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1 最后的黎明
1071 半空中那一團混混沌沌的馬賽克,頭一次止住了顫動,凝滯在半空中愣住了。 在短短半分鐘之間,波西米亞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她的面龐被洗去了所有血色,連嘴唇都是一片青白,身體在一陣陣的痛苦中不斷抽搐,卻只能從喉嚨里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怎么回事?”笛卡爾精總算回過了神,“你中毒了?” 波西米亞張開嘴,仿佛一條脫了水的魚,呼吸輕一陣重一陣,嘶響聲叫人聽了心慌。 “喘不上氣嗎?”笛卡爾精急得團團亂轉(zhuǎn),在半空中掀起了一片眼花繚亂的馬賽克?!捌婀?,你明明除了洋芋片和三明治之外,什么都沒入口,怎么可能中毒——” 按照游戲時間算,那兩樣食物也是超過12個小時之前吃下肚的了,就算真是它們有問題,也不會隔了這么久,才突然發(fā)作如此迅猛的急癥癥狀——“你堅持住,我還需要你把我?guī)С龈北灸?!”笛卡爾精繞著她打轉(zhuǎn),“你想想,你是不是還吃了別的什么?” “沒,沒有……”波西米亞的臉色從青白開始漸漸泛紫,像是血液中的氧氣開始消耗殆盡了:“救……我……” 怎么救?到底是什么毒物,用什么方法,又是什么時候進入她身體里去的? 笛卡爾精一向熱衷于享受思維的樂趣,此時卻體會到了沒有答案的苦惱。眼看著波西米亞越來越痛苦,它也被一種鮮有的驚惶給擾亂了思緒——它對著地上不斷掙扎翻滾的波西米亞,愣愣盯了幾秒。 緊接著,從一團馬賽克似的混沌之中,驟然浮出了一大片雪白顏色——一個光禿禿的、石膏雕像似的人頭從混沌中急劇涌起,嘴巴拉伸成了一個深幽不見底的黑洞,驀然一口就將波西米亞的頭給吞了進去。 她露在外面的身體掙扎扭轉(zhuǎn)了幾下之后,很快就失去了力氣,軟軟地不動了。 會議室中一片昏黑,被撞翻的幾張桌椅倒在地上,從外面走廊里透進來的微光,幽幽地染出了一地狼藉的線條。雪白雕塑般的人頭像是浮在黑暗里一樣,嘴巴張裂到了驚人的地步,一動不動地含著波西米亞的腦袋。 連呼吸都斷絕了的死寂之中,唯有墻上掛著的時鐘指針滴答滴答地走,以及氣流呼呼作響的聲音別樣鮮明。 笛卡爾精一直保持著“吞噬”著波西米亞的動作,看不見時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看著從半開門縫中透進來的微光,顏色逐漸變淺,變亮,最終變成了一條白茫茫的亮光,它才明白過來,清晨已經(jīng)到了。 一個腳步聲不疾不徐地走進了外面的大廳里,經(jīng)過了會議室,上了二樓。笛卡爾精保持著原狀紋絲不動,聽著樓上的腳步聲轉(zhuǎn)了幾圈,又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好像直到這個時候,那人才注意到會議室的門半開著,加快速度幾步趕了過來,一把推開了門,登時將清晨淺淡的天光一股腦兒地灑進了會議室里。 “啊,原來在這兒呢?!?/br> 那人站在天光中,連頭上毛躁的碎發(fā)都被映亮了,卻叫人看不清面容——只不過,這個聲音毫無疑問,正是牛rou秘書。 “唔……溫特斯小姐?” 他走上來了兩步,終于叫笛卡爾精看清楚了他臉上的口罩。他看了看四周被撞翻的桌椅,目光又落回了波西米亞的身體上,猶豫了一會兒,將口罩調(diào)整了一下。笛卡爾精在這個游戲中相當(dāng)于不存在,所以npc們也壓根看不見它;在牛rou秘書的眼里,吞下波西米亞頭顱的雪白人頭,大概完全就是透明的空氣罷了。 “真是的,偏偏死在了沒有窗戶的會議室里……算了,一會兒拿個風(fēng)扇過來吧,想不到這個辦法真的挺管用?!彼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伴L得明明挺漂亮的,最后是這種結(jié)局,也真可惜……噢,原來文件在這兒呢。” 他眼睛一亮,急忙抓起了和桌子一起被碰翻在地的那疊文件:“怪不得他沒找到——真不愧是溫特斯小姐,看來你心里也有預(yù)感,知道自己不安全了對吧?” 尸體是不會回答的,但牛rou秘書卻還像是沒忍住似的,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陣子話。即使明知道他的說話對象是一個死人,但任誰聽了他的語氣,都會覺得他的口吻中隱含著靦腆和傾慕。 “那么這些我就先收下了。有了它們,不管是調(diào)查你的死,還是調(diào)查你的過去,重點都會被拉偏到那些犯罪組織身上去的……”牛rou秘書十分感嘆似的,吐了一口長氣。