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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步劍庭在線閱讀 - 卷九 第六十九章 前塵永夢(十)

卷九 第六十九章 前塵永夢(十)

    這漫長的一夜,對山莊其他妖來說,不過是做了個好夢。

    卻不知一覺醒來,許多事,都徹底變了。

    最顯而易見的變化,就是錦屏山莊后園楓林的無名冢處,地面陷落,地底竟是一個大洞。

    但眾女妖還未來得及圍觀,便被韓賦率領(lǐng)衛(wèi)隊驅(qū)散,將后園封鎖住了。

    但驅(qū)散得了女妖們,卻驅(qū)不散她們的好奇心,一時間眾說紛紜,有說那下面是公子翎的練功房,有說是下面是藏寶庫,藏了錦屏山莊的寶藏,最接近的說法,是說那下面是無名冢墓主的墓室,昨晚詐尸,挖出個洞從下面爬上來了。

    小女妖們不知道真相,也并不真的在乎真相,卻樂衷于當(dāng)做新鮮談資,嘰嘰喳喳的吵鬧不休。

    就與這秋雨一樣,從天黑延續(xù)到天明,又從天明延續(xù)到天黑,過了一天一夜,仍未歇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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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吵鬧歡笑,讓夜雨下的書閣更顯幽靜。

    苻有書便被遺忘在這無人問津的書閣,靜靜的沉睡著。

    先前的她雖有嫌疑,卻因身中蠱毒而使調(diào)查中斷,而昨晚,谷玄牝敗退,趙雅身死,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塵埃落定。

    苻有書身上雖有些許疑點,似乎也不值得再深究。

    似乎?

    一陣秋風(fēng)穿堂,將書閣的門扉吹得一開,又一闔,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可幽暗寂靜的書閣內(nèi),卻多了一盞燈,一道影,以及一陣沉悶?zāi)_步聲。

    “吱——吱——”,陳舊的地板在腳步之下,發(fā)出陣陣哀鳴,由遠(yuǎn)及近,慢慢接近苻有書,最后,腳步聲停在了苻有書身前。

    若有若無的燈光,將漆黑的影子拉長投在昏黃墻壁上,隨著火光搖曳、晃動,好似夢魘在起舞。

    可待那影子開口,卻是懶散女聲。

    “知道你沒事,再不起來,我拿燈油滴你嘍!”

    說著,那黑影真舉起油燈,作勢要將guntang燈油往苻有書臉上滴。

    可苻有書依然睡著,一動不動。

    “沒反應(yīng)?沒意思……看來你真的是用了那個秘術(shù)了?!眮碚邍K了一聲,將油燈收回,輕輕放在案旁,像是自語,又像是再和苻有書交談道:“身為斥候死士,潛伏在外,一旦身份暴露,落于敵手,少不得嚴(yán)刑拷打,這時若施展那個秘術(shù),便能使身軀進(jìn)入假死狀態(tài),任針砭斧鑿都毫無痛感,以此保證情報不被泄露。同時會給自己留下一個任務(wù),作為將自身從假死狀態(tài)喚醒的‘種子’。一旦有達(dá)成任務(wù)的機(jī)會,哪怕失去意識,哪怕骨折筋斷,也會在本能驅(qū)使下掙脫傷痛桎梏,將任務(wù)達(dá)成。一念留存,死中藏殺,此秘法名為——極殺留念!”

    苻有書繼續(xù)沉睡,來者也混不在意,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一邊繼續(xù)道:

    “給自己下達(dá)的任務(wù)可能是奪取某樣?xùn)|西,銷毀某項證據(jù),甚至殺死某個人,而我猜你的任務(wù),就是這個!”

    來者說著,將信箋展開,信首之上,赫然寫著——“呈吾帝北龍親晤”!

    信箋展開的剎那!

    一瞬間的暗流狂涌,一瞬間的殺機(jī)暴動,好似突然風(fēng)急雨驟,油燈火苗被突生的氣浪掀滅,一瞬間,黑暗一片!

    下一瞬,燈火復(fù)明,風(fēng)平浪靜。

    只是沉睡的苻有書已然站在燈前,黑發(fā)舞動,殺氣滿盈,五指此刻已變成昆蟲的勾爪狀,伸向那張信箋,離信箋不過寸許之遙。

    但卻如天涯之隔!

    因為那個雨夜造訪的來者,一手扔舉著信箋不變,另一只手,卻牢牢扣住了苻有書的手腕,口中繼續(xù)用輕飄飄的語氣道:“而會使用這極殺留念之術(shù)的,只有北龍六軍中,玄陰尉的精銳,所以,需要重新認(rèn)識一下嗎?”

