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 For Gods Sake
波西米亞覺得今天的林三酒很討厭。 當(dāng)然了,這個人其實每天都不怎么討人喜歡;但是自打他們從控制室里出來以后,她心里那陣子隱隱的不舒服就越發(fā)鮮明了——她想了想,覺得倒不是因為林三酒又撿了兩個人;盡管她也暗暗贊成人偶師的說法,這個女人確實像個撿破爛的。 噢,她自己不一樣,她是主動來討債的,不算對方的破爛。 ……那是什么讓人很不舒服呢? 在波西米亞走神的空隙里,另外幾人的談話碎片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jìn)了她的耳里。她心不在焉地聽了幾耳朵,把懷里箱子摞在了船塢地面上,回頭瞪著林三酒問道:“你說什么?” 那個女人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你們剛才說,毛人兄弟也是那個什么12人格之一,所以才劫持了exodus?可是他們在十二界里混了好多年了,這說不通!” 那個女人好像一條草魚似的張了張嘴,仿佛智力都從嘴里流走了。 實在讓人看了來氣! 波西米亞瞥了一眼她身邊的男人和小姑娘——這兩個人按理說屬于“好人格”,似乎一直在與“壞人格”斗爭;也不知道他們之前都干什么去了,越海號空了他們才出來。但這不妨礙林三酒對他們的信任,比起自己好像還有過之而不無及。 想到這兒,她沖盧澤翻起眼睛:“再說,你人格分裂還分裂得這么沒有創(chuàng)意,同一個人再分裂一遍,就算雙胞胎啦?我不信?!?/br> “波西米亞!”沒等盧澤開口,林三酒立刻沉下了臉,語氣活像她家長似的。 “叫你媽干什么?”波西米亞一點也不懼,倒是更生氣了。她說得不對?這兩個人是哪兒冒出來的,憑什么他們說的話就是事實,她說個事實就得挨臉色? “波西米亞,”人偶師陰陰涼涼的一聲,登時叫她一個激靈,乖乖地“哎”了一聲。 “過來。” 此時人偶師正遠(yuǎn)遠(yuǎn)坐在exodus對面的幾只箱子上,他的七個人偶——他后來又在船里找著了一個長方形臉的家伙,這件事還讓林三酒高興了一陣——正與其他人一樣忙忙碌碌,來回穿梭,清點、搜尋、整理著越海號上剩下的物資,再把需要用的東西都搬到exodus上。有了七個勞動力,連林三酒都沒抱怨他光坐著不干活。 “大人,”相處久了,波西米亞對他的恐懼也減輕了幾分,如今甚至還能笑一笑了:“您有吩咐?” 人偶師慢吞吞地從箱子上端起了一只咖啡杯。它正是林三酒遞給他的那一只【活力滿滿防彈咖啡】,只是杯子里已經(jīng)空了;他將一只表盤蓋在杯口上,伸手撥動著時針,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這只咖啡杯24小時內(nèi)只能填滿一次?!?/br> 波西米亞一臉嚴(yán)肅地等著他往下說。 “我加速了它的重填時間,在第一次效果消失之前就已經(jīng)喝了第二次?!比伺紟熅谷唤忉尩檬帜托模骸暗业摹玖鬓D(zhuǎn)自如】也有限制,恐怕沒有下一杯了?!?/br> 他說完這句話,將表盤取下來,一收手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馬克杯里重新滿滿地裝上了熱騰騰的咖啡,白汽裊裊地模糊了人偶師漆黑的眼睛。 “等第三次的效果消失時,你就要做到我給你的吩咐了。”他沒有看波西米亞;但他半邊面龐隱隱抽搐著,青色筋路一現(xiàn)又消失了,喘息漸漸重起來,仿佛正與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較量著:“……如果我又昏睡過去了,你負(fù)責(zé)看守我,不要讓任何人接近我?!?/br> 波西米亞一怔,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人是不信任那兩個新人嗎?”她眼睛里亮起光,“既然這樣還不如現(xiàn)在先下手為強(qiáng)——” 她一句話沒說完,卻突兀地被人偶師給打斷了。 “我——我信任他們,”他咬著后牙吐出了這句話,連手都微微顫抖起來,好像光是把這幾個字說出口,已經(jīng)違背了他的每一處大腦構(gòu)造,聽著幾乎慘烈:“他、他們是同伴……” 波西米亞慢慢睜大眼睛,壯著膽子仔細(xì)打量了他一眼。 人偶師不就和那個小姑娘說過兩句話嗎?還是那個小姑娘主動問了他什么來著……難道十二界大人物內(nèi)心都比較寂寞? “你聽明白了沒有!”人偶師忽然低低地喝了一聲,又差點兒給她把魂嚇飛了,“你要是讓任何人靠近我半步——” 波西米亞登時把腦袋點得雞啄米一樣。 人偶師舉起咖啡杯,喉結(jié)開始慢慢地一沉一沉。平常幾乎看不出來他有喉結(jié)——當(dāng)然也沒有多少人敢看。