為他們準(zhǔn)備的，他們的家。

    想到這一點，寧晚蓁的眼眶忽然?干澀，她斂下起伏的心緒，下床洗漱。

    許清衍的細心一直沒?有變，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都是她平時常有的那幾款，整整齊齊擺列在洗漱臺上。

    衣帽間里，許清衍的衣服已經(jīng)按顏色由深到淺掛好，但只?占了?衣帽間的一小部分，另一側(cè)更大的掛衣區(qū)空著，留給寧晚蓁。

    洗漱完的寧晚蓁在衣帽間站了?許久，之后走到自己還沒?打開的行李箱前，打開箱子，取出一套要換的衣服。

    她沒?有將?自己其余的衣服掛到衣帽間，而?是直接關(guān)上了?箱子。

    這套公寓有兩?層，臥室在二樓。

    寧晚蓁換好衣服走下樓，發(fā)覺樓下比樓上熱鬧一點。

    葉深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正坐在餐廳里吃早餐。吃東西的時候，不忘跟廚房里的人說著話?：“公司里都安排好了?，早上你過去?就能接手。他們等今天?等了?好久。對了?，mandyjiejie說晚上有個歡迎會，讓你提早跟你女朋友說一聲?，他們好想見見你的女朋友?！?/br>
    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好，話?也比平時多了?點。

    好像從今天?開始，他們都開始了?嶄新的生活。

    在廚房的人還沒?說話?，葉深先聽到了?身后疑惑又帶點其他意味的聲?音：“mandy是誰？”

    寧晚蓁的出現(xiàn)，葉深毫無準(zhǔn)備，差點噎到。他干巴巴地咽下口中面包，回頭看著寧晚蓁：“她……”

    許清衍這時候才從廚房出來。

    “我?大學(xué)同學(xué)的未婚妻，”他不緊不慢地向?qū)幫磔杞忉?，并?一杯熱好的牛奶放到葉深手邊，“上個月剛訂婚。”

    寧晚蓁很輕地“噢”了?聲?，看似一點都不在意。

    許清衍給她拉開餐椅，表情?和語氣都難見的溫柔：“睡得?好嗎？”

    “不好，床太硬?！?/br>
    “那晚上我?們重新去?選一張床墊?！?/br>
    寧晚蓁不置可否的，眼睫輕抬，瞥了?一眼一旁葉深盤子里的早餐，問?許清衍：“我?有早餐嗎？”

    “當(dāng)然??！痹S清衍半彎著腰，親了?一下寧晚蓁的臉頰，隨后直起身子往廚房走。

    在喝牛奶的葉深忽然?覺得?自己飽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狗糧嗎？

    他真沒?見過許清衍這副樣子，簡直是搖著尾巴的小狗，嘴角的弧度就沒?掉下來過。

    再看這位他怎么都不喜歡的大小姐——

    真嬌氣！

    察覺到身旁的目光，寧晚蓁偏頭看向葉深，稍稍挑眉：“看什么？”

    葉深立刻反駁：“狗才看你了?。”

    寧晚蓁輕飄飄來一句：“噢，原來你是狗啊。”

    “……”葉深瞬間被氣到。

    他扭頭沖許清衍喊：“哥，快點，他們都在等你了??！?/br>
    許清衍將?寧晚蓁的那份早餐端出來，沒?有應(yīng)葉深的催促，對寧晚蓁說：“我?去?一趟公司，算是正式報道。下午忙完了?回來?！?/br>
    “嗯，”寧晚蓁反應(yīng)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你去?吧。”

    “你一個人留下來，會不會覺得?無聊？”

    “我?待會再睡一會，覺得?無聊了?就出去?逛逛。”

    “好，鑰匙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出門忘了?也沒?關(guān)系，可以給我?打電話??！?/br>
    “知道了?，你好啰嗦?！?/br>
    許清衍被寧晚蓁嫌棄似的推開，眉眼卻一直帶著笑，說完要說的話?，才轉(zhuǎn)身去?樓上換衣服。

    當(dāng)餐廳又只?剩下寧晚蓁和葉深兩?個人時，葉深皺著眉頭替許清衍抱不平：“我?哥眼里都是你，你竟然?還嫌他啰嗦。”

    寧晚蓁沖葉深眨眨眼：“你信不信我?跟他說你欺負我?？”

    葉深：？

    反應(yīng)過來后，他立刻從餐椅上跳下來，早餐也不吃了?。

    他還真怕這位大小姐睜著眼睛說瞎話?。

    瞧著葉深落荒而?逃的背影，寧晚蓁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幾分鐘，許清衍換好衣服從樓下下來，見寧晚蓁似乎心情?不錯，一邊吃早餐一邊笑。

    他走過去?，問?：“這么開心？”

    寧晚蓁抬頭看他：“對啊，欺負小孩就是很開心?！?/br>
    許清衍沒?看到葉深，便明白過來寧晚蓁話?里的意思，他也笑了?，跟她告別，并說：“晚上有個歡迎會，我?的朋友們很想見一見你。”

