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3 暗中觀察的班主林三酒
“你不知道?” 波西米亞的聲音尖了個八個度,“你買的飛船,你怎么會不知道?” 林三酒坐在走廊地板上,正使勁揉著自己的太陽xue。 “我買它的時候還以為它只是一棟房子呢,”她喃喃地說,“賣家又沒有給我使用手冊,我怎么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完成長距離星際航行。” “你倒是問問莎萊斯??!” “問過了,太多術語,我聽不懂?!绷秩茋@了一口氣,卻不像波西米亞那么著急:“感覺上它的意思好像是說,如果滿足了什么條件,就可以進行一定距離的星際航行……但再往深里問,就冒出了更多我聽不明白的詞?!?/br> 莎萊斯與人偶師家鄉(xiāng)的高度人工智能體還不一樣:它更接近于“中文房間”這個思維實驗所展示的仿智能系統(tǒng);換句話說,它其實不明白某一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它只是具備了處理這句話并作出正確回應的知識儲備和功能。 不管怎么擔心也好,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能咬牙往下走——好在從越海號上拿出來的物資不少,也許能有莎萊斯用得上的。 “真是笨!” 波西米亞自己急得直跳腳,卻毫無辦法;她原地轉了幾個圈,唯一能做的事卻只有再次撲到舷窗前,透過“交叉小徑的花園”朝外張望。 “大洪水到哪兒了?”林三酒坐直了身體問題。 “太空里又沒個參照物,我怎么知道到哪兒了?反正現(xiàn)在整個rh102都被浸沒了,光彩照人,還挺好看的……雖然它還在繼續(xù)往前涌,但是速度瞧著沒有exodus快,應該趕不上來?!?/br> 波西米亞嘟起嘴巴,咕咕噥噥地抱怨:“要是真被碰上了,是一起傳送還是分別傳送???你還欠我好多賬呢,跑了可不行的。要是我身上有簽證,能優(yōu)先送去簽證世界嗎?” “大洪水的規(guī)律就是沒有規(guī)律,所以一切都有可能?!?/br> “你這個人最會說的就是廢話?!?/br> 林三酒懶得和她爭辯,只站起身拍拍灰,看著面前幾人笑道:“我去看看人偶師怎么樣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幾天我們精神都繃得太緊了,我從醫(yī)療室出來以后,也打算直接去睡一覺?!?/br> 看著幾人都消失在了走廊上,她這才一轉彎走上了另一個方向,腳步又輕又快,推開了一間咖啡室的門。 “莎萊斯,”她關上門,低下腰,輕聲對點飲料用的cao作互動臺說道,“徹底鎖死醫(yī)療室,不準讓任何人進去,包括我自己。三個小時以后自動解鎖。” “是?!毕到y(tǒng)溫柔地回應道,“——醫(yī)療室現(xiàn)已鎖死?!?/br> “當我說‘開始’以后,你就把我的話錄下來?!绷秩魄辶饲搴韲担傲寺暋伴_始”,微微抬高了聲音——“我在洗澡,晚上再說!” 確認莎萊斯把這句話錄下來了,她吩咐道:“如果有人敲我的房門,你就把錄音播放給他們聽。” 關上了咖啡室的門,林三酒四下看看,登上了一輛早已等待著她的懸浮艙。 當她一步邁入控制室的時候,燈光輕柔地一一亮起,染白了這個靜靜的、冷冷的房間。囑咐了莎萊斯幾句話以后,她在卡片庫中翻了翻,找出了一個在越海號上搬物資時順手放進去的箱子,從里面翻出了一堆金屬器具。借助【描述的力量】,這堆金屬器具慢慢像融化一般分解了,重新組成了一個線路箱的樣子。 這個線路箱是她按照控制室里已有的設備描述的,足有一人多高,盡管內部空空蕩蕩,但往角落里一放,看起來好像它本來就是這個房間的一部分。 林三酒打開箱門,走了進去。 在狹窄昏暗的箱子里一動不動地站著,自然是一件不大舒服的事;她抱著胳膊閉目養(yǎng)了一會兒神,猛然張開了雙眼,無聲地倒吸了一口氣。 她好像把日記卡忘在越海號上了! 