“……林三酒也不行?!彼穆曇魪目Х缺飩鞒鰜?,有些含糊不清。 任何人嘛,當(dāng)然包括了林三酒。 波西米亞心里揣著事兒,在接下來搬東西、找物資的過程里,就顯得特別安靜。好在林三酒與老友重逢,百感交集之下,一時只惦記著與盧澤敘舊說話,倒也沒有留意她。等東西都找得差不多的時候,波西米亞拉長了一張臉,沒好氣地說:“沒有再多的物資了!我可要休息去了!” “別的物資都還好說,但我們沒有宇航服?!绷秩茖λ钠夂孟駴]有一點兒感覺,更加讓人生氣了?!皯?yīng)該都被夜行游女拿走了吧?只不過這么一來,我們只能縮在飛船里,萬一發(fā)生地面戰(zhàn)斗,對我們很不利啊……” 但她還沒有機(jī)會與眾人商量出一個辦法,飛船廣播就久違地響了起來:“即將到達(dá)目的地‘rh102’,飛船將于十分鐘后穿過大氣層,請航行員迅速各就各位,使用手動cao作系統(tǒng)尋找表面登陸點?!?/br> 眾人一愣。 “登陸點?”波西米亞這才反應(yīng)過來,結(jié)巴了:“對、對??!” 夜行游女沒有來過這個叫做“rh102”的新星球,恐怕對其表面陸地的偵測也比不上末日之前完善;他們肯定要在低空飛行的時候,找到一個適合越海號這么大飛船降落的地方才行…… 但是誰會開飛船? 麓鹽嘴角永遠(yuǎn)含著的那一點兒歡快,也不由凝固了。她瞥了林三酒一眼,聲音涼了下來,帶著幾分怨氣:“唯一一個飛行員,不是被你殺了嗎?” “是我沒考慮周到,”林三酒真心誠意地向她道了一句歉:“我沒想到……我破壞了你的計劃?!?/br> 看,就是這種地方讓人特別討厭。 波西米亞翻了一個白眼的時候,只聽麓鹽不大高興地繼續(xù)說:“剛才一通忙,全是白費工夫!要我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拋棄越海號,開上你的exodus了……它不需要人手動cao縱就能降落,對不對?” “不,我覺得應(yīng)該還有辦法……”林三酒咬著嘴唇,愣愣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額頭:“波西米亞!” “你老一遍遍叫魂似的叫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嚇我一跳!” “給我你的意識力,”林三酒倒是毫不客氣,“快點,我們時間不多?!?/br> “憑什么?”波西米亞梗起脖子,“給你你就會開飛船了?” “就是這樣的?!?/br> 這一句話將她所有嘲諷和反駁都堵回了肚子里;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幾秒,波西米亞臉突然被氣白了:“去你媽的!你把我當(dāng)原料桶了!” 然而憤怒歸憤怒,她終究還是拎得清楚輕重緩急的。在波西米亞的堅持下,她們兩人在exodus里進(jìn)行了意識力交接;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事兒就跟換衣服一樣,得避著點人。林三酒不識好歹,還催促了她好幾遍“多給點,擬態(tài)耗費大”——等她把意識力一大半都給了出去以后,林三酒匆匆朝船外幾人打了一聲招呼,就拔腿朝控制室的方向跑了出去。 “你媽沒教你說謝謝??!” 波西米亞比她晚了一會兒才沖出來,朝她的背影罵了一句。她聲音雖響,心下卻對自己現(xiàn)在雞零狗碎一樣的戰(zhàn)力越發(fā)沒底了——她的實力原本明明很強(qiáng),這段時間卻被各種壞運氣你一口我一口地啃得不剩多少了,說起來,也都怪林三酒。 不知道能不能找人偶師打點秋風(fēng)……畢竟她要完成他交代給自己的任務(wù)嘛。 她正低頭猶豫的時候,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雙小小的鞋尖。只有麓鹽才穿這樣精巧的小皮鞋;波西米亞懶得瞧她,轉(zhuǎn)開目光,盯著遠(yuǎn)處人偶師腳下的一片空地,板著聲音問:“干什么?” “那個,jiejie……” “誰是你姐?” “那么我就叫你波西米亞吧?”麓鹽也不生氣,聽起來依然笑瞇瞇的:“我想讓你看個東西,因為我需要聽聽你的意見?!?/br> 人偶師忽然坐直了身體。他難得露出這種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一直在進(jìn)行著什么內(nèi)心交戰(zhàn);他還沒出聲,波西米亞已經(jīng)升起了好奇,轉(zhuǎn)過頭問:“你要給我看什——” 二人突兀地陷入了沉默里。 “我|cao?!?/br> 人偶師望著遠(yuǎn)處二人,低聲罵了一句,隨即眼前一花,一頭栽倒在了木板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