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尾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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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紫軒夢見他置身在一片荒蕪的天地間,迷蒙的視野被紅白兩色充斥,紅的是血rou,白的是骸骨,唯暗紅夜空上,紫薇星依舊在一片紅光的侵染下,散放著微弱星芒,而這點星芒,便是慕紫軒前進的方向。 他腳下,一條血rou和白骨扭曲而成的階梯從地面上拱起,化作一眼望不到頭的通天路,接引他去追尋那渺茫的紫薇星光。 可他耳中,是永不休止的啼哭,他每行一步,足下階梯就探出掙扎扭曲的人形,像要溺死的人試圖救命稻草一般,抓著他的足、腿、腰、肩,拖他一同沉淪。致使他越走越慢,終于被無盡的“人形”壓垮,摔倒,而那些人形抓咬他的皮膚,啃噬他的血rou,更有一個撕開他胸膛,掏出他血淋淋的心臟…… 胸前撕裂般的痛楚,讓慕紫軒從噩夢中醒來,卻陷入和噩夢同樣殘酷的現(xiàn)實。 他竟然在逃亡的過程中,傷疲不支,失去了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逃了多遠,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卻能見到已是月落日出。 不管如何,在眾人追捕下,這失去意識昏迷的一段時間內(nèi),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當真可說是幸運。 而他知道,他的幸運還不僅于此,他拉開衣襟,檢查著胸前的傷口,這是一道將他身體刺穿的劍傷,也是迄今為止受過的最嚴重的傷勢。 他那師弟,竟然能使出那種意境深遠的劍式,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而那一劍,差一點就要了他的性命,差一點…… 如果不是揣在胸中的天書的話! 衣襟下,原本揣在懷中的天書已被浸濕,和他傷口的血rou黏連一起,慕紫忍著痛苦才將它撕扯下來,在掌中攤開,攤開之際,沾染卷上的血污便被圖卷吸收,半卷圖卷煥然一新,只是中間被破開了一個窟窿,而隨著自己的血液被吸收,那天書上的窟窿也在慢慢“愈合”,好似有生命一般。 應(yīng)飛揚的那一劍,正好刺中了他懷中的天書,化形后的天書雖非刀槍不入,但也是韌性非凡,不亞于一副至寶軟甲。 雖最終仍被那登峰造極的一式“述平生”洞穿,但也確實給那劍式造成了一瞬間的滯礙。 而這一瞬間滯礙,已足以慕紫軒控制身上肌rou,讓心肺要害稍稍偏移幾分,總算險之又險的避免了被一劍穿心,慘死當場。 而慕紫軒此時才又機會檢查傷口,確定自己是被天書救了一命后,擦了擦額上冷汗,心中暗呼一聲“僥幸!” 但他知道,這份僥幸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源自于他那時使出的紫薇七變的最終式——“紫薇耀”。 紫薇七變,是他以皇世星天功法為基,融合畢生所學(xué)創(chuàng)出來的獨門絕技,而“紫薇耀”作為壓箱底的終招,其實慕紫軒只是根據(jù)原理將它創(chuàng)出,卻從來沒有使用過。 因為尋常招式消耗的不過是真氣,而此招“紫薇耀”非但消耗真氣,更消耗“運”。玄玄渺渺,捉摸不定的“運”。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人的“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運盡則命窮,也只慕紫軒這種集百嬰氣運的紫薇帝子,才敢創(chuàng)造出這種招式,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輕易使用,畢竟真氣消耗了還可以回復(fù),但“運”數(shù)可是用一點便少一點。 直到被應(yīng)飛揚的劍招逼到山窮水盡之地,走投無路的他才被迫施展了從未現(xiàn)世的“紫薇耀”。 對‘紫薇耀’的威力,他也心中沒底,而從成果上來說,此招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雖仍是沒有擋下應(yīng)飛揚那一招,但卻通過一種玄之又玄的方式,對“運”進行了干擾,讓慕紫軒讓必死之局下?lián)旎匾粭l性命。 而不知是否仍是“紫薇耀”余韻的影響,就在他方從昏迷中醒來沒多久,便聽一陣腳步喧嘩聲傳來,正道的搜索已至。 他若晚醒來片刻,此時在昏迷中丟了性命,沒有機會磨蹭,他當即掙扎起身,掩蓋周遭痕跡,并潛身鉆入一個灌木從中,隨后,說話聲也越來越近。 “仔細點搜,慕紫軒那敗類跑不了多遠,應(yīng)該就在附近,發(fā)現(xiàn)他的,本門主有重賞,為正天盟清理敗類這份功勞,一定要是我們玄武派的!” “可是,門主,你之前當面夸贊慕盟……啊不,是慕紫軒那敗類年輕有為,修為蓋世,真找到了他,我們?nèi)绾螖车眠^?” “呵,他現(xiàn)在即便不死,估計也就只剩一口氣了,更何況,你以為本門主為何夸贊他?那是本門主早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想要麻痹他,降低他的戒心,其實本門主一身真才實學(xué),也全不輸他,莫說欺負他有傷在身,就是他全盛時期,本門主這一刀橫斷五岳,再接一刀力開乾坤,就這幾刀,他也絕對接不下?!?/br> 隨之便聞兵刃揮舞的破風(fēng)之聲,和稀稀拉拉的掌聲,慕紫軒只覺又可笑又可悲,他能判斷出說話之人是玄武派門主武通玄,玄武派不過是正天盟中的一個三流派門,門主本事自然也是尋常,就在不久之前,武通玄還因為慕紫軒能記得住他的名字,而大獻阿諛之詞。 而可悲的是,他如今竟然連這種小角色也要躲。 而此時,又聞那武通玄道:“糟了,晃了幾下,想撒尿了,都怪那慕紫軒個jian賊,本門主為了追他,飯都沒吃,光喝水頂餓了,不行,憋不住了?!?/br> 隨后,腳步停在了慕紫軒藏身的灌木叢旁,接著,慕紫軒感覺一陣淅淅索索的水聲從頭頂傳來,帶著腥臊氣的熱流從濃厚灌木的縫隙中淋漓而落,落在他的頭上、身上……那武通玄竟在他頭頂上撒了泡熱尿! 慕紫軒何曾受到過此等羞辱?只覺一股氣血上涌,直沖頭頂,恨不得立時跳出,讓這些貨色看清楚,即便他慕紫軒傷重在身,要殺他們,也只是翻手的事! 可他最終還是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任尿液淋在他身上…… 殺幾個人或許容易,但之后呢,他的真氣有限,不能浪費,更何況若引來更多人,他還能力氣將所有追殺者都一一殺盡不成? 慕紫軒默默忍受著羞辱,而玄武派弟子也沒誰愿意潛下身子,細搜被他們門主撒過尿的灌木叢,一行人有意無意間略過了慕紫軒藏身之處,漸漸走遠。 慕紫軒這才從灌木叢爬出,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可鼻端仍是揮之不去的尿sao氣,而心中更涌出的除了屈辱,更有一種走投無路之感。 前傷未愈,又添新傷,如今各派搜捕大軍已至,聽玄武派門主方才的話意,像他們這樣負責搜索的門派絕不止一組。先是錯判逃亡方向,后又遭紀鳳鳴、應(yīng)飛揚攔阻,他已錯過了逃亡的最佳時間,如今各派的網(wǎng)已經(jīng)鋪展開,躲過一個玄武派,之后還有數(shù)不盡的門派,難道還真指望每個門派都能在他頭上撒泡尿之后,就將他略過嗎? 而就算有那萬分之一的僥幸,讓他能從追捕中撿回一命,之后呢,難道他要一輩子躲躲藏藏,見不得天日? 這令人絕望的局面,令慕紫軒不禁攥緊手中天書,不禁自嘲道:“天書啊天書,若是當初找你尋的不是破九鼎之法,而是破今日死局之法,該有多好……” 感慨歸感慨,但慕紫軒不會真寄望一個死物指點迷津,可正欲起身之際,忽然周身一顫,好像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便見他的目光發(fā)直看著天書,渾身顫抖著,神色凝重,陷入漫長的思考。 眼神中閃過猶豫、遲疑、掙扎之色,一向心性果斷的他,如今似也久久不能下定決心,要知道,即便施展耗費氣運的“紫薇耀”之時,也未曾見他有半分糾結(jié)。 終于,他還是抬頭看著高渺天空,將一切付諸天意:“天,你若認為紫薇帝子,天命所歸,不該絕于此地,便給我個回應(yīng)!” 不知是否天地有靈,話音方落,忽然天上風(fēng)云變色,狂風(fēng)大作,足下大地震顫不已,竟是地龍翻身之態(tài)! 異變的天地之象,一掃慕紫軒眼中猶疑,便見他雙目再現(xiàn)狠厲之色,“好,既然你仍愿站在我這邊,慕紫軒今日順應(yīng)天命,陪你一賭!” 說罷,地動山搖間,便見慕紫軒再做驚人之舉,竟將天書塞入懷中。不是塞到衣襟里,而是直從胸前創(chuàng)口處,硬生生塞入體內(nèi)! 本就沒愈合的傷口,此時再被撕開,慕紫軒疼得面色煞白,冷汗和血水一同滾落。 但卻沒有絲毫停滯,直到天書盡數(shù)被塞入創(chuàng)口中。 “怎么突然地震了,嗯?那是慕紫軒,慕紫軒在那??!”而沒給他留絲毫喘息時間,另一支搜捕隊終于發(fā)現(xiàn)慕紫軒身影。隊中眾人立時呼喚起來。 而慕紫軒不理會傷勢,亦不做絲毫糾纏,足下一蹬轉(zhuǎn)身便逃,只是奔逃的腳步再無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