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子,穿著一件簡單的外套和一條運動褲。她長相平凡,身材矮小瘦弱,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寫滿了生活的苦難與哀愁,和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站在大廳里,在衣襟上局促地擦了擦手,幾次想要上去和人搭話,卻又低下頭,猶豫停滯不前。 邢司南走過去:“您好,請問是李霞女士么?” 她抬起頭,看見邢司南后,有些畏懼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骨子里的敬畏,像是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猝不及防看見太耀眼的東西,第一反應(yīng)不是靠近,而是下意識地躲避。 邢司南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但沒說什么,只道:“我是負責(zé)調(diào)查此案的警察,我姓邢,請您跟我來?!?/br> 她動了動嘴唇,終于說出了進來以后的第一句話:“你們……你們已經(jīng)確定是他了嗎?” “dna檢驗的結(jié)果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邢司南低聲道,“抱歉,我很遺憾?!?/br> 李霞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聲音顫抖:“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請您節(jié)哀?!?/br> 李霞跟在他身后,神情恍惚地往問詢室走。她看起來似乎對何勇的死很意外,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甚至好幾次差點撞到路過的人。 幸好問詢室與大廳離的不遠。邢司南為她推開門,示意她進去,而后在她對面坐下:“你最后一次見到何勇是什么時候?” 李霞沒說話,似乎還沉浸在何勇的死訊中回不過神。邢司南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李女士?” 李霞定了定神,小聲地回答:“大概、大概21號早上。他跟我說要去上班,然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br> 21號?這和警方所推測的何勇死亡時間也相吻合。邢司南和楚白對視一眼,開口道:“也就是說,他至少已經(jīng)失蹤了五天。這兩天他沒有回家,你不覺得奇怪么?” “他以前也會這樣?!崩钕即瓜骂^,聲音細如蚊蚋,“他經(jīng)常三天兩頭不著家,也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一開始還會擔(dān)心他,以為他出了什么事,后來慢慢慢慢地,就習(xí)慣了?!?/br> “你知道他都去做什么了么?” 李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邢司南皺起眉,顯然對李霞所說的話并不信服。李霞細聲道:“警官,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夫妻感情一般,平時都是各過各的?!?/br> 邢司南挑了挑眉:“既然感情一般,當(dāng)初為什么要結(jié)婚?” “我和他是經(jīng)人介紹相親認識的。”李霞苦笑了一下,“我大兒子的戶口不在越州,上學(xué)讀書是個大麻煩,介紹人說何勇在越州有房,和他結(jié)婚,孩子戶口可以順利遷進來?!?/br> “何勇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么?”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家里偶爾會來幾個人,我只知道他們的外號?!崩钕紝⒋瓜聛淼乃缮l(fā)絲別到腦后,“有兩個,一個叫大偉,另外一個叫……老岳?!?/br> “一會兒,麻煩你去和我們的畫像師做一個模擬畫像。”邢司南從檔案袋里抽出一頁紙,隔著桌面推給她,“我們注意到,你的兒子曾幾次向轄區(qū)派出所報案,稱何勇對你有暴力行徑?!?/br> 紙上是一列記錄在冊的報案記錄,李霞有些驚慌地收回視線,囁嚅道:“小孩子不懂事……報著玩的……” 小孩子不懂事……報著玩的…… 多么熟悉的托辭,荒唐蹩腳的可笑。楚白垂下眼,單手把玩著手上的自來水筆筆,從鼻腔里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報著玩的?”邢司南的語氣陡然嚴肅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捏造事實,無中生有,浪費本就有限的警力資源,這是觸犯法律的行為,是要受到法律處罰的?!?/br> 李霞畏懼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小聲道:“他還小,我會、我會好好教育他的?!?/br> 邢司南盯著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何勇從來沒有對你動過手?” 李霞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阿勇、阿勇雖然有不好的地方,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好父親……他給我和我的孩子們提供了一個能吃飯睡覺、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這就、這就夠了?!?/br> 邢司南沒再追問,轉(zhuǎn)道:“那你知道,有什么人和他有過矛盾么?” 李霞怔了怔:“你問我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阿勇、阿勇他不是意外死亡嗎?” “我們目前還不排除這種可能。”邢司南從文件夾里抽出幾張照片,攤在李霞面前,照片上是一具腫脹丑陋的尸體,幾乎難以分辨出人形。 但李霞還是認出了他——她驚恐地捂住嘴,瞳孔在一瞬間劇烈地縮小。眼淚從她的眼角無聲地滑落,她佝僂起脊背,像條脫水的魚般大口喘著氣。 “認出來了?”邢司南收回照片,淡淡道,“何勇的頭部有傷口,為重物擊打所致,因此我們推斷,他很有可能是被謀殺的?!?/br> “……是被……謀殺的……” 這個消息顯然比起何勇的死亡更加讓李霞震驚,她呆坐著,喃喃地重復(fù)了好幾遍這句話,整個人看起來無措到了極點。 說話的時候,邢司南的眼睛緊盯著李霞的臉,想從她臉上捕捉到任何一絲不同尋常的痕跡。然而,李霞的反應(yīng)自始至終都表現(xiàn)的完美符合一個剛剛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她的臉上除了驚恐和無措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