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小男孩抽噎著開口道:“我、我叫丹吞。” “嗯?!蹦贻p人點了點頭,從襯衫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他,“知道這地方在哪里么?” “知、知道!”丹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滿臉希冀地看著他,“我……我?guī)闳?!?/br> 給外來的人帶路,撿拾塑料盒啤酒瓶,伸手乞討,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當——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丹吞從小到大都是這么做的,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們也是這么做的,所以,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這些行為的合理性與正當性。 畢竟他們這些人,就像生活下水道里的老鼠,陰溝里的臭蟲,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會關心他們的死活。 即使偶爾被當場抓住現(xiàn)行,他也只會怪自己學藝不精,更何況誰又會和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小男孩較真呢——比如今天。 他邊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邊偷瞄身邊的年輕男人。在村口這一畝三分地混跡了幾年,他也學出了一點看人的本事,來來往往的這些旅人,他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些門道。那些打扮富貴的中年男人太太們往往出手闊綽,是來尋開心的,說幾句吉利話,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小費。 當然,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更多的是那些愁眉苦臉的,穿著從地攤批發(fā)來的短袖襯衫,rou眼可見劣質(zhì)的皮鞋。這樣的人多半懷揣著一個淘金夢,以為自己能來緬北大展身手大干一場,殊不知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淪為了他人棋盤上的棋子,羊圈里待宰的羔羊。 還有年邁的老人,一臉驚惶的年輕姑娘,渾渾噩噩的毒蟲,鑲著大金牙的地頭蛇,滿臉橫rou的打手,穿著迷彩服面色不善的雇傭兵,以及時不時來巡上幾圈卻沒什么實質(zhì)性作為的警察——這些人共同構(gòu)成了一個詭異而和諧的生態(tài)圈,維持著微妙的和平。 他當然也在其中。 但身邊的這個年輕男人——卻很難將他歸屬到以上的某一類中。他穿的非常普通,夜市里一百塊能買一打的條紋襯衫,起毛邊的牛仔褲,運動鞋,手上拎的旅行袋更像是從哪個廢品回收站里挖出來的似的,有一股陳舊而廉價的味道。 然而,他本人卻長了一張相當出眾的臉,比丹吞見到過的其他人都要好看太多,能與之媲美的,大概是城里唯一一家電影院門口時不時更新的電影海報。丹吞還注意到在他們走路時,年輕人的脊背始終挺得筆直,表情淡漠,這讓他和周遭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丹吞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一定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們在雜亂低矮的棚屋間穿行了十來分鐘,來到了一棟二層樓建筑前。建筑屋前的空地上滿是亂搭的電線及晾衣繩,丹吞從晾衣繩下跑過,忽然覺得后頸一涼。他抬起頭,一條淺藍色的平角短褲悠然飄在空中,褲腳還在不住地往下滴水。 真晦氣。丹吞抹掉后頸的水漬,轉(zhuǎn)過身,沖身后不疾不徐走來的年輕人喊道:“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 “謝謝?!蹦贻p人攤開掌心,里面是一張小額度的紙幣,“你中文說的不錯。” “因為我爸是中國人?!钡ね毯敛辉诤醯?,“雖然我從來沒見過他……但,我想可能是遺傳吧。” 這句話也許在不經(jīng)意之間觸動了年輕人某些難言之隱,總之,年輕人的神情看起來柔和了一些,甚至朝丹吞友善地笑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丹吞一愣,心臟開始狂跳起來。 年輕人越過他,朝樓梯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架幾塊廢舊木板勉強拼湊起來的樓梯,從一樓的角落延伸到二樓的平臺,人一踩上去就嘎吱嘎吱響,活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似的。 年輕人走到二樓最外頭的那間房間門口,禮貌地敲了敲門。 隨后,房門打開,屋內(nèi)探出一張丹吞十分熟悉的臉——他是這間二層棚屋的主人,靠將棚屋出租給外地人為生,村里人一般都喊他登大叔。 丹吞遠遠看見年輕人和登大叔用本地話交流了幾句,隱隱約約像是在討論房子出租的事宜。他有些驚訝,年輕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會住在這里的人。 登大叔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樓下的丹吞,他朝著丹吞的方向喊了兩聲:“丹吞,又到處亂跑!小心你阿嬤晚上回來收拾你!” 丹吞又沖他做了個鬼臉,登大叔嘆了口氣,招招手:“過來!” 丹吞沿著樓梯,一路小跑到二樓。登大叔摸了摸他的腦袋,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黏黏糊糊的廉價糖果遞給他:“去,一邊玩去。” 丹吞好奇地睜大了眼,看著登大叔摸出一連串鑰匙,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一股劣質(zhì)香煙混著腐敗食物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登大叔皺著眉,在鼻子前揮了兩下,對年輕人道:“廁所在房子后面,熱水自己去二樓盡頭的水房里接,廚房在一樓——不過,你不會想去那里燒飯的。” 年輕人聽完,沒什么表情也沒什么反應,沖登大叔點了點頭,推開門進去了。丹吞站在角落,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先把手指和糖紙都嘬了一遍,才不舍地把糖放進了嘴里。 水果糖在口中慢慢融化,丹吞目光在周圍來回掃視,很快就被墻角的一個煙盒吸引了注意力。這是他最愛玩的游戲之一,找煙盒,碎布條,玻璃瓶,以及其他任何可以拿來換取一些零錢的東西,把它們收集起來,堆在家門口的雜物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