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 找不回來的季山青
聽著自己耳鼓里血液“咕咚咕咚”流過的聲音,林三酒緊緊地咬著下唇——僅僅為了保持一言不發(fā),她現(xiàn)在就用盡了最大的力氣。 ……事情到這兒已經(jīng)很清楚了。 一連被她暗暗地捅了好幾下之后,好像清久留也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忙出聲問道:“你的哪一個候選人被抓走了?” “還有哪個?”刺圖拉著一張臉,顯得臉更長了:“……除了你們兩個傻瓜,我手頭上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更蠢的傻瓜了,就是那個比你還小白臉的?!?/br> “比我還——一會兒我再找你聊聊這個話題。”清久留感覺后背又被扎了一下,趕快改了話頭:“他不是簽證官,怎么能偽裝成簽證官的樣子?開一次簽證,開不出來不就露餡了嗎?” “誰知道傻瓜是怎么想的?”刺圖皺起眉頭,顯然他也有些迷惑?!拔乙膊恢浪趺茨馨鸭傧缶S持這么長時間……” 林三酒在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刺圖不知道,她卻有了一個猜想——偽裝成簽證官這個辦法,全天底下如果只有一個人能辦到的話,那么那個人一定就是季山青了。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此時的清久留一點(diǎn)兒也看不出來喝過了酒,一雙眼睛靈醒極了:“……身為考官,你不得去把他找回來嗎?” “這個嘛?!贝虉D眨了眨一雙瑩黃蛇眼,“如果他死了,那就自然被除名了,沒什么可說的;可是現(xiàn)在他暫時沒死,試煉也還沒結(jié)束,那么他就仍然處在試煉過程中——按照規(guī)定,考官可以在過程中配合候選人的計(jì)劃,但我們是不能主動替候選人擺脫危機(jī)的。我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查一下他的坐標(biāo),看看他有沒有逃出來。唉,看來還是得抓緊再找?guī)讉€候選人……誒,這跟你們沒關(guān)系,你們這么關(guān)心他干什么?!?/br> 他說了一大通,才忽然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了過來。 眼看刺圖已經(jīng)一副放棄了季山青的樣子,林三酒必須死死咬著舌尖,才能控制自己不發(fā)出聲音來。 ……剛才在她遇見那個陌生女人時,對方壓根沒有使用過任何能力。 與面對黑澤忌、人偶師等人時不同的是,林三酒一點(diǎn)兒也沒有感覺到來自強(qiáng)者的那種壓迫感——她是如此平靜,如此優(yōu)雅,每一寸細(xì)節(jié)都像是被上帝精心地描畫過;然而她身上還蘊(yùn)含著某種冷峻的東西。 就是這一絲絲冷峻,讓林三酒絲毫也不懷疑,當(dāng)她翻臉的時候,恐怕遠(yuǎn)遠(yuǎn)比人偶師、圣誕老人等人還要恐怖得多。 被這樣的一個人抓住了,季山青的真實(shí)身份還能維持多久? 如果不是想知道刺圖接下來會怎么辦,林三酒根本不會還在這兒呆呆站著;此時見他一點(diǎn)兒忙也幫不上,她也不肯再浪費(fèi)時間了,輕輕拉了一下清久留的衣袖,打算立刻就出發(fā)—— “你這樣回頭去找,無異于大海撈針?!?/br> 在清久留轉(zhuǎn)過頭的同時,沒想到意老師恰好出聲了。 她的聲音悠悠地,十分輕緩:“……你必須要靠這個蛇眼睛的考官,通過他所種下的追蹤裝置,才有可能找到你的朋友?!?/br> “就是因?yàn)樗裁匆膊豢献?,我才不得不自己去找??!?/br>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我倒是有個想法?!?/br> “什么想法?”林三酒急忙問道。 “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能做,是因?yàn)楝F(xiàn)在試煉還在進(jìn)行過程中,他身為考官,不能主動幫助候選人……對吧?”意老師似乎感覺到了林三酒的焦躁,聲音放得更加輕柔了:“那么,你只要結(jié)束這一場試煉不就好了嗎?” “結(jié)束——”林三酒一愣。 “只要你把手頭的尸體放出去,這一場試煉就以你和清久留的勝出而告終了??墒呛蜻x人必須連續(xù)失敗三場才會被除名,你的小朋友只失敗了一次,仍然是有效的候選人。”