    “晚上再說吧?？次?心情??！?/br>
    “那我?現(xiàn)在走了?？”

    寧晚蓁與許清衍對視一瞬，隨后手指拉住他的領(lǐng)帶，在手中繞了?兩?圈。

    稍稍用力，他便低身過來，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往后仰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嘴唇碰在一塊，唇瓣摩挲，沒?有深吻下去?。

    寧晚蓁先退開，亮盈盈的眸子漾著笑：“吻別。再見?！?/br>
    許清衍沒?有聽出寧晚蓁的言外之意，非常容易的跟寧晚蓁告了?別，說了?再見。

    在許清衍和葉深都離開之后，房子陷入驟然?的寂靜，外面街道的喧鬧似乎也被噤了?聲?。

    寧晚蓁只?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以及抽絲剝繭般的難過。

    她繼續(xù)拿起許清衍為她做的三明治，咬下一口又一口，眼淚就不受控地流下來。

    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碟，寧晚蓁回到樓上衣帽間，拎走了?自己的那個箱子。

    今天?的紐約是陰雨天?，和昨天?的陽光明媚不同。

    寧晚蓁坐在出租車?yán)铮凵駴]?有任何?焦距地望著車窗外的異國風(fēng)景，周遭掠過的人影，都是金發(fā)碧眼。

    這里讓她沒?有歸屬感。

    但是，她把?她最愛的人留下了?。

    飛機起飛前，寧晚蓁給許清衍發(fā)了?最后一條短信。

    彼時許清衍正在和公司的合伙人開會。

    他們這兩?年?主要做虛擬貨幣，在紐約這個世界金融中心闖出了?一點名堂，許清衍加入后，他們準(zhǔn)備將?業(yè)務(wù)擴展。

    關(guān)于公司未來發(fā)展的會議逐漸進?入到尾聲?，許清衍在這時候才看到寧晚蓁的那條短信。

    來自二十分鐘前。

    【抱歉，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告別。我?們父母的意外，還有爺爺?shù)陌才?，一直?你捆綁在我?身上。現(xiàn)在爺爺走了?，什么束縛都沒?了?，你應(yīng)該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當(dāng)我?很自私吧，我?不愿換一個陌生的國家生活，我?知道你可以為我?犧牲為我?妥協(xié)，可是我?不想看到你這樣做。許清衍，不要找我?，有緣再見。】

    許清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這條短信的，全身的血液就像停止了?流通，他拿著手機的手失去?了?所有力氣，連呼吸都停了?。

    整個辦公室的人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剛才還在開會的許清衍，怎么突然?表情?繃緊，雙眸沉下，猶如暗涌在醞釀。

    在許清衍不留一字推門離去?的時候，葉深從椅子上站起，急匆匆地跟著跑出去?。

    “哥——哥——”

    葉深追著許清衍的步伐跑出公司所在的大樓，拉住正要跨越街道的許清衍。

    外面在下雨，陰綿綿的雨水滴落到許清衍深色的西服上，洇開一圈圈看不清的水跡。他眼里的情?緒也是看不清的，又似是一番疾風(fēng)驟雨。

    他沒?理會拉住自己的葉深，甩開他的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公寓趕。

    葉深在原地急得?罵了?一聲?臟話?，他都不知道許清衍是怎么了?，耐不住擔(dān)心，他也立刻攔了?一輛出租車跟過去?。

    公寓里，早就沒?有了?寧晚蓁的身影。

    行李箱帶走了?，早上早餐用過的碗盤已經(jīng)清洗過，整齊擺在廚房臺面上。餐椅也已經(jīng)擺好，像是從來沒?有人坐過。

    放在玄關(guān)的那把?鑰匙，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許清衍全身濕淋淋地站在這個他為寧晚蓁準(zhǔn)備的家里，感受到了?穿透身體而?過的空寂和刺痛。

    他早該發(fā)現(xiàn)的，為什么他一直沒?發(fā)現(xiàn)，一直被她瞞騙著。

    寧晚蓁確實很了?解他，知道她不跟著過來，他就不會來這邊。

    是的，他可以為她妥協(xié)，為他犧牲。但她怎么不明白，對于他來說，那些都不算什么犧牲。

    最了?解彼此的人，往往會在對方最痛的地方戳上一刀。

    早晨他還陷在新生活開始的幸福之中，此刻，卻被剝奪一切。

    她就用那么簡單的一條短信，丟棄了?他。

    第38章

    回國這一路, 葉深一直提心吊膽，他從沒見過許清衍這個樣子?，狹長的眼里滿是銳利的光, 表情一直繃著, 顯而易見地壓抑著怒氣。

    葉深不敢說?話。

    從許清衍不做考慮就趕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國開始，整整十幾個小時, 葉深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怕自?己多說?一個字, 就能?將許清衍這個已經(jīng)瀕臨爆炸的炸彈徹底點燃。

    葉深能?做的，就是默默買票跟在?許清衍身后, 他擔(dān)心路上許清衍會繃不住情緒出事?。

    他就說?吧，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許清衍這次是真的被騙了。

    飛機到達西城機場，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