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弧形沙發(fā)坐了個小孩子，三四歲的樣子，抱著一瓶比他還要高的果汁，慢慢嘬著吸管。

    剛才就是這個孩子，叫一聲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江廷過去就拿人果汁：“一天吃吃喝喝，看你眼睛都胖沒了！”

    小孩脾氣挺好，東西被收了也沒哭，卡巴著眼看沈含晶：“大哥哥，這個jiejie是誰??？”

    江廷：“是你二哥女朋友?！?/br>
    “哦?！毙『簱笓副强祝谒绨蛏喜洳涫种?，再對沈含晶甜甜地笑：“jiejie好?！?/br>
    “這你弟弟？”沈含晶看了眼臉都綠掉的江廷。

    江廷點點頭：“叫寶時。”

    跟江寶琪共了一個字，沈含晶繼續(xù)問：“親弟弟？”

    江廷正拿紙巾擦肩膀，臉更綠了。

    可不是親弟弟怎么著？差二十來歲，他要是結(jié)婚早，自己個兒都能生出來了。

    一點腳步聲接近，有人端著幾碗甜湯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吃。

    “吃吧，我看你剛才也沒怎么動筷子?！苯⒄f完，自己拿了一碗，坐下來給弟弟喂。

    是紅豆圓子，沈含晶也正準(zhǔn)備拿，托盤忽然轉(zhuǎn)了下彎，份量最多的那碗到了面前。

    抬眼看，拿托盤的嬸子對著她笑了笑，微微拘謹(jǐn)，但十分友善。

    愣了愣，沈含晶很快端下跟前那碗，說句謝謝。

    沙發(fā)坐下，沈含晶開始低頭喝湯。

    隔壁沙發(fā)，小寶時喝一口對她咧咧嘴，缺幾顆牙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見弟弟腮rou向上還裝可愛，江廷氣都不打一處來。

    壽頭壽腦的，他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弟弟？人善人惡都看不出來。

    一碗見底，借還碗的機會，沈含晶進了廚房。

    中西廚是分開的，里面很寬敞，灶具全是頂配，地上連油污都不怎么看得到。

    干干凈凈，井井有條。

    或許是已經(jīng)過了忙碌的時段，廚房里只留幾個人，而中島臺旁邊在洗菜板的那位，正是剛才送糖水的嬸子。

    見她出現(xiàn)，那位嬸子馬上關(guān)掉水：“來來，給我就好了?！?/br>
    沈含晶把碗遞過去，猶豫著問：“您是……羅嬸嗎？”

    羅珍點點頭：“是我，你是晶晶吧？沈大哥的女兒？”

    沒認(rèn)錯人，沈含晶笑笑：“是我羅嬸，我爸跟我提到過您?！?/br>
    “哦哦那就對了，我剛才還不太敢認(rèn)。”羅珍更加激動起來，手不停在圍裙上擦拭：“你真的長大了，比以前還漂亮，我們晶晶真的是都市麗人了……”說著勻了口氣，回頭叫一句：“老張你快來！”

    話音才落，后面的休息室走出一位矮個中年男性。

    他留的是平頭，下巴圓厚，嘴型有點方。

    “這是我老公，他姓張，在徐家當(dāng)司機的。”羅珍給沈含晶介紹：“那時候你考駕照，我老公還帶你模擬過幾回?！?/br>
    沈含晶當(dāng)然是沒什么印象的，對人點點頭：“張叔好，我爸說過，跟張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br>
    “沒有沒有，不敢說這個?！睆垏策B忙擺手：“我們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全托沈哥的福，要不是他愿意帶著，我們公婆兩個還在廠里苦巴巴的計件?！?/br>
    “對對對，要不是沈大哥，我們沒有這么輕快日子過的。”羅珍忙聲附和，又關(guān)心地問：“他人現(xiàn)在怎么樣？”

    “挺好的，藥每天都在吃，醫(yī)院復(fù)查也沒什么?！?/br>
    “還是甲減的老毛病吧？別的都還好？”

    沈含晶點點頭。

    嘮一場，羅珍忽然想起點事來：“我聽沈大哥說，你現(xiàn)在……不記得以前了？”

    “出了點意外，”沈含晶眼梢彎了下：“但我爸說過，我剛到這里來的時候，是羅嬸帶了我兩年?！?/br>
    羅珍點點頭：“是嘍，那時候我們也剛到徐家，時間上比你爸爸空一點，就先帶帶你?！?/br>
    當(dāng)年的事，羅珍還記得很清楚。