她說到這兒的時候,因?yàn)榱秩企E然興奮了起來的心情而微微含了點(diǎn)笑意:“那么身為考官,刺圖必須將下一場的試煉內(nèi)容告知每一個候選人才行;也就是說,他必須親自來到候選人面前,不管候選人在哪?!?/br> 到了那時候,刺圖就不得不去找季山青了! 林三酒神情一振,剛才的陰霾幾乎一掃而空:“對,在刺圖宣布下一場試煉的時候,我跟著他一路找過去,肯定能找到禮包!” 意老師輕輕一笑,不說話了——因?yàn)樵谶@時,轉(zhuǎn)過頭、又白等了好一會兒的清久留正好也失去了耐心,伸手捅了捅林三酒:“林大哥?你發(fā)什么呆?” 林三酒微微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知道他究竟領(lǐng)會了自己的意思沒有——接著她的手一抬,一張卡片就從黑布底下飛了出來,在即將落在刺圖面前的空地上時,“啪”地一下,一具人形的陰影便突然從空氣里現(xiàn)了形。 才僅僅過去了一天的功夫,女尸渾身上下已經(jīng)泛起了青色,嘴唇白得就像離水太久的死魚。她僵直冷硬地倒在地板上,一條胳膊因?yàn)槠唇硬坏轿?,而微微地有些分錯開了——只是這一點(diǎn)細(xì)節(jié),除了始作俑者之外很難察覺得到。 有點(diǎn)兒鬧不明白狀況似的瞥了二人一眼,再望向地面上那具尸體時,刺圖一雙眼睛立時瞪圓了:“咦?這不會是試煉目標(biāo)吧?” “你怎么凈搞這種突然襲擊?”清久留回過頭,用極低極低的聲音抱怨了一句:“咱們的口供只對到了一半——” “這真的是試煉目標(biāo)?”刺圖的聲音打斷了他見縫插針式的抱怨,一下子叫二人都閉上了嘴;只見他在地上的女尸身邊蹲下了身子,仍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是你們倆完成的?我看看……” 見他皺起眉頭,仔細(xì)地檢查起了女尸,林三酒二人都不由微微緊張了起來,對視一眼,各自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為了遮掩尸體上的縫線,他們特地給尸體套上了好幾層衣服;在沒有縫線的地方又故意扯爛了一些布料,就是為了讓這具尸體看起來盡可能地自然——然而這畢竟是拼接出來的東西,很有可能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反而會露出馬腳。 ……從刺圖那一雙瑩黃的蛇眼里,很難看出他此刻到底是個什么情緒。 他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看了看對面的二人,又低頭盯了女尸一會兒,連空氣都仿佛凝結(jié)了——半晌,他才忽然把手伸進(jìn)褲兜掏了掏:“等一下,我忘了試煉目標(biāo)的對應(yīng)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了。” 林三酒的一顆心都幾乎順勢滑了出來。 “嗯,身高差不多是一米八,”刺圖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會兒看看紙、一會兒看看尸體:“繃帶也有了。頭發(fā)長度,嗯,在鎖骨左右……” 這是林三酒特地按照自己的頭發(fā)長度給慶慶剪的。 “體貌特征都對上了?!贝虉D將紙疊好了收起來,嚴(yán)肅地問道:“那接下來就輪到問你們話了。首先,她叫什么名字?” 清久留瞥了身邊那個罩在黑布里的人一眼,答道:“林三酒?!?/br> “對了。”刺圖一揚(yáng)手指,似乎也有些雀躍了起來:“……她摧毀的分支點(diǎn),在哪一個十二界里?” 清久留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沒忍?。骸斑@一點(diǎn)你跟我們說過了——是紅鸚鵡螺。” “???”刺圖一愣?!班?,對,我是說過……好吧,下一個問題是,她摧毀的分支點(diǎn)名字是什么?” “戰(zhàn)奴訓(xùn)練營?!?/br> “又答對了!真是不知道哪塊云彩有雨……”刺圖感嘆了一句,“那么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答上來這一個,你們倆就算都成功完成試煉了?!?/br> 林三酒的心臟咚咚地跳了兩下,心思不由飛速地轉(zhuǎn)了起來:如果刺圖恰好問了一個清久留不知道答案的問題,那么她要怎么暗暗知會他才好? “……在這個女人摧毀了戰(zhàn)奴訓(xùn)練營后,她帶走了一位客戶預(yù)訂的戰(zhàn)奴。