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尾隨而來
記憶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鍋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漿糊。她只記得自己本來正躺在床上睡覺,漸漸地越來越熱,越來越渴……身邊傳來了男人溫柔的詢問,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聲回應(yīng)說,“我好渴……”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你的能力不知不覺地發(fā)動了,迷迷糊糊地把你老公給吸收了。當(dāng)你清醒了一看,自然只有他的一身睡衣還留在床上……”林三酒冷冷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里回蕩。 她對坐在地上的這個女人,此刻充滿了忌憚。這個能力到底是有多強(qiáng)大,才會在意識迷糊那么一小會兒的工夫里,將一個成年人給吸收了個干凈?竟然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剩下! 孔蕓愣愣地,神情很古怪,似乎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表情近乎猙獰地“哈”了一聲,眼淚卻掉了下來:“你胡說個什么!你懂什么!你只是不想被我吸收掉,所以才在這兒瞎扯!” “……是嗎?那我問你,你醒來以后,口還渴嗎?”林三酒靜靜地問了一句。 這句話猶如駱駝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把孔蕓的精神壓得崩潰了——突然之間,她猛地發(fā)出一聲尖利的嚎哭,嚇得幾人不由往后一跳——隨即卻只見她將臉埋在了手臂里,整個人蜷縮在地上,身體不斷一前一后地?fù)u擺著,仿佛要給自己一些安慰似的,放聲大哭。 “我……我不知道!”孔蕓一邊哭一邊喊,眼淚濕了滿臉,句子破碎得含糊不清。 “人人都說他配不上我,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啊……”她的哭聲聽著像塊破碎的布片,蘊(yùn)含著極大極深的憤怒和痛苦,叫人一聽就忍不住心驚。 聽著女性悲痛欲絕的哭號聲,一時叫林三酒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還愣著干什么?”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扭頭一看正是瑪瑟。她用氣聲說:“不趁現(xiàn)在趕快走,你還想等她清醒過來以后吸收你嗎?” 林三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再一瞧,原來盧澤一臉緊張,已經(jīng)貼著沙發(fā),一步步地都快挪出客廳了——他一抬頭看見兩人還在原地,幾乎給氣得夠嗆,忙用口型做了個“你們傻啊”。 兩人趕緊加快了幾步,從孔蕓身邊溜了過去。后者似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身處何處,一邊無意識地嚎叫著,十指一邊緊緊抓著沙發(fā),在柔軟的皮子上挖出了幾個深深的洞,壓根也沒留意到身邊人的動向。 幾人就這樣在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里,悄無聲息地飛跑下了樓。 經(jīng)過了方才一番提心吊膽,再返回超市的一路就顯得很輕松了。一路小跑著回到了購物中心前的馬路上,幾人迅速地鉆進(jìn)了車龍里,匆匆從汽車中間穿過。 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車內(nèi)垂死的人,不少人在幾人經(jīng)過時都勉強(qiáng)坐了起來,絕望而無力地拍打著玻璃。人雖然都還活著,可眼神卻早已跟死了一樣,沒了半點(diǎn)光采。 林三酒有些不忍地看了他們一眼——在車窗玻璃后揚(yáng)起的十來只手臂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夠撐下來,成功進(jìn)化…… “等等!”帶頭的盧澤忽然猛地剎住了步子,轉(zhuǎn)頭對瑪瑟吩咐了一句:“你去看著來路,別讓那個孔蕓跟上來,小酒,你把你的刀給我?!?/br> 白光一現(xiàn),林三酒將廚師刀遞了過去,同時疑惑地問了句:“怎么了?” 盧澤向一輛白色的寶來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一臉凝重:“那邊那個,馬上要變成墮落種了。” 順著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林三酒身上頓時竄起了一串雞皮疙瘩——寶來車的擋風(fēng)窗后,正緊緊地貼著一張深褐色的、不辨男女的臉。水分已經(jīng)蒸發(fā)地差不多了,只有一疊疊的皺褶皮膚堆在兩頰上,嘴部高高拱起,似乎馬上就會有一根口器從中破膚而出。一只眼的眼皮掉了,而另一只眼上的正在眼珠前晃晃悠悠,搖搖欲墜。 而那兩只雪白的眼珠子,正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三人。 屏住呼吸,盧澤警惕地走近了車子,車?yán)锏难壑樽右搽S著轉(zhuǎn)動到了一側(cè)。 “哐啷”一聲玻璃的碎響,駕駛座的車窗就被砸破了。