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xiàn)?在就按我說的辦，你三叔現(xiàn)?在需要這筆錢。你應(yīng)該知道我還沒有全部放權(quán)，完全可以?不借你的手去安排。我這樣做，是為了不讓公司的人對你有所非議，免得他們說你沒有實權(quán)?！?/br>
    “爺爺，我做不到。三叔為什么需要這么多錢，他如果真的需要，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br>
    剛才?老爺子那一番糖衣炮彈并沒讓寧晚蓁沖昏頭腦，此刻她很清醒，非常堅決地對他說“不”。

    寧晚蓁不明白三叔怎么會需要老爺子出馬籌集資金，按理說，三叔每年的分紅并不少，完全可以?富裕度日。

    老爺子板起一張臉，握著拐杖不高興地敲了兩下大理石地面?：“我現(xiàn)?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命令?！?/br>
    寧晚蓁心內(nèi)有疑問，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權(quán)宜之后，說：“你沒有在跟我商量，但是我需要跟別人商量，這不是什么小事?！?/br>
    “你要跟誰商量？阿衍？”老爺子冷笑一聲，提點著寧晚蓁：“看來你是太把他當(dāng)回事，他不在你就做不了決定?？晚蓁，你想想清楚，到底誰坐在董事長這個?位置誰是助理。”

    說完之后，他又緩了一點態(tài)度，卻?是實實在在地給寧晚蓁壓力。

    “行，你商量。我就坐在會客室里?等?！?/br>
    許清衍接到寧晚蓁的電話是在極其寂靜的早晨。

    與寧氏所處的市中心不同，孤兒?院地處偏僻，四面?環(huán)山，沒有鋼鐵森林的喧鬧和快節(jié)奏，只有雨水沖刷下的清凈。

    院內(nèi)的孩子，大大小小的，都去了附近學(xué)校上課。

    空閑下來的志愿者阿姨在打掃衛(wèi)生?，給孩子們整理床鋪，收拾衣物?。

    楊院長住在院后的小樓里?，她終身未婚，也沒有個?一兒?半女，現(xiàn)?在照顧她的是她當(dāng)年第一個?收養(yǎng)進(jìn)院的孩子。

    按年齡，算是阿姨這一輩，許清衍一直喊她梁阿姨。

    昨晚許清衍連夜過來，見過楊院長，陪了她許久。

    梁阿姨在隔壁收拾出一個?小房間，讓他去睡，他并沒有過去，而是守在楊院長的床邊，直到天亮，手機(jī)震動。

    看到是寧晚蓁來電，許清衍沒有片刻怠慢，怕吵醒正在睡覺的楊院長，他極其輕聲地起身離開。

    走?到二樓過道上，才?接起電話。

    細(xì)密的雨水被風(fēng)攜卷著涌進(jìn)二樓的露天過道，許清衍靠在欄桿一側(cè)，掉了些許墻皮的斑駁柱子為他遮擋了部分雨水。

    他問電話那頭的人：“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三叔出了什么事？”

    寧晚蓁從來不拐彎抹角，直接問出自己心里?最疑惑的事，并將剛才?爺爺讓她做的事說了一遍。

    “我很奇怪，三叔到底怎么了，爺爺為什么不惜動用?公司的資金去幫他?！?/br>
    許清衍半闔著眼，目光盡頭是樓前被風(fēng)雨吹拂的香樟樹，枝葉搖晃，搖搖欲墜。

    “你三叔確實出了一點事。”

    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比平時沉啞許多，說的話卻?慢條斯理，“前段時間他在國外炒期貨，虧了不少?！?/br>
    寧晚蓁一直不知道這件事，驚訝之余，豁然?開朗。

    “所以?他之前會幫我勸董事會那群人賣掉城中那塊地皮，他其實是想要資金去炒期貨——可是他怎么會虧這么多，察覺到有風(fēng)險就應(yīng)該收手了吧？”

    面?對寧晚蓁的疑問，許清衍知道答案，但是沒有說，他只說：“人總歸是貪心的，虧了就想賺回來，最后越虧越多，很正常。”

    “那爺爺要我做的事，我應(yīng)該做嗎？”

    “你在打電話給我之前，其實已經(jīng)有自己的答案了。”

    許清衍循循善誘著，極其平靜，“你覺得應(yīng)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別人的意見不重要，你才?是那個?最清楚寧氏現(xiàn)?況的人?！?/br>
    是的，在打電話給許清衍之前，寧晚蓁心里?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她不過是想確認(rèn)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如果爺爺真的是想給三叔彌補(bǔ)虧損，那這將會是一個?無底洞，寧氏會被掏空。

    寧晚蓁心定?下幾分：“好，我知道了?！?/br>
    這通電話似乎要這樣公事公辦地結(jié)束了，兩人卻?都沒有第一時間掛斷。

    彼此輕淺的呼吸透過電流響在耳畔，好似對方此時此刻就在自己身旁。

    過了一小會之后，寧晚蓁輕聲問：“你還好嗎？”

    “嗯，還好?！痹S清衍稍微停頓，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之中，說：“有點想你。”