    “可以??!”苻有書此時氣質(zhì)迥變,一掃先前不修邊幅的書呆氣息,她腰腹收緊,脊梁筆挺,顯得果敢、干練,一雙銳利雙眸滿是冷寒殺意,凝視者來者,她冷笑一聲,隨后一字一字道出驚人之語:“北域妖世六軍,‘玄陰尉’影隊隊長苻螢,見過玄陰尉前任將首————秦風(fēng)統(tǒng)領(lǐng)!”

    燈火在殺意之下劇烈搖曳,照耀出來者面容,眉眼慵懶,如詩如畫,赫然便是秦風(fēng)!

    -=

    北域妖國內(nèi),妖世三尊之下設(shè)有六軍,各以“風(fēng)林火山陰雷”行軍六要命名,玄陰尉便是其中的“難知如陰”,乃是由斥候、間諜、死士組成的隱藏軍隊,專司刺探情報、潛伏臥底、突襲暗殺,其中精銳成員身份多為隱秘,甚至彼此間都不知曉,“難知如陰”四字,可謂名副其實。

    此時苻有書自報身份,竟然是玄陰尉的一員,而聽她話意,秦風(fēng)非但也同樣出身玄陰尉,更是曾執(zhí)掌過玄陰尉的將首!

    被指認(rèn)為玄陰尉將首,秦風(fēng)不做絲毫否認(rèn),反而美目圓睜,故作驚訝道:“哎呀呀,已經(jīng)是‘前任’了,難道我已經(jīng)被免職了?”

    苻有書,不,苻螢?zāi)恐欣涿⒁婚W,咬牙切齒道:“你以為呢?主動請纓臥底錦屏山莊,卻一去不回,若非你的背叛,當(dāng)年胡不歸尊上又豈會因情報不足,身亡在蜀中?”

    “這樣能賴我?算了,就當(dāng)怨我吧,那還真是抱歉呢,不過妖世也免了我的職,就算扯平了,那以后就一別兩寬,各不相擾吧?!鼻仫L(fēng)打著哈哈,輕描淡寫道。

    毫無誠意的道歉,無異于火上澆油,苻螢怒意更甚,沉聲道:“好個扯平了!木妖修煉成形何其困難,若非妖世傾盡資源于你一身,悉心栽培,助你開智化靈,你不過是路邊任人踐踏的野草,結(jié)果換來的便是你的叛逃?這就是你所謂的扯平?”

    “他們是這么跟你說的嗎?”秦風(fēng)雙目瞇了起來,唇角上挑,勾出鋒銳的笑,“那他們有沒有告訴你,點化我,栽培我,助我開智,助我修行,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推動‘禍種’計劃,而我,自始至終不過是培育木元的容器,只等時機(jī)成熟,便會將我木元取出,將我打回原形!”

    苻螢微微一怔,以她層級,尚不知禍種計劃的含義,但眼神依舊堅定,毫不退讓道:“那又如何?‘生灑吾血,拓我族邦,死燃吾靈,耀我族光。’,這是你我入軍時都念過的誓言!為了我妖族能成這遼闊天地的主人,數(shù)百年來,萬千將士以鮮血為引,血rou為階,獻(xiàn)盡一切,只為我妖族榮耀未來鋪開前路!而你,你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妖世賦予,若無妖世,你連化身成妖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凝聚木元?如今不過將授予你的取回,你根本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哈哈,你說的沒錯,我本只是萬妖殿后園中尋常草木,是北龍?zhí)煊H自以妖力沃灌,才能開啟靈智,我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妖世賦予,可,為我開靈啟智時,妖世有問過我的意見嗎?要將一切奪回時,妖世有問過我的意見嗎?”秦風(fēng)笑了,燈影在她笑聲下?lián)u曳,映得她面容一明一暗,她笑得彎了腰,似顧不得苻螢,將苻螢的手臂甩開。

    苻螢手臂脫出桎梏,隨即便要反擊,可方一樣揚手,便又生生停住,“啪!”一滴冷汗從她下頜滑落。

    一燈如豆,映出黑影憧憧,秦風(fēng)雖是捧腹笑著,卻有無數(shù)根荊棘長條在身后幽暗中蔓延生長,此刻,已如索命鬼手般攀爬上了苻螢的腳踝、手腕、脖頸,尖銳的刺兒離她脖頸細(xì)嫩肌膚只差分毫,只要稍稍收緊,便能將她絞殺。