緊接著還不等車?yán)锏娜朔磻?yīng)過來,盧澤猛一發(fā)力,將刀捅進(jìn)了這個半人半墮落種的腦子里。過程如電光火石一樣,林三酒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聲好像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來的悶叫后,車?yán)锏纳眢w便已經(jīng)軟軟地委頓了下去。 他把刀順手在尸體的衣服上擦干凈了,走回來遞還給了林三酒——看見她一張臉都皺了起來,盧澤只好嘆氣說:“我知道看起來實(shí)在不舒服,但是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林三酒點(diǎn)點(diǎn)頭,收起了刀。 盡管方才那人仍然依稀保留著一個人形,但很顯然是再也救不回來了——看來以后還是得盡量適應(yīng)一下這種場景才好。林三酒一邊重新邁開了步子,一邊忍住了胃里一陣陣泛起來的惡心——畢竟這和自衛(wèi)殺人太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孔蕓是不是傷心太過,她似乎一直沒有追上來,三個人一路有驚無險(xiǎn)地跑進(jìn)了超市,迅速地關(guān)上了鐵門。從里邊兒反鎖好了,林三酒這才順著門滑到了地上,出了一口大氣。 瑪瑟取了幾瓶水過來,一人一瓶地分著喝了。她將剛才趁空拿到手的能力打磨劑也取了出來,放在了旁邊的貨架上當(dāng)作照明——還別說,確實(shí)比蠟燭強(qiáng)多了,超市的一角立刻就像亮起了一盞日光燈一樣。 休息了幾分鐘,林三酒的心思忍不住回到了剛才的紙片上:“對了,我們剛才找到的那個東西……” 一邊說,她一邊掏出了紙片。其余兩人也頓時集中起了精神,目光一起落在了紙片上。 紙片上的字跡在銀亮的光芒中清晰可見——由于初見之下受了不少震撼,四個邊角都讓林三酒給攥皺了。 【visa/簽證】 placeofissue發(fā)放地點(diǎn):黑死城 validdestination有效目的地:極溫地獄 validfrom生效日期:極溫地獄降臨前六個月 本簽證由黑死城簽證官發(fā)放。 即使已經(jīng)看過了一次,林三酒依舊有些啞口無言——她將這張簽證遞給了盧澤和瑪瑟,他們倆的臉上也盡是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我們來的時候,可沒有什么簽證,還不是照樣進(jìn)來了嗎?”盧澤喃喃地重復(fù)了幾次,翻來覆去地看著手里的簽證。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你和他并不一樣?!绷秩祁D了頓,若有所思?!澳銈兪且欢ㄒ魸M了14個月以后,才會進(jìn)入另一個已經(jīng)變異了的空間,可是在任楠來到我這世界的時候,這兒還好好的沒有變異呢……” 看來簽證不光可以指定目的地,還可以讓人在變異前提前進(jìn)入? 瑪瑟指著簽證背后一行“journeyperformed”的字樣,輕聲解釋說:“任楠還真是靠這張簽證來到這里的。” “……你們一點(diǎn)也沒聽說過什么簽證之類的事嗎?”雖然看樣子就沒什么希望,林三酒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果然,兩個人都搖了搖頭。盧澤將簽證鋪在地上,盯著它苦笑說:“如果知道有這種東西,我們上一回就不必被炸彈叫醒了。” 說得也是——林三酒低下頭,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感。 “先不管那個姓任的是怎么拿到簽證的,提前六個月進(jìn)入可是一個優(yōu)勢啊。”盧澤砸了咂舌,對林三酒說:“你可以在一切都還平靜的時候就開始做準(zhǔn)備,無論是儲備物資、身體訓(xùn)練……你的生存機(jī)會都要比那個世界里其他人大多了。” 這倒也是——“不過我倒是覺得,這種簽證對任楠來說更有用些……就算咱們準(zhǔn)備再全,也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而他那個能力,多了六個月,就是多了一堆潛力值呢。”想起了自己被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那半年,林三酒的臉上就不由浮起了一個自嘲似的冷笑。 盧澤嘆了一口氣,很成熟似的拍了拍林三酒的肩頭以示安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簽證,咱們現(xiàn)在就是想問也沒地方問去了?!爆斏q有不甘地?cái)[弄著手里的紙片。 “看他身家也不多,不像去過很多地方的樣子……”盧澤忽然眼睛一亮,笑著說:“要是咱們能找到極溫地獄的簽證官,說不定就可以一起生存下去,不必因?yàn)閭魉头珠_了!” 在無窮無盡的末日世界中掙扎求存,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如同浮萍一樣,來了又去——這的確是一件讓人覺得很疲憊的事情。難得遇到了默契相投的人,要是能成為伙伴,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問題是怎么找到這個簽證官——幾個人心里同時浮起了這個念頭。林三酒剛要說話,忽然只聽超市門口的鐵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了。 “你們在這兒吧?開開門啊?!?/br> 孔蕓的聲音里還殘留著一絲嚎哭過后的沙啞和鼻音,但語氣卻已變得從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