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 林三酒的自毀?
“好像聽見了隱隱約約一聲響……我沒往心里去,那個時候正好有一個客人招呼我過去。在眾人聚集的地方,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日日在這兒經(jīng)營,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遍L得像面團(tuán)似的店老板溫和地說。 “看見了!喝呀,怎么沒看見——有一團(tuán)火,在天空里啪地一下!蠻大的咧!”一個坐在bliss門外的閑漢,搖著腦袋說:“誒,我給那個小子說了,他還不信我嘛!” “不知道,沒注意?!币粋€路人快步走過,說話時甚至沒有停下腳步。 “天上是有一聲好大的爆炸響呀,然后有什么東西轟隆隆地砸在山上了,還震得山頂上滾下了好些石頭呢,jiejie?!蹦暧椎眠€辨別不出性別的一個小孩子,雪團(tuán)子般咯咯笑了一會兒,又突然止了笑,盯著她,口齒清晰地問道:“誰死了?” 一陣寒風(fēng)打進(jìn)了她的衣服和皮膚,從空蕩蕩的軀殼里呼嘯而過。林三酒被凍得一個激靈,一恍神醒了過來,這才聽見意老師正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沒事吧?”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山頂上坐了十來分鐘了。 又冷又虛又累,當(dāng)她試圖站起身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雙腿顫抖得厲害,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軟得站不住。 無窮無盡的夜幕沉沉籠下來,她腳下的山就像是在黑暗海洋中孤零零的一塊礁石;一陣一陣的風(fēng)化作幽黑的海潮,擊打得她與荒草一起搖搖擺擺。 她在這兒坐了多久,林三酒已經(jīng)不記得了。她只記得自己靠一雙腿走來了半山鎮(zhèn),向大概七八個人打聽了一圈,隨即摸黑爬上了山——盡管當(dāng)她回想起過去的半個晚上時,記憶似乎都浸在了朦朦朧朧的一層霧里,模糊得看不清楚。 附近的山谷,背陰處,另一座山頭……她都搜遍了,哪兒也沒有看見飛行器的殘骸——或者余淵從爆炸中留存下來的碎片。這并不出奇,因為當(dāng)她站起身時,她的視野中還有一片又一片沒有搜索過的廣闊山脈,冷冷地起伏在黑夜里,尖銳的輪廓yingying地硌著天空。 余淵有可能掉進(jìn)了那片冷山里的任何一個地方;她單槍匹馬,即使花上十天半個月,恐怕也未必能找到他或那架飛行器。它至今還沒有名字,因為林三酒希望余淵來給它命名;畢竟一切駕駛、維修、保養(yǎng)的工作,都是他親手完成的。但余淵猶豫了好些天,每一天都能想出新名字,卻覺得哪一個都不夠好,一直糾結(jié)比較到現(xiàn)在……最終沒有這個必要了。 盡管東方的地平線依舊沉在幽黑中,她卻能感覺到黎明不遠(yuǎn)了。等天亮起來以后,或許搜救行動會更順利一點…… “等天亮起來以后,你就該簽到了。”緊接著這個念頭,意老師在她腦海中嘆了一聲。“你上一次簽到,是中午吧?” “……是?!?/br> “你別犯傻,簽到頂多花一兩個小時,簽完回來你還可以繼續(xù)找?!?/br> “……我知道?!?/br> 余淵替自己踏上了死路,現(xiàn)在極有可能正躺在某條山溝之中,用一雙毫無生氣的灰白眼珠直視著夜空?;蛘咚€沒死,破損的軀體里仍殘存著最后一口氣,正等著她去救命——而同一時間,她卻要為了躲避所謂的“生命危險”,逃回山下去畏畏縮縮地簽到。 一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蜷起身體,感覺胃都像是被深深刺了一下。 她怎么能夠若無其事地活下去?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余淵就更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了!”意老師重重地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或許是感覺到了她洶涌的情緒。 “……我知道?!?/br> 林三酒怔怔地又坐了一會兒,再次叫出聯(lián)絡(luò)器,呼叫了一次余淵的聯(lián)絡(luò)器編碼。與之前一樣,她聽到的不是呼叫音,反而只有一片死寂。 