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5 困米猶斗
這兒看著可不像個咖啡室。 懸浮艙像是陷入了睡眠一樣,無聲無息地停在地面上。波西米亞從艙內(nèi)跳了出來,轉(zhuǎn)著腦袋看了一圈。在占地廣袤的exodus里,她還是頭一次看見這么叫人感覺憋屈的房間;灰白、簡陋、冰涼、狹窄而堅硬。除了單人床上方一扇巴掌大的天窗以外,這個房間唯一的光源就是兩條白色內(nèi)置燈管了。 他們來這種地方干什么? 這個念頭從波西米亞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她扔到了一邊。擔(dān)心別人,站在他人角度考慮,都不是她的習(xí)慣;她拍了拍手掌上的零食渣子,抬腳走向門口。 ……門像是融入了墻壁,光滑而沒有縫隙。要不是她記得自己的確是從這兒進(jìn)來的,恐怕她都沒有她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卻哪兒也沒找著exodus里一般房間都有、那種方方正正的開門按鈕。使勁拍了一下墻,波西米亞有點兒不高興了。她一向是連林三酒的房間也是推門就進(jìn),在exodus里橫行無阻慣了。 叫莎萊斯開門好了。 她抹了一下嘴,仰起頭,叫了一聲“莎萊斯”——至少,在她張開嘴唇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叫出來了。 波西米亞微微一怔,眨了眨眼。 ……空氣里少了點兒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抬高嗓門又喊了一次——與剛才一樣,從她喉嚨里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就像是有什么能過濾聲音的罩子,把她的聲帶捂住了一樣;即使波西米亞拼命用力喊叫,喊得自己面色通紅、血管浮起,也聽不見一丁點自己的聲音。 她甚至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每一下重重敲打在墻壁上的悶響,都依然清楚地被她聽見了。 ——這是怎么回事? 在波西米亞的腦海中,她摻雜著憤怒與驚恐的尖叫聲已經(jīng)淹沒了一切思緒;然而在這個狹窄寂靜的房間里,不斷回響起來的卻只有她沉重急促的呼吸,以及身體一下一下撞上墻壁的沉悶“砰砰”響。 她寧可丟掉一條腿,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聲音。 被剝奪了生存基礎(chǔ)的恐懼實在太過強烈,以至于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回過了神,轉(zhuǎn)身撲向了那架懸浮艙。她沒有“破堅”式的特殊物品,但是她至少可以開懸浮艙把房間門撞破—— 波西米亞一拳砸在控制板上,將頭深深地埋進(jìn)了手臂里。 這塊破鐵要用語音啟動! 正確來說,駕駛之前必須得通過莎萊斯把它激活。 不,冷靜下來想想,情況或許沒有那么糟。她身在一個安全熟悉的地方,外面不僅沒有敵人,反而是幾個熟人,這在她的人生經(jīng)歷中可算是很少見的事了。在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以后,一定會有人來找她的——只要能出去,一定能想辦法找回聲音。 只要能出去。 波西米亞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墻壁。 毛人兄弟一向消息靈通、無所不知;她如果多撞幾次門,他們應(yīng)該會察覺不對的。更何況這兒本來就是他們要來的地方,說不定再等幾分鐘他們就來了呢? 她原本只是為了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順著這個念頭想了一會兒,她剛才一通鬧騰而漲紅了的臉色,卻漸漸地白了下去。 從她進(jìn)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不止三分鐘了。如果那對毛人兄弟要來,應(yīng)該差不多該到了,但她卻聽不見門外有任何響動或人聲。而且更重要的問題是……她現(xiàn)在在哪兒? 毛人兄弟為什么要來這個房間? 為什么他們現(xiàn)在又不來了? 波西米亞想不明白,煩躁得使勁抓起了頭發(fā),將幾綹波浪拽得筆直;她走近墻壁,對準(zhǔn)了應(yīng)該是門縫的地方就是重重一腳——雖然她一向不以力量見長,但這個鬼盒子的四壁也堅固厚實得令人吃驚,她好歹是個進(jìn)化者,卻沒法將它撞得松動分毫。 但她氣性一上來,不管不休地非要發(fā)泄個痛快不可,因此一腳又一腳,震得小腿都麻了也不肯?!钡阶詈笠荒_用勁兒太大,她一個沒站穩(wěn),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反而把自己給撞得不由自主泛起了淚光。 吃食全從她的衣兜里灑了,幾塊奶油酥“吧嗒”一聲摔落地上,在光潔的灰白地面上濺開一片黃澄澄的碎渣子。 波西米亞的目光在奶油酥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自己的衣兜。 她的聲音……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 她慢慢伸出手,彎腰撿起奶油酥,皺眉打量了它一會兒。 衣兜里的五六種零食,都是林三酒給她的,不會有問題。她喜歡把零食都裝進(jìn)白色紙袋包好,然后一直收在隨身衣袋里,這樣想吃時一伸手就能摸著了——換言之,這些零食不可能被別人碰過。 波西米亞再次彎腰去拿第二塊奶油酥的時候,她的長發(fā)滑了下來,濕漉漉的卷曲發(fā)尾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目光。 她死死瞪著自己仍舊半干的頭發(fā),一時間竟在原地凝住了好幾秒。 是了,她的衣服可不是一直穿在身上的。在她洗澡的時候,如果有人出入了她的房間,往她的零食里加了什么東西的話…… 說來也真巧,就在她被誤打誤撞地送進(jìn)了這個監(jiān)獄般的房間里以后,“加料”的作用正好體現(xiàn)出來了。 是他們嗎?他們竟能把時機計算得這樣準(zhǔn),讓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巧合? 波西米亞緊緊咬著牙關(guān),奶油酥在她的拳頭里被擠成了碎渣,零零落落地落了一地。 她此時面色冰涼,一絲表情也沒有了;胡亂拍了拍手,她將袖子挽了起來,一只只地清點起了手腕上的鐲子,神色卻越數(shù)越陰沉。 沒有! 十多只鐲子,藏了近二十個特殊物品,卻偏偏沒有一個能派得上用場! 斯巴安剛剛走了,人偶師因重傷還昏睡著,胡眼鏡大概還在醫(yī)療室里鞍前馬后地做護(hù)士,沒有人——整個exodus里,除了那對渾身都是嫌疑的毛人兄弟之外,竟沒有人知道她被關(guān)在這個監(jiān)獄般的房間里出不去了! 波西米亞又怒又氣,恨不得將那對毛人活生生吃了;就在她氣得面色雪白、坐在地上發(fā)怔時,她忽然只覺腳下一震,差點被慣性甩在地上。 ……慣性? 她聽著從地面深處漸漸響起的引擎蜂鳴聲,一時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