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9 什么朋友?
對于接下來幾分鐘里發(fā)生的變故,林三酒的感覺一直是模模糊糊的。 她當時心神全被“極溫地獄”四個字抓住了,加上感知受了影響,只覺眼前一花,好像所有景物、阿全本人都要化作水流被卷走一樣——然而再一定神,阿全仍好端端在面前站著,飛船船板也還在腳下。 唯一的不同,是頭上天空已經被exodus巨大的船身給壓滿了。 它與26號運輸船相比,龐大得簡直如同一種想象中才有的遠古巨獸;抬起頭時,眼前只有一片被蒙在陰影中的船身,沉沉壓在頭頂,視野間幾乎不留一絲縫隙,叫人看了甚至覺得喘不上氣。 如此量級的巨型飛船,當它牢牢地緊壓在另一艘小飛船上方時,光是它所產生的強烈氣流,就足夠將小飛船沖擊得戰(zhàn)栗不穩(wěn);腳下飛船不斷地顫動起來,似乎有一半要被吸引著撞上exodus,有一半要化作碎片四散奔逃。 她扭頭一看,發(fā)現禮包不知何時消失了;滿船的乘客都慌了神,好像想要盡量避開exodus似的,紛紛步伐匆匆、推推搡搡地往船頭和船尾跑去——哪怕它們也仍舊被籠罩在exodus投下的影子里。 就連飛船駕駛員都跑出來了;他顯然壓根沒有升起過抵抗或逃跑的打算,更不準備與飛船共存亡,動作快得簡直比進化者還麻溜,噌地一下就消失在了船頭的人群中。 或許是因為,頭上巨型飛船正在緩緩地打開一個出入口,而那出入口正好對準了船身中央。 “怎么回事?”她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阿全腳步也有點站不穩(wěn),臉上卻像忍不住似的,浮起了一個笑容,說道:“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卻被季山青發(fā)現了,原來當副本內開始了cao縱記憶的程序時,副本cao縱人就不能再把副本收起來了!” 林三酒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看見的異狀是怎么一回事了:“剛才他試圖要收副本,卻沒成功?” 一邊說,她一邊伸頭去看那小個兒男人。 他一直躲在阿全身后,大概是她受副本的效果影響所致,對方看上去面容神色模糊不清。只不過哪怕只從他的肢體動作上來看,林三酒也能感覺到他的焦慮和掙扎——exodus已經在頭上打開了,顯然是沖著他來的,天知道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事;然而副本收不起來,他就等于被牢牢釘在了原地,除非拋棄副本不要,否則即使有辦法逃船,他也走不了。 “是的,” 阿全在被做成副本之后的十年里,或許是第一次看見擺脫人控制的希望,一張臉都亮起來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哪怕上一次,我也是剛一出現,還沒等鎖定目標呢,就被重新收了回去。我也沒想到,原來副本程序一開始,他竟然就收不回去了……為什么會這樣?” 林三酒倒是想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像許多空間類、容納類和捆縛類的道具一樣,一旦“包”住了活人,就不能連同那活人一起被回復成道具的初始狀態(tài)了;容納了活人的東西,她的【扁平世界】也不能再將其變成卡片——想來是一樣的道理。 “其實他把我放出來對付你,是一步很聰明的棋?!卑⑷犃怂暮唵谓忉?,感嘆道:“可他萬萬沒料到我不僅是一個副本,我還是個人,他也沒料到你不是為了貪圖這個副本,你是為了救我。他如果知道我們此前就有交情,恐怕絕對不會把我放出來的?!?/br> 畢竟換作誰都不會想到,一直裝在自己兜里的副本中,竟不知什么時候悄悄進去了一群人,還和副本npc成了朋友——重述一遍,都像是在說夢話。 “那……禮包人呢?”林三酒感覺仍舊像在做夢一樣,連頭發(fā)被氣流卷打在臉上時的觸感,都像是裹了一層軟棉花,只是鈍鈍地浮在意識里?!癳xodus開過來……又是要做什么?” 她沒料到自己的問題,卻由那小個兒男人提供了回答。 他好像終于忍不住了,有了動作——眼下情勢再簡單清楚不過:頭上的雪白飛船馬上就要動手了,他如果現在不走,那么連他帶副本一塊兒,都要落入exodus主人的手里。既然林三酒已經說明白了,她就是沖著阿全副本來的,那么只要像壁虎斷尾一樣甩掉阿全這個副本,那么他就仍有一線逃走的機會。 當那小個兒男人抓了個什么東西、朝地板上一摜的時候,他也像是腳下突然生了推助力似的,筆直地從地上彈躍進了半空中——他和林三酒所在之處,被一圈意識力墻給圍起來了,唯一一個可以逃走的方向,只有頭上。 然而林三酒沒有想到,那小個兒男人即使在跳入了半空中后,仍然沒有改變方向,反而竟直直朝著exodus打開的船肚而去了——幾乎在同一時間,季山青正好從飛船開口中探出了頭。在他一低眼,看見那小個兒男人朝自己直撲而來時,那一刻他因驚恐驀然張大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林三酒的意識中。 “禮包!”她吼了一聲,手腳都涼了。 “我要動手了,”阿全卻在這一個節(jié)骨眼上,急匆匆地說:“你必須馬上自由,不能再困下去……” 接下來,她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仿佛時間不再是線性流動的了——她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同時存在、發(fā)生著:她四五歲時在幼兒園跳的舞、身旁波西米亞清亮的大笑聲,她在黑山鎮(zhèn)經歷的戰(zhàn)火……全都肩并肩地存在于同一個時刻之中。 整場生命都圍繞著她,在這一刻中像漩渦一樣急流旋轉著,沒有開始,沒有盡頭。 等林三酒帶著一身汗乍然清醒過來時,阿全已經不在她的眼前了。 她還記得,知道阿全已經對自己的記憶動過了手腳,盡管她還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眼前的船板上,在阿全曾經站著的地方,現在只有一個小小的、如同盛滿了繚繞的云霧一樣的立方體。 林三酒沖上去,一把將它撈入了手心里——在這一刻,頭上exodus傳來了一聲怒喊。 “把它還給我!” 林三酒抬起頭,發(fā)現那小個兒男人已經鉆進了exodus,此時正伏在出入口邊緣處,垂下來的一張臉因為又急又怒而漲得發(fā)紅,在氣流聲和飛船引擎聲中,高高扯著喉嚨沖她吼道:“如果你還想讓你那朋友繼續(xù)活著,就把它還給我!” 林三酒望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什么朋友?”她冷冷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