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蜥蜴斷尾,人偶師斷頭
林三酒獨自走上去的時候,五十明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低眉垂目、默不吭聲地站在數(shù)米開外,配合剛吃下的糖果,看上去毫不起眼,果然沒有叫丑老頭兒認(rèn)出她來。不過一見收費處旁有了人,五十明還是防備性地微微側(cè)過一點身子,使他自己半朝向著林三酒,將聲音減輕幾分,繼續(xù)朝npc低吼道:“你們這兒可是醫(yī)院!” “是啊,原來你也知道,” 衛(wèi)刑早已被從柜臺上挪走了,房間又恢復(fù)了原樣,壓根看不出來這里曾經(jīng)死過兩個npc。一個新的npc挑著指甲縫,眼也不抬地說:“我們是醫(yī)院,又不是弗蘭肯斯坦實驗室?!?/br> “但是,”五十明心煩意亂地一揮手,好像要把對方的話打碎似的:“連不剩任何器官的空皮囊,你們都可以叫他再活過來——這和我的要求有什么區(qū)別?” 丑老頭兒此時穿了一件套頭毛衣,松垮垮地遮住了他鼓漲的肚子,身體上沒有任何不正常;任何人看了恐怕都很難想象,他曾經(jīng)被人切開了后腰、脊椎骨被人為不斷延長,甚至一直垂到了小腿邊。那副模樣,至今林三酒想起來,都忍不住想打個寒戰(zhàn)。 “區(qū)別可大了,”npc從指甲上抬起眼睛,掃了一下五十明的腰間?!拔覀兛梢酝掌つ依镅b器官和血液,但總得有個皮囊吧?你就剩一個腦袋了,我們上哪兒去給你接一具身體??!” 就剩一個腦袋……? 五十明抹了一把臉,又像要發(fā)怒,又像要哭了。他瞧著最少也有五六十歲的年紀(jì),很有可能幾十年都沒掉過眼淚了;當(dāng)那一張蒼老難看的臉皮突然顫動起來時,不知怎么,遠遠比一個年輕人的眼淚更有沖擊力。 他穩(wěn)了穩(wěn)情緒,聲氣低弱下來,仿佛哀求一般:“你想想,還有沒有其他辦法,我……她是我jiejie,我不能就這樣沒了jiejie……” 林三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有點明白的同時,也更糊涂了。毫無疑問,五十明拿到了五十帆剩下的最后一個完整身體部位——也就是她的頭——此時正想要醫(yī)院想辦法把她救活;但隨之而來的疑惑,濃得令她簡直喘不上氣。 她走的時候,五十明已經(jīng)沒有任何行動能力了,甚至已經(jīng)不能被稱為一個人了。林三酒并不以自己的行為自豪,她當(dāng)時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不過不論怎么說,五十明那時都更接近于一件被濫用了的物品,而非一個人。 處于這樣一種狀態(tài)里,他怎么能夠活過來、來到收費處、給自己重新安一身器官、治療傷口……甚至還拿到了原本應(yīng)該是鎖在房間里的五十帆人頭? “你不用擔(dān)心點數(shù),”五十明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曲起身子;好像他肚腹間被人挖出一個傷口,他不得不蜷起身體保護它:“我……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拿到足夠的器官……只要、只要你能想想辦法,救救我jiejie……” 接下來幾分鐘的對話,就完全是反復(fù)循環(huán)了。npc一再表示人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一個頭了,除了讓它慢點腐爛,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而五十明卻好像突然聽不懂這門語言了似的,充耳不聞,只不斷換著方式問同一個問題——以及那是他的jiejie,是他的家人,他不能讓她走,他不能一個人。 林三酒沒有再聽下去,轉(zhuǎn)身走回了波西米亞和大巫女藏身的小拐道里。 “我不明白,”當(dāng)她將自己聽見的復(fù)述了一遍之后,波西米亞果然也升起了同樣的疑惑?!安豢赡艿陌?,”她一連說了好幾次:“那種狀況下,他基本就和死人一樣了!這醫(yī)院里有義工啊?專門救死扶傷?” 把一切都從頭給大巫女講一遍的話,未免太耗時間了,再說大巫女估計也不會知道答案。林三酒看了看依然蒙在布下的人偶師身體,嘆了口氣:“他活過來就活過來了,不重要。他要是以為五十帆是我們殺的,敢找我們報仇,那就算他運氣不好吧?!?/br>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偶師的身體恢復(fù),把幾個人的欠債還上,再抽獎拿一次任務(wù)目標(biāo)。 等五十明終于放棄的時候,他看起來簡直像是忘記了該怎么走路似的,走著走著忽然一個趔趄,才又找回了平衡。幾個人站在暗處,目視著他一路走遠了,都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呢,”確認(rèn)了周邊安全之后,在幾人走向收費處的時候,波西米亞小聲說:“我覺得吧,要是我和他有了沖突,哪怕殺了那個丑老頭兒也就殺了,我都不會覺得心里怪怪的。但是他jiejie死了,看著他那個樣子,我就覺得怪怪的……” 那叫同情心——林三酒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腦袋,低聲囑咐道:“……以防萬一,把你的臉蒙上,站在我們身后?!?/br> 波西米亞點了點頭,毛茸茸的卷發(fā)撓著她的手掌心。 大巫女指揮著人偶師的身體,行動不免僵硬笨拙,膝蓋還“咚”地一聲撞進了柜臺里。林三酒趕緊扶住了他的后腰,朝npc說:“他需要做手術(shù)——是在這個地方嗎?” “收費處,怎么給你做手術(shù),”那男npc似乎不抓住機會教育別人幾句就不舒服,“不過在這里交了病房費和手術(shù)費,就可以給你安排了,到點了醫(yī)生會過去的……誒,你這個人應(yīng)該本來在icu的???” 林三酒心里一緊——大巫女簡單地告訴過她,所謂的icu里盡是一個個“玻璃管子”,封得死死的不讓病人出去。要不是林三酒當(dāng)時摧毀了幾條走廊,震動了附近的icu,使“玻璃管子”被震得脫離原位、在地上摔開了,她恐怕到現(xiàn)在還出不來。 男npc的兩個眼珠,一動不動地對準(zhǔn)了林三酒。如今醫(yī)院恢復(fù)了秩序,到底該如何解釋之前混亂時發(fā)生的、但原本不該發(fā)生的事,又讓npc相信,就變得至關(guān)重要了。 “我……”林三酒猶豫了幾秒,忽然想起人偶師的入院登記表提過一句話,頓時有了主意:“噢,我是他的家屬。是我要求把他挪出來的,icu太貴了?!?/br> 男npc將這句話消化了一會兒,終于慢慢點了點頭。 “家屬?”他又問道。 林三酒的答案脫口而出。 “侄女,”她一邊說,一邊把人偶師的手臂放在柜臺上:“我是他侄女?!?/br> “怎么這一回的病人都沾親帶故的,”npc看樣子信了,咕噥著收了人偶師的點數(shù),還吃了一驚:“喲?他居然有這么多?你這個侄女可以啊,很照顧長輩?!?/br> 是,是。林三酒點頭如搗蒜——波西米亞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行了,”npc忙活完了,一拍柜臺:“回去他的病房等著吧,外科醫(yī)生很快就會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