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李霞道。這個前半生經(jīng)歷了半生風霜雨雪,最終卻沒能得到一個善終的女人;這個多年唯唯諾諾,做什么都得小心觀察他人臉色的女人,第一次竭力地挺直了她的脊背。 “是我做的,我認罪?!?/br> 她的聲音里有如釋重負的釋然。 楚白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天,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接警大廳里,不安、無措、惶然,那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情緒復(fù)雜而又鮮明地寫在她的臉上。 那時候她在想些什么?惴惴于自己的未來,擔憂于自己的小兒子,亦或是回想起了這段婚姻里那些罕有的溫馨時刻,為何勇的死亡真情實感地掬一把眼淚? “兇器呢?”邢司南道,“花瓶去哪了?” “花瓶碎了,我把它的碎片裝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里,然后丟到了樓下的垃圾桶里?!?/br> “我問了街道,垃圾車每天晚上六點收集江匯小區(qū)的垃圾,經(jīng)中轉(zhuǎn)站后送往東郊處理場,在那里被放置半個月左右,之后再進行統(tǒng)一銷毀處理?!睏钏忿D(zhuǎn)過頭,“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在那里發(fā)現(xiàn)兇器碎片。” 邢司南敲了敲桌子:“那么問題來了,又是哪個幸運兒能有幸和我一起去翻垃圾堆?” 楊朔聞言,連人帶椅往后退了一大步,表情痛苦,“你確定是垃圾堆,不是垃圾山?” 江陸鳴深有同感:“我靠,半個月才處理一次垃圾,還是夏天,畫面太美我不敢想?!?/br> “你不用想?!毙纤灸涎垡膊惶?,“你可以直接跟我去?!?/br> 江陸鳴哀嚎道:“邢司南,不帶你這樣的!我半年前才剛陪你去了一次,大家當初說好輪流來一人一次,按順序輪也不該輪到我??!” 楊朔舉手贊同:“三個月前那次是我去的,我覺得……” 楚白眼皮跳了跳。 果不其然,楊朔接著道:“這次輪也該輪到楚白了吧?” 楚白:“?”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邢司南,邢司南支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竟然點了點頭:“好像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br> 楚白:“……” 他和邢司南對視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邢司南想到了什么,隨即很快否定道:“算了,人家有潔癖?!蹦┝?,還要給江陸鳴和楊朔扣帽子,“我說,你們別仗著楚白是新來的就欺負人家啊,這叫職場霸凌?!?/br> 楊朔難以置信道:“老大,做人要講點良心,當初明明說好一人一次,哪有人能搞特殊待遇的?那個鐵骨錚錚一視同仁的你去哪了?” 江陸鳴搭腔道:“就是啊邢司南,你這是光明正大以權(quán)謀私,小心我向紀檢部門舉報你。” 邢司南被他們倆這一唱一和氣笑了:“謀私?我謀什么私了?這事兒我有什么好處?” “那誰知道。”楊朔作死道,“萬一你倆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骯臟交易呢?” 話音剛落,邢司南一把推開椅子站起來,邊撩袖子邊咬牙切齒道:“楊朔,我看你是……” 楊朔反應(yīng)敏捷,一撐桌子翻過去,逃出了邢司南的攻擊范圍。邢司南冷笑一聲,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夾丟過去,劈頭蓋臉地砸了楊朔一身。 楊朔發(fā)出一聲哀嚎,側(cè)身躲到楚白背后,抓著楚白的衣擺聲嘶力竭地控訴道:“看看,看看!這個人平時在外面裝的人五人六的,回到了局里就這么虐待折磨我們!” 邢司南冷漠道:“你再多說一句,待會兒你一個人去翻垃圾山。” 楊朔頓時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 江陸鳴看夠了熱鬧,假惺惺地出來勸和:“別鬧了,趕緊把人定一下,找到兇器,再對比出指紋和dna,這案子差不多就結(jié)了。” 邢司南放下“武器”,靠回桌子上:“不然你們?nèi)齻€猜拳比劃一下,誰輸了誰跟我去?” 江陸鳴勉為其難地認可道:“也不是不行。” 于是楚白站起來,三個人圍成一個圈,三二一出拳——江陸鳴和楊朔不約而同地出了拳頭,只有楚白一個人出了剪刀,兩根手指在空中微微顫抖,顯得弱小無助又可憐。 ……這運氣也是得差到一定程度了。邢司南咳嗽一聲,強行挽尊:“……要不然三局兩勝?” 楊朔聞言,立刻對他怒目而視,楚白無奈地收回手:“算了,愿賭服輸,我和你一起去吧?!?/br> “你確定?”邢司南提醒道,“大半個臨平區(qū)的垃圾都得送往東郊處理場,更別說現(xiàn)在還是夏天。” 楊朔幽怨地看了一眼邢司南,表情活像個目睹丈夫找了新歡的怨婦。他碎碎念道:“靠,真是開了眼了,姓邢的竟然還會憐香惜玉,怎么每次折磨我的時候那么順手……” “我很確定。”楚白失笑道,“走吧,領(lǐng)導(dǎo)?!?/br> 這句“領(lǐng)導(dǎo)”喊的邢司南龍心大悅,他涼涼地看了一眼楊朔,大發(fā)慈悲地沒把他發(fā)配去隔壁老王那,拿起車鑰匙:“嗯,走吧?!?/br> 天邊又聚積了重重團團的灰白色烏云,空氣變得潮濕而沉重,連路上蜻蜓與蝴蝶揮動翅膀的頻率似乎都慢了幾拍。雨很快從天空墜下,先是零星的一點兩點,隨后連成了片,再然后織成了網(wǎng),將一切都籠于其中。 窗玻璃上也掛滿了細細密密的水珠,被風吹拂的有些狼狽地四處滾動滑落。楚白看著窗外出了會兒神,邢司南在他旁邊道:“別擔心,車上有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