這種聯(lián)絡(luò)器是特殊物品,卻沒法從一場爆炸里幸存下來;一旦被毀,留給呼叫方的就是這么一片無著無落的空白了。 夜色慢慢淡了,青白的云絲從地平線下拽起了一輪朝陽。隨著早晨一起蘇醒的,還有林三酒胸中濃郁起來的恨意與憤怒。 假如她有幸能找到那一個男人——能親手攥住他的喉嚨,擠碎他的氣管;看著那雙冷血動物一樣的眼球暴凸出來—— 在不眠不休地搜了一整夜的山以后,這股強(qiáng)烈的、噬人一般的恨,又支撐著她繼續(xù)找了一個早上。直到陽光越來越盛,在意老師的百般催促下,林三酒才終于暫且放棄了,開始往山下走。 自從上次她和斯巴安一起離開了bliss以后,她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那棟樓;不過今天,當(dāng)林三酒走近bliss時,她卻停住了腳。 “我就在這兒簽到了?!彼吐晫σ饫蠋熣f。 “嘉比蓋爾——” “你指哪一個?”她冷冷地打斷了意老師。大概是察覺到她現(xiàn)在根本不想講理,意老師沉默了下去。 那個假的“嘉比蓋爾”不知又在這整個局面里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這個念頭一直梗在腦海里,當(dāng)林三酒掏出紅晶時,她甚至想把整只袋子都甩到對面的年輕人臉上——盡管這個服務(wù)生是無辜的。當(dāng)對方彬彬有禮地示意她可以進(jìn)去了的時候,林三酒卻沒有動,只是冷笑了一聲。 “四樓就這么隨隨便便讓我上去了?”她明知道對方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控制不住心里的火:“誰花錢都能上去看嘉比蓋爾?” 年輕服務(wù)生抿了抿嘴,低聲說:“她不在這兒。” “在的話呢?” “那么只有得到嘉比蓋爾小姐同意的人,才能上去。” 林三酒清楚地記得,當(dāng)她一次來bliss的時候,壓根沒有得到過什么同意——現(xiàn)在想想,那也很正常,當(dāng)時館內(nèi)所有工作人員肯定都認(rèn)為嘉比蓋爾不在四樓。事實上,真正的嘉比蓋爾確實不在,但她卻不知道…… 她必須把底下三層樓全部走完一遍,才能找到通往四樓的樓梯。早上的展示櫥窗中,十個里倒有九個是空空蕩蕩的;偶爾從窗后閃過一個人影,似乎也是經(jīng)過一夜尋歡后起晚了的。失去了各色光芒與幽暗的遮掩,展示櫥窗變成了一個個木呆呆的空白格子,無趣得甚至可以充當(dāng)辦公室。 林三酒對櫥窗里的人和物毫無興致,步伐匆匆地走進(jìn)了長廊。她孤單的腳步聲咚咚地撞擊在地板上,一圈一圈地從長廊中回蕩出去;有幾個人剛從櫥窗內(nèi)墻的側(cè)門里走出來,一瞧見她,都不由紛紛扭過了臉——大概再怎么進(jìn)化,這樣淡淡的羞恥感還是會存留一點兒下來的。 他們轉(zhuǎn)過頭、別起臉的樣子,卻忽然觸動了一下林三酒的心思。 臉……她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慢下腳步,猶疑起來。 “我遇見的那個嘉比蓋爾是夢境劇本給我的線索,所以她一定和想要?dú)⑽业娜酥g有某種聯(lián)系……對吧?”她輕聲朝意老師問了一句。不等她回答,林三酒又繼續(xù)說道:“而那個拍了一下飛行器的人……很顯然,他想要?dú)⑽摇2还芩遣皇悄缓笾魇?,他和這件事的關(guān)系就更大了?!?/br> “對,你想說什么?” “他們都和‘殺林三酒’這件事有關(guān)的話——”林三酒一邊說,一邊捏住了自己的面具一角。“那么我就把他們的目標(biāo),給他們送到眼前好了?!?/br> “別亂來,等你簽了到以后——” 意老師囑咐得終究晚了一步。話音未落,林三酒已經(jīng)徹底揭掉了臉上的面具。 “你這是干什么!趕緊戴上!”意老師急得嗓音都尖了,“萬一你簽到之前他們就冒出來了怎么辦?媽的,我知道了,要是你沒簽上,你自己這個主意就會變成你這次的性命危險!沒想到,一個副本難道還搞出因果律了……” 林三酒充耳不聞。意老師只是她意識的一部分,她說的話,其實相當(dāng)于林三酒另一部分自己所說的;但是她心中那股不斷膨脹擴(kuò)散的黑暗已經(jīng)遮蔽了她的恐懼,不管意老師如何示警,都微弱得缺乏力量。 變故來得比想象中還快。 當(dāng)她快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處時,只聽沉沉的一聲“啪”,整棟樓都突然陷入了一片幽黑里。她轉(zhuǎn)過頭,長長的、深深的走廊像一條狹長深淵一樣,正張口在她背后等待著她跌入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