    四五歲的女孩子，那么小小一個又瘦津津的，跟在后面幫工，大人轉(zhuǎn)身要是不小心都能撞倒她。

    她又不愛說話，教什么都只點頭，你以為沒聽進去，但一問，又能給你復(fù)述得很好。

    “你從小就聰明，我還說學(xué)東西那么快，以后肯定能讀大學(xué)，進大公司?！闭f著話，再看著眼前的明麗面孔，羅珍眼眶子突然有點發(fā)燙。

    她那時候，是真的好懂事。

    怕給大人添麻煩，主動說要剪頭發(fā)，兩條黑黑亮亮的辮子給絞了，剃成男孩子一樣的洋頭，不用梳，連洗發(fā)水都用很少。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某天回家，看到她坐在澡盆子前面洗衣服。

    澡盆子那么老大，水都不知道她怎么接的，還有兩條胳膊，那么細(xì)都不夠一掐的，自己拎著衣服放搓衣板上，像模像樣地刷刷又搓搓。

    后來才知道，小姑娘以為收養(yǎng)她的是他們兩公婆，所以拼命討好。

    多心酸吶，想起這點過往，羅珍很快就眼淚八叉：“你那時候好懂事的，又特別有禮貌，都沒怎么讓我cao過心。”

    這么聲淚俱下，調(diào)動沈含晶奇異的心緒。

    她想自己真是個奇形種，看著別人為自己哭，丁點被感染的感覺都沒有，似乎說的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幽微影像是有的，恍恍惚惚地，但腦子里更像起了霧，情緒跟現(xiàn)實有點脫節(jié)。

    看羅珍還在掉眼淚，沈含晶抽紙遞過去：“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雖然不記得，但還是很感激您當(dāng)年給我的照顧。”

    “比起你爸爸對我們的幫助，那都不算什么?！绷_珍擦干眼淚，又吸吸鼻子：“對了，你還有一些東西在我那里，要不要拿給你？”

    “改天吧，改天我找您拿?！笨此榫w穩(wěn)定些，沈含晶遲疑了下：“關(guān)于我的身世，不知道您了不了解？”

    這話才問完，手機震響。

    接起來，是徐知凜的聲音：“在哪里？”

    “你下來了？”沈含晶問。

    “嗯，在偏廳?！?/br>
    “好，那我出去?！?/br>
    掛斷電話，再向羅珍夫妻道過別，沈含晶走出廚房。

    人還是先前一樣多，這么久了，居然沒誰提前撤。

    往偏廳方向，徐知凜也正好走出來。

    隔著寬可跑馬的客廳，兩人鎖定彼此。

    徐知凜走過來，人看著氣定神閑：“回去？”

    “好?！?/br>
    簡言片語后，也沒跟誰打招呼，兩人離開徐宅。

    車速勻緩，他們在后排坐著。

    沈含晶覺得徐知凜很奇怪，又不在辦公什么的，頂燈還要堂堂開著。

    覺得太刺眼，她直接關(guān)掉，順便把剛才見羅嬸夫婦的事情給說了。

    “什么感覺？”徐知凜問。

    什么感覺呢？沈含晶想了想：“原來我以前，也不是人見人厭的。”

    沒了頂燈，徐知凜全靠感官，只覺得她聲音聽起來飄輕，像在喃喃自語。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腿面。

    人見人厭，怎么會。

    那時候的她斯文又有禮貌，成績從來都拔尖，是大多數(shù)人眼里的乖乖女。

    他還記得她有多安靜多守禮，那時經(jīng)過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只會低頭站好，等他，或者他們一幫人呼呼喝喝地走過。

    在同齡人都是唯我獨尊的年紀(jì)，她情緒穩(wěn)定，從來沒有咋咋呼呼的時候，連說話聲音都很小。

    還有她每個時期的具體形象，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短發(fā)輕盈，長發(fā)秀氣，一張細(xì)骨臉，一雙看了就忘不掉的眼。

    眼里像有兩盞小燈，清透又明澈。

    還有不需要用小動作豐富的溫靜感，從來穿得很簡單，但連裙紋走向都讓人想多看兩眼。

    從沒見過她哀哀切切顧影自憐的樣子，更沒有過苦大仇深的情緒。

    她脾氣像面人一樣軟和，除了學(xué)習(xí)余事不管、八卦不談，身上沒有故作和矯飾的智感，卻是難以忽視的存在。

    應(yīng)該，也曾經(jīng)是不少男生心里的白月光。

    車輛拐道，路燈閃進后座。

    很久沒有人出聲，車廂里針息可聞。

    有點疲憊，徐知凜捏了捏眉心。

    手再放下來時，被人摸索著握住。

    不很干燥的觸感，手指細(xì)尖，在他手背撓兩下。

    接著，左邊的人一點點挪過來，慢慢摸上他的手臂：“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什么？”

    好像聽到一聲笑，那只手從肩頭挲過頸部，停在他喉結(jié)中間：“什么時候開始，你喜歡上我的？”

    黑暗里，徐知凜眨眼，慢了半拍。

    作者有話說：

    虛驚一場，我沒事誒，不過現(xiàn)在好像到處有情況，大家要照顧好自己。

    撒紅包，祝大家永遠不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