最后一個問題是,她帶走的戰(zhàn)奴一共有幾個人?” “帶走的戰(zhàn)奴”——這幾個字,突然讓林三酒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樓氏兄妹在紅鸚鵡螺與她分別時,那兩個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小的身影,仿佛又一次在眼前浮現(xiàn)了起來。少女埋下頭,伏在哥哥身邊,肩膀一抽一抽地、無聲地哭了……就像她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林三酒了一樣。 ……那兩個孩子,分明早就做好了永別的準(zhǔn)備。 自己怎么現(xiàn)在才意識到這一點(diǎn)呢? 身邊清久留回答“兩個”的聲音,一下子將林三酒從回憶中驚醒了;隨著刺圖一拍大腿叫了一聲“對了!”,他立時長長出了一口氣,懶洋洋地倒在了一張椅子上,沒有半點(diǎn)坐相地用椅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哈哈,沒想到你們倆還真有點(diǎn)本事,”刺圖看著反倒比兩個候選人還激動,一雙眼睛澄黃澄黃地亮著:“……可算是輪到我的候選人勝出一次了!哈哈哈,那個留劉海的傻瓜,這回可得意不起來了?!?/br> 似乎在刺圖的眼里,誰都是傻瓜——趁著他轉(zhuǎn)過身、不知在背包里找什么的功夫,林三酒連忙指了指刺圖,朝清久留使了一個眼色。 “我說,刺……刺考官?” 清久留有點(diǎn)遲疑地叫了一聲?!拔覀儸F(xiàn)在就是第二級的候選人了嗎?接下來的試煉內(nèi)容又是什么?” “第二級?早著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刺圖頭也沒回,自顧自地掏出了一個黑色盒子來,看著有點(diǎn)像一個小號的手提箱:“每一級的試煉都有好幾個呢,當(dāng)試煉一個不剩的時候,沒有滿足敗退條件的候選人才能升級?!?/br> 一邊說,他一邊打開了手提箱——箱子里一邊是一面屏幕,另一邊是看起來排線制作都很簡單粗劣的一片按鈕;看起來不像是特殊物品,反倒像是利用遺留物資攢起來的現(xiàn)代科技產(chǎn)品。 “啪”地一下從角落里抽出了一根天線之后,刺圖沒再理會身后的兩個候選人——因?yàn)檫@個時候,屏幕在閃爍了幾下之后,亮起了一片辨識度不高的色彩。在刺圖使勁拍了手提箱幾下以后,這一片色彩逐漸清晰起來,伴隨著“沙沙”的電流聲,組成了一個46號的模樣。 林三酒心里一驚,連忙低下了頭,讓黑布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目光剛一落在刺圖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上,46號忽然像是很累了似的,朝他擺了擺手,阻止了他才剛剛張開的嘴巴:“……什么都不用說了,讓我看看尸體?!?/br> 刺圖半張著嘴,臉上全是興奮落空的失望——頓了頓,他還是依言將手提箱抱了起來,對準(zhǔn)了地上的女尸。 在時不時就要花一下的灰白屏幕上,46號盯著尸體,慢慢地挑起了一邊眉毛。 “……有意思?!彼偷偷卣f了一聲,抬起眼睛,從刺圖身后兩個候選人模糊不清的影子上掃了過去?!皢栴}都問過了?對上了?” “都對上了,”刺圖高興地答道,“你放心吧,肯定是目標(biāo)無疑。” 林三酒的心跳聲響亮得甚至讓清久留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哦……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6號輕輕地笑了一聲,目光著重地在那一裘黑袍上頓了頓?!啊热荒阏f是,那就肯定是了。恭喜你,你的這兩個候選人完成了這一局試煉。哦對了,你不是還有一個候選人嗎?人呢?” 這話一問,刺圖臉上的喜色登時像冰雪一樣融化了;拉長了臉,他帶著幾分不情愿地將情況都告訴了46號——當(dāng)他說到“我一會兒去找他”的時候,林三酒剛剛一震,還來不及高興,就聽46號忽然打斷了刺圖。 “你不必去了,”46號淡淡地說,“聽你這么一說,我大概也知道擄走他的人是誰了。那個候選人,你就當(dāng)他已經(jīng)死了吧。” 刺圖一愣。 “落在她手里,就等于進(jìn)了另一個世界,你是找不回來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