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亞從喉嚨里翻起來的一聲干嘔，像是一句提醒一般，頓時叫另外兩人的胃里也洶涌地翻滾起來了。哪怕對于進(jìn)化者來說，這樣慘烈血腥的場景也是很少見的；幾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幾步，鴉江“當(dāng)”地一聲將門重新撞上了。

    門一關(guān)，濃厚滑膩的血腥氣和內(nèi)臟開始變質(zhì)的隱約惡臭一下子就被攔在了房門里，林三酒只覺自己的口鼻、胸膛都像是獲得了重生，趕忙吸了一口長氣——不用回頭看，她就知道其余幾人也都在深呼吸。

    “怎、怎么回事？”鴉江第一個抬起頭，臉色在散亂發(fā)絲里蒼白極了：“你們剛才在門口……是你們嗎……”

    “好好想想再說話，”波西米亞抹了一把嘴角，“如果我們進(jìn)得去，還要等你嗎？再說，我們殺她干什么？那么多器官不收割，反而碾碎了抹一墻？”

    鴉江不說話了，只是把臉埋在了手掌里。過了兩秒，他的聲音嗡嗡地傳了出來：“我好不容易才湊齊點數(shù)換了病房……現(xiàn)在人也沒了，病房也不能用了……”

    “誰殺了五十帆？”林三酒立即糾正了自己，“不，戒嚴(yán)才結(jié)束沒多久，病房門又是一直鎖死的……誰能殺得了她？又是為什么？”

    “里面那一大灘，”波西米亞指了指房門，“總不是你的朋友吧？你剛才明明說可以讓這兩截人拿走她的器官。”

    林三酒搖了搖頭。

    “那就行了，”波西米亞好像完成任務(wù)了似的，“誰殺了她，關(guān)我們什么事?！?/br>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是不是還要一個放大鏡和煙斗？”波西米亞心情很不好，戳了一下仍舊被人抓著的芝麻餅：“我們把她的秘密挖出來，然后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好嗎？”

    鴉江嘴唇顫抖了兩下：“那我的病房……”

    波西米亞不太富有同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打掃一下好了?！?/br>
    鴉江的表情仿佛咽下去了一只活蟾蜍。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打開門，往里瞥了幾眼；這次他在關(guān)上門之后，神情鎮(zhèn)定了一些，臉色卻更不好看了：“頭還在?！?/br>
    “什么？”

    “五十帆的頭，完完整整的……滾到角落里去了?！?/br>
    波西米亞的臉皺了起來。二人不約而同地靜了靜，都把目光投到了林三酒身上：“現(xiàn)在怎么辦？”

    有一部分的林三酒，正嘶叫著想要知道是誰殺了五十帆，又為什么要殺了她；另一部分的她，卻明白波西米亞的話其實有道理。五十帆姐弟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被人尋了仇既不出奇，也與她毫無干系——只不過，為什么殺了五十帆而不收割器官，這一點讓她總是想不通，甚至有點煩躁起來。她想起自己剛進(jìn)入醫(yī)院時，曾遇見過一個被打死在墻上的人；但就算是他的血濺了一墻，內(nèi)臟卻也早被殺死他的人收走了。

    “一輪病房要五點呢，”鴉江喃喃地說，還沒忘了自己蒙受的損失：“但是……連床墊都浸透了血……”

    林三酒低頭看了看芝麻餅——后者此時緊緊板著一張臉，似乎打定主意，不管是什么，一個字也不說。她想了想，定了主意：“我們需要一間病房?！?/br>
    他們總不能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大喇喇地問芝麻餅“你是怎么把器官存起來的”；更何況，林三酒如果當(dāng)時沒有借用鴉江的病房來關(guān)五十帆，他如今也不會損失那五個點數(shù)。盡管不是她的錯，但她不介意順便補(bǔ)償一下鴉江。

    “我們?nèi)ナ召M處，再買一輪病房吧?！?/br>
    鴉江不能買第二間病房了，林三酒一露臉就要挨打，剩下的“合法公民”只有一個波西米亞。她顯然也在同一時間想到了這一點，搶先一步說：“我買的病房就是我的，你別想讓他進(jìn)來?！?/br>
    “我給你出點數(shù)……”

    “那也不行。”

