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 洪水在林三酒的邊緣試探
“快跑!” 林三酒回頭怒吼了一聲,見波西米亞的影子緊跟上了自己,這才放開了速度,拼命朝前方狂奔而去。蕩漾著粉紅、碧藍、珍珠白的光色,以一種既溫柔又冷漠的千鈞之勢,緊跟在她們背后撲來。 這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力量——她們沒法躲,沒法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兩條腿跑出它的觸及范圍。 “快,跟我來,”林三酒一邊跑一邊喊道,“往船頭方向走,去醫(yī)療室!” exodus早已經(jīng)設定好目的地和航速了,不管有沒有被大洪水吞沒,它都會一直朝碧落黃泉的藏身地飛去?,F(xiàn)在,她只能希望大洪水會像突然加速一樣再突然慢下去,給他們留一個不被傳送的機會;但是且不說這個可能性大不大,她首先得去辦一件事。 “離醫(yī)療室解除鎖死還有多久?”林三酒高聲喊道。 “還有14分鐘?!?/br> “人偶師醒了嗎?” “病員尚未出現(xiàn)清醒跡象?!?/br> 這叫什么十二界的大人物!林三酒在心里焦躁地罵了一聲——不是很厲害嗎,受的傷怎么老也不好?他要是醒了,說不定還能試試從里面強行突破。 “你打算干什么?”在呼呼風聲中,波西米亞揚聲問道。 “得把他帶上,免得他被大洪水傳送走了!” 波西米亞差點因為吃驚而絆一跤。“你腦子怎么不清楚,”她趕緊重新跟上來,一張臉上又急又氣:“還有十四分鐘呢,我們站在那兒等醫(yī)療室開門的時候,怎么躲大洪水?靠你說相聲來拖住它嗎?” 林三酒百忙之中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還知道相聲?” “現(xiàn)在不是問這種話的時候!” 對于波西米亞的質疑,林三酒的辦法其實只有一個:去了再說。 二人拼盡全力狂奔時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連“大洪水”這種天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的東西,竟然也始終沒有碰著她們的衣角;那一片色澤閃爍的光芒始終緊緊跟隨在她們身后,如同聞見了獵物氣息而難抑興奮的巨獸。 當她們好不容易沖到了醫(yī)療室門口的時候,波西米亞滿臉又是汗又是眼淚,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氣的;她回頭看了一眼,帶著哭腔發(fā)了火:“你看后面!頂多還有一兩分鐘它就追上來了!” “莎萊斯,還有多久解鎖?” “距離解除鎖死還有五分鐘?!?/br> “能再次加速嗎?” “很抱歉,目前已經(jīng)是船身負荷能達到的最高速了?!?/br> 這個答案也算是預料之中了……多虧exodus大得驚人,這才給了她們一段緩沖的時間。但是逃到這兒也差不多到了頭,前方剩余的船體空間已經(jīng)不多了;她們再逃也無處可去了,更何況,她總不能再一次讓重傷昏迷的人偶師孤零零地被扔進末日輪回里去。 “你也想想辦法,”林三酒盯著遠處洶涌而來的絢麗光色,滿頭都是冷汗:“我們怎么進去?” 波西米亞怔怔地望著地面,似乎沒聽見她的問話?!疤煜驴傆胁簧⒌捏巯?,你拿了我的就沒跑……” 沒時間糾正她說錯的地方了,林三酒使勁搖晃了她幾下:“快想想!” “我他媽哪知道!”波西米亞發(fā)了火。這么幾句話間,二人半邊身子上就隱約映上了一片閃爍色彩:“你打不開門,我也控制不了大洪水,不如你我在這兒一拍兩散——誒……?” 林三酒驀地盯緊了她。 波西米亞突然睜圓眼睛、歪過頭的樣子,活像一個貓頭鷹。 “等、等等,我好像知道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大洪水不是從上至下……這么落下來的嗎?它還沒有落到我們腳下嘛!莎萊斯不能加速往前了,那你能不能讓飛船斜著急速下降?要是能搶在大洪水之前降下去……” 她沒說完,這個主意就叫她肩膀上重重地挨了林三酒一巴掌。