    這幾個?字一出，電話那頭的人忽然?噤了聲。

    而后便?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寧晚蓁掛斷了電話。

    寧晚蓁有被許清衍說的那句“有點想你”驚到，不知作何反應(yīng)，下意識就把電話掛了。

    許清衍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她第一次聽他這樣說，猝不及防紅了耳朵。

    心臟很不聽話的亂跳，撲通撲通的，完全不受控制。

    而許清衍這邊，似乎是猜到寧晚蓁此刻的反應(yīng)，眼底浮上笑意，又很快散去。

    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進(jìn)行，寧豐晟破產(chǎn)，寧老爺子出手，不管寧晚蓁做什么樣的決定?，寧豐晟都保不住。

    寧氏也會保不住。

    他并不想這樣做，他原本的目標(biāo)只有寧豐晟，可是寧老爺子非要逼寧晚蓁跟他人聯(lián)姻——

    寧氏沒了，聯(lián)姻的資本也便?沒了。

    許清衍想著，快了，他很快就能將寧晚蓁拯救出困著她的牢籠。

    雨很大，雨幕之中出現(xiàn)?一個?黑色修長的身影，緩慢地朝許清衍所在的小樓移動。

    許清衍察覺到他，目光靜靜跟隨著他移動。

    他沒撐傘，只著了一件黑色連帽衫，帽子戴在頭上，被雨淋得渾身濕漉。

    走?到一半時，他忽然?停下，似有所感地抬頭。

    兩人的視線，便?隔著雨霧，在半空對上。

    遙遙相望。

    第23章

    少年偏白的臉從濕透的黑色兜帽之中露出, 睫根漆黑，浸了雨霧的眸子漆黑沒有生氣，散發(fā)?著一種散淡的冷漠。

    他和許清衍是有一些相像的, 他更像是年少模樣的許清衍。

    年齡也比許清衍小了幾歲。

    “小深回?來了？”

    梁阿姨見到葉深突然回?來的, 又驚又喜，連忙將渾身濕淋淋的少年領(lǐng)進(jìn)小樓, 嘴上?不停念叨：“怎么也不撐把傘, 待會院長見到你這個模樣可不得心疼死，快去換件衣服?！?/br>
    “好些時?間沒見, 你好像長高了不少，但是怎么看起來瘦了不少……”

    “唉，國外?的食物不養(yǎng)人，待會?阿姨給?你做幾道你喜歡吃的菜。”

    ……

    隨著梁阿姨一聲聲的絮叨，葉深隨她走上?樓, 與二樓過道站著的許清衍對上?視線。

    “阿衍, 小深回?來了，你們肯定也好久沒見了吧？”

    梁阿姨很開心這兩個孩子又重新回?到這里, 急忙去跟楊院長說葉深回?來的這個好消息。

    許清衍則和葉深隔著一小段距離相對而站，他看著葉深，少年初長成, 身形單薄, 確如梁阿姨所說, 長大了，瘦了。

    “去換件衣服?！?/br>
    葉深從來不喊許清衍一聲哥哥, 但會?聽許清衍的話。

    他沒有言語, 拎著一個小行李袋，轉(zhuǎn)身走向一旁的房間。

    許清衍依然站在二樓過道上?, 靜看欄桿前?不停落下的雨滴。

    沒幾分鐘，葉深換了干凈的衣服出來，先去旁邊看望楊院長。

    等再出來，已經(jīng)是二十?多分鐘后。

    老舊的二層小樓浸潤在這春日?尾聲的細(xì)雨里，少年走到許清衍身旁，氣息很靜，與他站在一塊，安靜看雨。

    許清衍輕輕側(cè)目，看了葉深一會?，而后收回?眼神，重新看向模糊雨幕。

    時?光仿佛倒回?到許清衍剛到這里的時?候。

    也是這樣下不完的雨，不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他總一個人待在角落，情愿跟雨水作伴，也不愿去跟其他孩子玩。

    后來，他身邊多了一個人陪他看雨。

    當(dāng)時?許清衍十?歲，而葉深還只是個二歲多的小孩，剛學(xué)會?走路，沒學(xué)會?說話。

    由于過于安靜內(nèi)向，院長甚至帶他跑過好幾家醫(yī)院，擔(dān)心他得了自閉癥。慶幸的是，診斷證明他不是自閉癥。

    這個總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孩，不喜歡跟小朋友一起玩，但很奇怪，在許清衍過來之后，就很喜歡跟著許清衍。

    兩個一大一小的人總安安靜靜待在他們自己的角落里，奇妙又和諧。

    許清衍像是看著葉深長大，看他從一個小嬰童一點一點的長成如今的少年模樣。

    他記得去年將葉深送去國外?讀書的時?候，葉深才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雨聲略顯嘈雜，在這嘈雜之中，葉深先開口，說了見面?之后的第一句話。

    但是他是問句：

    “你那邊是不是要結(jié)束了？”

    “嗯。”

    許清衍的手?臂擱在銹跡斑斑的欄桿上?，雨水浸濕他的衣袖，他仿佛沒有察覺一般，微闔著眼，不知在看什么。

    他應(yīng)著：“可以收尾了。”

    “結(jié)束之后，還會?按原計劃出國么？”

    聞言，許清衍眸色定了片刻，漆黑雙眸蘊著琢磨不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