    等她們潛入醫(yī)院底層之后，波西米亞就用不上她的病房了——但偏偏這話要是現(xiàn)在說了，難免要把情況攪得更加一團(tuán)糟。林三酒揉了揉太陽xue，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去了再說?！?/br>
    好在他們耽誤的工夫不長，收費處還坐在原地，沒換位置。遠(yuǎn)遠(yuǎn)的，林三酒就停下了腳步；她躍上墻頭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好消息：剛才的npc換班走了，現(xiàn)在坐在柜臺后方的是一個體重至少兩百斤的中年男人。只不過，他身后依然站著四個滿臉黑洞的警衛(wèi)。

    與她沖出收費處時相比，還有一點是相同的：五十明仍舊萎靡成一團(tuán)地軟倒在柜臺外面。他的身體顯然被人動過，姿勢也與她記憶中不一樣了；想來有不止一個玩家檢查過他的身體，在發(fā)現(xiàn)他一個內(nèi)臟也不剩之后，才又失望地將他留在了原地。

    他對他jiejie的感情好像很深……再一想自己即將要把他派上的用場，或許五十明現(xiàn)在能夠無知無覺，反而是一件好事。林三酒在心里嘆了口氣，越發(fā)厭惡起這個世界了。她將五十明的器官和【牛骨湯】都掏了出來，塞給波西米亞，囑咐道：“你會在收費處那兒待上一陣子……不過你放心，后面有我們替你看著。如果有人來了，我會保護(hù)你，給你示警的?！?/br>
    “待上一陣子？”波西米亞狐疑地看了看那一把器官化作的薄片，和手里的一罐湯。她拎起湯罐，一邊往嘴邊送，一邊問道：“不就是些內(nèi)臟嗎，換完就走了，待著干嘛？”

    林三酒趕緊將【牛骨湯】重新奪下來：“這不是給你喝的！你要吃的我這兒有?！彼烟厥馕锲返男Ч忉屃艘槐?，囑咐道：“……把器官換成點數(shù)，再買一間病房。然后，我需要你切開那個老頭的皮膚，把這個湯一點點灑在他的脊椎骨上。”

    波西米亞剛剛接過一根蛋白堅果棒的手，凝在了半空中。

    “你有收割器吧？在新長出來的脊椎骨上掃一下，把骨髓收走……盡量能收多少是多少。”

    “我長得像殺牛的嗎？”波西米亞的聲音猛地拔高了，“這么臟兮兮的惡心活，你怎么不干？”

    她被氣了個夠嗆，不等林三酒說話，一轉(zhuǎn)身就走了；好像一顆小炮彈似的沖到了柜臺邊，波西米亞一把抓起五十明的身體，又噔噔噔地拖著他跑了回來——全程快得甚至叫人來不及反應(yīng)，連npc都嚇了一跳。等她沖近了，一把扔下老頭兒，喝道：“給你，破湯你自己留著，姑奶奶我等你把骨髓收完了再去收費處！”

    ……也是個辦法。

    林三酒看了看身邊二人——她也不愿意血淋淋地切開一具還活著的身體、敲斷他一端的脊椎骨、再抽出來……尤其是在見了五十帆的慘狀之后。除了芝麻餅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之外，另外二人都挪開了目光。

    刀鋒陷進(jìn)去之后，老頭兒灰褐色的皮膚就黏黏連連地被切開了。一落在傷口上，林三酒頓時松了一口氣：不知是誰把五十明體內(nèi)最后剩下的血液也收走了，此時刀尖割開的地方空空蕩蕩，既沒有內(nèi)臟也沒有血，像個干巴巴的、粘了一層脂肪的皮袋子。依舊叫人胃里難受，卻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

    波西米亞和鴉江也都轉(zhuǎn)過了頭，時不時地才掃上一眼。波西米亞在她攤開了一地的工具上看了看，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就知道騙我。”

    “我又怎么騙你了？”

    “你說你東西都來不及換，就沖進(jìn)了收費處，結(jié)果被通緝了……你這不是還拿了一個收割器嗎？”

    林三酒忍著難受，將牛骨湯倒了一些在脊椎骨尾端上，rou湯的香氣和打開的人皮袋子內(nèi)部氣味混在一起，簡直中人欲嘔。她用收割器掃走了一些骨髓，這才答道：“這是我從五十帆身上拿到的，噢，就是房間里那個死了的女人?！?/br>
    波西米亞一愣。

    “怎么了？”林三酒察覺到了她沒有付諸言語的驚訝，不由抬頭問道。

    “五十帆的收割器？”波西米亞的目光在精鋼長方形上來回轉(zhuǎn)了幾圈，不太相信似的：“那么……你用它收割到的所有東西，都是五十帆的。就算換成了點數(shù)，也依舊在她的名下。怎么，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