后者雙眼發(fā)亮,來不及夸她,立即揚聲朝莎萊斯下了命令;話音一落,二人登時只覺自己腳下一空,隨即被慣性高高地拋了起來——仿佛足足過了好幾秒,她們才前后腳地重新摔回了地上。 在一頭扎進下方、急速下潛的飛船里,沒有被固定住的東西全都搖晃滾落了一地;連幾個鑲在天花板里的日光燈也被甩了出來,隨著它們不斷撞擊搖擺,醫(yī)療室門口光影閃爍,眼花繚亂——一時間別提視物了,就連身體都穩(wěn)定不住平衡。 但即使是在頭暈目眩之中,林三酒依然能感覺到,映亮了遠處走廊的那一片絢麗光海,似乎終于緩慢地挪動了一點兒位置——不是向前,而是向斜上方。 波西米亞趕緊爬起來,朝上方仰起頭。 “不行,”她喃喃地說,“我們還沒有和它拉開距離……我看這個距離是拉不開了。它的速度、方位真是像洪水一樣……沒有規(guī)律可循……” 只要還沒在下一個世界里睜開眼睛,林三酒就絕不會放棄。飛船急速下?lián)鋾r,由于角度傾斜,她此時也被推得靠在了醫(yī)療室門上:“莎萊斯,你他媽也該開始解鎖了吧!” “是。正在進入解鎖準備中,” 在一片東倒西歪、光影交替、兵荒馬亂里,回響起莎萊斯柔和平靜的聲音:“請等待——五,四,三,二,一?!?/br> 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林三酒和波西米亞一時沒穩(wěn)住,登時骨碌碌地一起滾進了突然敞開的醫(yī)療室大門里——直到紛紛撞上了不知什么設備,二人才嘶著冷氣爬了起來。 好在外頭的混亂并沒有影響到醫(yī)療艙。當艙門打開的時候,面色蒼白的人偶師依然平靜地睡在里面,連睫毛也沒有顫動一下。 林三酒伸手“啪啪”地打了幾下他的臉,不重,卻還是把波西米亞驚得沒了血色。 “看來是醒不過來了,”她來不及失望,轉頭吩咐道:“快,趁大洪水還沒過來,你和我一起找找!” “找什么?” “簽證!他上次讓斯巴安給他帶簽證官,因為他說他需要很多簽證來著……”林三酒皺著眉頭回憶了一會兒,只能隱約想起個大概;但她早在人偶師身上能裝東西的地方拍打摸索了起來:“但他不可能非得等人幫忙才能拿到簽證,他身上肯定已經(jīng)有了!你也來幫忙一起找!” “但你不是說,簽證在大洪水里也未必起作用嗎?”波西米亞縮著手不肯動,“而且我們明明是要回碧落黃泉的!” “不可能了,” 林三酒頭也沒抬,聲氣稍稍凝重了幾分:“就算大洪水繼續(xù)保持這個速度,exodus被它吞沒也只是早晚的事……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回碧落黃泉了。有簽證的話,我們僅僅是有可能會被隨機傳送;但如果我們沒有簽證,那么我們?nèi)齻€百分之百會被隨機傳送。” 波西米亞愣了幾秒。隨即她爬起身,伸手就摸向了人偶師肩膀處一塊小皮革。 “……exodus怎么辦?”她低低地垂著頭,金棕色的卷發(fā)遮住了臉,一邊找一邊吸了吸鼻子。 “斯巴安會照顧它的,我之前就和他囑咐過。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回來。”林三酒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不知多少次分別,但每一次即將與朋友分手時,都仿佛和第一次一樣,沉重鮮明得叫人難受。 尤其是這一次,與她分別的還有exodus。這只陪伴了她僅僅幾個月的雪白圓環(huán),卻似乎已經(jīng)成了她的家,她歸屬的一部分。它以后會靜靜地停在碧落黃泉的某一處山間,等著她再次回歸,再次開啟它;而林三酒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它了。 ……畢竟,即使有了碧落黃泉的簽證,她也未必能夠回來了。 她咽了一下嗓子里的硬塊,低聲說道:“人偶師如果準備了不少簽證,那么可能去往同一個世界的就不止一張……即使大洪水來了,規(guī)律都失效了,我們也得試一試。萬一呢?” 波西米亞低著頭,“嗯”了一聲。她運氣不錯,找著找著,忽然動作一頓,再抬起頭時,手里竟不知從哪兒翻出了一疊簽證來。她滿面驚喜,匆忙將簽證分出了一部分遞給林三酒:“你也看看,有沒有相同的?有相同的我們再各拿一張——” 大洪水溫柔綺麗的光芒,在這個時候無聲地吞沒了整間醫(yī)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