當時變故一個接著一個,她壓根沒有工夫去奧克托房間收回日記卡;現(xiàn)在回頭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試試能不能遠程把它再次召喚出來…… 試了好幾分鐘以后,她近乎絕望地仰頭靠在了箱子內壁上。 盡管日記卡說明中有一條“不可遙控”,她還是存了幾分僥幸心理——畢竟遙控和召喚也許不是同一回事。但她現(xiàn)在已經試出了一身汗,日記卡卻像石沉大海一樣沒了反應……看來必須是要親手拿回才行。 還有別的辦法嗎? 她仔細回憶了一遍日記卡上的說明,緊緊抿了抿嘴角。沒等她想出該怎么辦,一股刻骨鉆心的痛驟然在她身體里炸開了,仿佛有人正用尖細電鉆一點點穿過她的骨髓一樣;她一時痛得眼前昏黑,連自己在干什么都感覺不到了,身子一軟就滑了下去,額頭“咚”地一聲撞在了涼涼的柜子壁上。 仿佛……仿佛是她的一部分被摧毀了一樣。 她想,她恐怕很清楚被摧毀的是哪一部分。 痛苦又像退潮一般迅速褪遠了,去得和來時一樣突兀。當她的視線漸漸恢復清晰的時候,一個女性嗓音也傳進了她的耳朵里:“……什么聲音?” 她太熟悉這個嗓音了。 那是她自己的。 林三酒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慢慢重新站了起來。燈光透過線路箱門上的縫隙,將她的眼珠顏色又映得淺了一層。 ……另一個“林三酒”,剛剛走進了控制室。 “船體有部分老化,請及時查修?!?/br> 這是莎萊斯被設定好的回答程序——在接下來的三小時內,一旦它被問到“剛才那是什么?”或者“什么聲音”一類的問題,不管提問的人是誰,它都會回復這一句話。 “林三酒”點了點頭。她和自己穿得一模一樣,繃帶,工字背心和野戰(zhàn)褲。 連衣服都配備齊全了,毫無疑問,這是盧澤變形能力的結果。 這讓她想起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盧澤一定在某個地方,不斷地為別人實施變形;但越海號已經被扔在了rh102上,一共只有兩個外來人物來到了exodus。難道說,那一個盧澤真的就是盧澤本人? “給他權限,”另一個“林三酒”喊了一聲,“讓他進來?!?/br> “什么級別的權限?” “船員?!?/br> 這是她當初給毛人兄弟的權限。具體來說,是林三酒在系統(tǒng)找到的“二級船員”——但她只告訴過毛人兄弟他們擁有的是“船員”權限,所以這一個假林三酒自然也不知道船員權限還會分級。 她在心里默默記下了第一筆:毛人兄弟把自己的權限告訴了這個人——很有可能正是剛才的麓鹽——卻隱瞞了大洪水。 莎萊斯沒有追問,正如它沒有追問為什么“林三酒”會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方一樣。門一開,盧澤走了進來。 他的樣貌沒有一點變化,眉目間那種仿佛帶著太陽氣息的溫暖之意依然清清楚楚,正如她回憶中的一樣。少年模樣褪去了,但那種獨特的神色與光彩卻—— 林三酒剛想到這兒,卻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似的,渾身一震。 溫和的表情從盧澤面龐上急速褪去,簡直像是從一張臉上迅速撕下來的人皮;要不是她死死盯住了,幾乎還要以為那張面孔也變換了模樣——然而沒有。 五官依然是盧澤的五官。但神色截然不同之后,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另外一個人:一邊眉毛揚了上去,一側嘴角抿了下來,這副像是滿不在乎、看戲似的表情,放在盧澤的臉上,看起來突兀而違和。 “呼啊,”他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真是憋死我了,為了怕露餡,我連多一句話都不敢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