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 比賽結(jié)束與卡爾榮格
卡爾·榮格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句話:“不幸的是……每個人都有陰暗面。而且在清醒的時候呈現(xiàn)得越少,那一面就越黑、越濃?!?/br> 他到底是在哪兒讀到過的,木辛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但是當(dāng)海平線上走來了一大群宙斯的時候,這句話正像一個搖得停不下來的銅鈴,在他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響亮。 為什么他會突然想到這個? 人的大腦在每一個瞬間都同時起伏流動著無數(shù)個念頭,這一切都是在下意識中完成的,人本身甚至察覺不到自己思緒是如何變化的。木辛盯了一眼遠處的海面,使勁壓下了自己這一個有些莫名的念頭。 身后不遠處,黑格爾喃喃地低聲道:“這些宙斯……難道都是那個叫集人的家伙叫來的?” 穿著集人長袍的宙斯突然抬起頭,就像是聽見了這句低低的自言自語似的,朝霧氣中的眾人裂開嘴角一笑,聲音含糊不清:“你們……想要宙斯出現(xiàn)……我?guī)А@么多?!?/br> “媽的,”黑格爾立即罵了一聲,“還真是!”他騰地跳起來,并不轉(zhuǎn)身,卻飛快地一步步往后倒退著走,一邊走一邊喊道:“要攻擊宙斯可不是我的主意!別找到我身上來!” 他不是唯一一個想撤離戰(zhàn)場的人;木辛也迅速直起了身子,剛準(zhǔn)備叫靈魂女王也一起后退,目光一掃,卻不由楞住了。 在衣著各異、三三兩兩的宙斯之中,有一個的打扮很眼熟。那個宙斯與其他所有宙斯一樣,生著一張如同畢加索人物畫般凌亂變形的臉;在那張臉之下的長脖子上,正系著一截灰撲撲的舊繃帶。 木辛轉(zhuǎn)頭向靈魂女王看了一眼;rou蟲層層翻攪的口腔、深紅滑膩的頭部,讓人很難看出情緒的痕跡,但是它顯然也在同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了——因為它身體一僵,隨即突然不管不顧地順著地毯沖了出去。 “大人,大人!”它尖聲叫道,“這些宙斯中,有一個你不能打?。 ?/br> 人偶師的背影筆直地立在地毯末端,正一動不動地望著朝他逐漸走來的宙斯們。 “其中有一個是林三酒——不,大人,有一個宙斯身上帶著林三酒!” 那個漆黑單薄的影子終于有了動作;人偶師一擰頭,血紅的亮粉在黑發(fā)間閃爍著噬人般的光澤:“……什么?” 這兩個字出口的同時,他忽然頭也不回地抬起了一只手;以為有機可乘的宙斯甚至還來不及發(fā)出攻擊,不得不猛地往海水里一跌,才險險避過了破空襲來的一個影子——那影子尖嘯著劃過海面,直撲向他身后的宙斯群,在一連擊穿了幾個宙斯的肩膀、胸腹以后,尖嘯轉(zhuǎn)眼消失在了天邊。 靈魂女王一向自詡語言天賦高超,但要在短短時間里把這件復(fù)雜的事解釋清楚,也讓它有點兒手忙腳亂:“大人,不能打,那個宙斯身上有個文件夾,文件夾里是林三酒!而且,那個文件夾里的人好像還都很容易死……不但不能打,還得輕拿輕放地小心著點兒。” 光是“文件夾里的人”這六個字,就完全說不通了;但在末日里摸爬滾打的人,都學(xué)會了如何最快地接受一件怪事——人偶師一個字也沒有多問,轉(zhuǎn)頭掃了前方那群宙斯一眼,輕輕冷笑一聲。 “該死的時候不死,不該死的時候卻只知道給人添麻煩?!彼鹨恢簧n白的手,幾只黑鐵戒指nongnong地泛起暗光:“叫那兩個人回來。你們幾個,正好替我拖住這些宙斯?!?/br> 其實不用靈魂女王傳話,他的聲音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落在了黑格爾和木辛耳朵里。不等二人有所反應(yīng),下一句話又輕飄飄地響了起來:“要么自己回來,要么變成我的人偶回來。” 沒有一上來就把他們變成人偶,也許是因為他們多少和林三酒一行人認(rèn)識吧——木辛停下腳,平穩(wěn)了一下心跳,知道自己怎么也跑不掉這一回了。他以為黑格爾一定會反抗,沒料到這個光頭男人卻也順從地跟了上來,肩并肩地走在他身邊。 “他很快就顧不上我們了,”走到一半時,黑格爾的嘴唇邊突然漏出了這么一句低得差點叫他以往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似的話:“到時咱們合作跑掉,怎么樣?” 令木辛自己也覺得驚訝的是,他竟然一直沉默著,沒有立刻答應(yīng)下來。 黑格爾顯然把他的反應(yīng)當(dāng)成了默認(rèn),微微一點頭,幾步趕在了他前頭。 人偶師的地毯好像能夠隨他的心意改變大小,在幾個人偶身邊又添上了二人一蟲以后,空間仍然游刃有余;在木辛趕到地毯末端的時候,那一群宙斯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在集人宙斯的身邊停下了腳。雙方陣營間隔開了一段海域,海浪翻著絲絲縷縷的黃,在片刻的沉默里擊打出一陣陣?yán)藵懧暋?/br> 沒有人在這么近的距離上,打量過如此數(shù)量的宙斯。 被集人召喚來的宙斯,足足有二十來個;每一個的身高都超過了兩米,聚在一起的時候,仿佛組成了一片生著密密麻麻人臉的樹林。他們看起來像是最丑陋古怪的一群模特,身上仍展示著各種各樣、來自不幸的進化者的人類痕跡。 那一個系著繃帶、穿著工字背心和野戰(zhàn)褲的宙斯,眼珠子骨碌碌地滾了一圈,嘴巴突然裂開了——一直到幾乎觸及嘴角的地方,他的嘴才停了下來。就好像……他也明白自己正受著對面的極大關(guān)注似的。 “從來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參賽者誒,”一個穿著寬松長裙的宙斯開口道。他脖子上還系著一塊給小孩喂奶時戴的罩巾,懷里卻不見嬰兒的蹤影:“假如你們虔誠一點,你們也可以像我們一樣變成神哦!只要乖乖過來讓我按進水里就好啦?!?/br> “你們好好考慮一下,除了這個男人以外,只要不攻擊神的,還是可以繼續(xù)比賽哦!”又一個穿著圍裙、仿佛是在做飯的過程中變成宙斯的家伙笑道。 很可惜,他們沒有這個選項。木辛剛想到這兒,只見眼前的這一群宙斯忽然像是同時吃了一驚似的,不約而同地抬起一只只巨大滾珠般的眼睛,低低地驚嘆了起來。 “啊,你們沒法繼續(xù)比賽了?!贝﹪沟闹嫠购鋈晃孀×俗?,像少女似的笑起來:“比賽剛剛結(jié)束了,白色陣營輸了哦?!?/br> 他的聲音傳遍了大海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