他匆匆瀏覽了一遍所有文件,隨即將它們整理好,對地上的人說道:“溫特斯小姐,你真的厲害。我不會忘記你的……” “……那你可得好好記著姑奶奶?!?/br> 牛rou秘書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猛地從原地跳了起來,一時間臉色簡直比笛卡爾精化出的雕塑還白。在他的眼里固然沒有分別,但笛卡爾精早就在剛才就悄悄松了嘴;從它嘴里滑出來的波西米亞,不知何時恢復(fù)了知覺,竟重新張開了眼睛。 “你——你怎么可能還——不對!”秘書急退幾步,呼吸將口罩吹得一鼓一鼓。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下口罩,使勁聞了聞,面色更難看了:“不應(yīng)該還活著的!” 波西米亞手腳發(fā)顫地慢慢站了起來,腳邊還濺染著她噴吐出來的那一口鮮血。她的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柔潤,像磨砂紙一樣干澀枯裂,聽了簡直讓人替她嗓子疼:“……果然是空氣的問題?” 這一句話話音沒落,只見牛rou秘書的驚訝忽然停頓在了臉上,除了一起一伏的呼吸,連眼珠都不再動了——波西米亞一手捂著口鼻,在一陣陣暈眩中,聽見了副本主持人的聲音:“恭喜你,成功活到了第四階段,并再次通關(guān)了小游戲?,F(xiàn)在通知第五階段的目標:第一,找出秘書謀殺你的手法;第二,從秘書手中活下來;第三,保全自己至今天的下班時間。完成所有目標后,監(jiān)獄風(fēng)云即告結(jié)束?!?/br> 雖然小游戲通關(guān)了,但是眼下這段劇情正是關(guān)鍵時刻,還不能分心——波西米亞咬牙扶著桌椅站穩(wěn)腳跟,只覺體內(nèi)像是著了火一樣燒灼著五臟六腑;正當(dāng)她拼命思考牛rou秘書接下來會怎么辦的時候,身旁那一個雪白的人形像是融化了似的,落回了一團混沌中,消失不見了。 笛卡爾精重新恢復(fù)成馬賽克的樣子,急急地飄起來邀功:“怎么樣,我的腦子轉(zhuǎn)得快不快?我一尋思,就知道肯定是空氣里有問題——唔,煙熏老鼠都是這樣的……” 副本主持人的聲音落下以后,牛rou秘書登時恢復(fù)了神智。他打量了波西米亞幾眼,也不知是震驚多些還是贊嘆多些:“……你是及時反應(yīng)過來了,所以暫停了呼吸嗎?但瞧你的樣子,應(yīng)該也吸入了一些吧?看來你不僅頭腦好,身體素質(zhì)也超于常人……” 他嘆了口氣,看了看墻上的時鐘。 “離上班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幸虧我決定早一點來看看情況。”他皺起眉頭,感到很棘手似的,攏了攏柔順光亮的頭發(fā):“我本來想避免自己動手,讓你一個人在這兒死掉的……我今天本來不用上班,只要晚上在餐廳里扮演一個苦苦等待你的不知情戀人就行了。你為什么把事情搞得這么復(fù)雜?現(xiàn)在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會引起懷疑的。你要是救這樣死了,本來對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很方便的事……你這么聰明的人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生還的?!?/br> “你死了我也很方便,怎么不見你自殺?!辈ㄎ髅讈啔舛即粍颍恳幌潞粑枷袷怯械度性跀噭又姆?,還是堅持嘲諷了一句?!澳阆霚缥业目??你倒是來試試啊?!?/br> 話是這么說,她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 男女進化者之間早就沒有了因性別決定的體力差距,但普通人可就不同了。更別提她不知吸入了什么東西——即使笛卡爾精反應(yīng)得快,及時隔絕了空氣,但吸入的異物還是已經(jīng)極大地傷害了她的肺功能。 連呼吸都沒法不痛,怎么和一個體力遠超自己的男性搏斗? 牛rou秘書微微一笑,松開了自己襯衣的領(lǐng)口?!拔也粫直彼卣f,“我只是想從你身邊出去?!?/br> 噢——對了。剛才他因為聽見波西米亞突然出聲,被狠狠驚了一跳,條件反射之下往后退了好幾步,現(xiàn)在往門口去的方向,正好被波西米亞給堵死了。 “你……你還想把我關(guān)進這里,故技重施嗎?”波西米亞四下看了看,決定先打探一下情報:“你放的是什么毒?我明明沒有聞見煙味……” “煙?毒?”牛rou秘書一愣,隨即笑了:“想知道的話,再來一次不就好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