    而秦風(fēng)笑夠了,緩緩直起腰時,面上已殊無笑意,光線自上而下映照,口唇鼻梁的陰影,仿佛將她嬌美面龐切割成數(shù)塊,她面孔越是貼近苻螢,苻螢便越看不真切。

    “雖是北龍?zhí)鞛槲议_靈啟智,但自我有意識的第一天起,我的性命,便只能由我做主,若生殺予奪,都任妖世擺布,我與任人踐踏的野草有何區(qū)別?”秦風(fēng)伸出一根纖長手指,點在纏繞在苻螢脖頸荊棘的一枚尖刺上,輕輕用力下壓,尖刺刺破秦風(fēng)指尖,也刺破苻螢肌膚,滲出的嫣紅似映照在了秦風(fēng)眼眸中,讓她眸子染上一層瑰色。

    而秦風(fēng)就用這雙眸子看著苻螢,一字一字,柔聲說道,“要知道,草木長出刺來,就是要將踩踏者刺出個窟窿!”

    苻螢打了個寒顫,她不畏死,卻也不愿輕死。

    苻螢加入玄陰尉較晚,未曾見過秦風(fēng),卻知曉她的事跡,二十多年前,六軍之中有同時出了兩位年輕的女將首,可謂一時瑜亮。

    一位是賀蘭冰戎,彼時的她尚在“侵略如火”的災(zāi)火軍中擔(dān)任首領(lǐng),但已鋒芒畢露,災(zāi)火軍雖為六軍之中規(guī)模最大的主力軍,但對賀蘭冰戎這位女軍梟來說,仍顯廟小難容。

    另一位便是玄陰尉將首秦風(fēng),只是玄陰尉崇尚隱秘,使秦風(fēng)聲名無賀蘭冰戎那般煊赫,外界只知曉玄陰尉將首亦是年輕女子,且是由北龍?zhí)煊H手栽培,備受信任,才會將掌管情報的玄陰尉交托給她。

    其后不久,孔雀公子橫空出世,驚艷天下,又拒絕了北龍?zhí)斓恼袛?,自行建立了錦屏山莊,成為了獨據(jù)蜀中的一方妖王。

    彼時公子翎正邪莫定,意圖不明,北龍?zhí)鞂ζ漕H為忌憚,玄陰尉將首主動請纓,終于說動北龍?zhí)?,允她離開北域妖世,混入錦屏山莊一探公子翎虛實。

    可她這一去,便再未回來。初時仍有信息傳遞,時間最長,信息卻越來越少,最后甚至杳無音信。反而是秦風(fēng)的名號越來越響,作為風(fēng)雅頌三姝聞名。

    玄陰尉將首的背離,相當(dāng)于妖世情報網(wǎng)被生生撕開了個口子,后來胡不歸因情報不足身死蜀中,也算是她背離的后續(xù)影響。

    而這些,是苻螢加入玄陰尉后才知曉的事,也是在胡不歸死后,她請令接替秦風(fēng)工作,臥底錦屏山莊。

    可她想接替的不只是秦風(fēng)的工作,還有秦風(fēng)的職務(wù)!

    秦風(fēng)雖叛離,玄陰尉將首職務(wù)卻一直空懸,苻螢自詡無論修為還是對妖世的忠誠,都不輸于除“擎雷營”外,其他“風(fēng)”、“林”“火”、“山”四軍的現(xiàn)任將首。

    若她能完成秦風(fēng)未完成的事,甚至,親手摘下叛徒的首級,玄陰尉新任將首,舍她其誰?

    可她現(xiàn)在動搖了,即便近身觀測了秦風(fēng)多年,她仍是低估了秦風(fēng)修為,二十年前的秦風(fēng)是堪任將首的實力,那今日的秦風(fēng),又達(dá)到了何種境地?

    她不知道,卻知道自己根本毫無機(jī)會,于是,苻螢只能冷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清楚,秦風(fēng)不是想殺她,否則根本不會與她說這么多,但她卻摸不清秦風(fēng)意圖。

    秦風(fēng)收回手指,放在唇邊吮了吮,方才的殺意似乎瞬間煙消云散,隨后將那根潔白手指豎起,道:“暗探第一準(zhǔn)則,永遠(yuǎn)不要感情用事,我的玄陰尉將首的身份,現(xiàn)在當(dāng)上三尊的胡離自然也知道,可前不久我和公子在凌云大佛處,與胡離打過照面,那時的胡離有多說什么嗎?”

    苻螢知曉,前不久天書還未開啟,但異象已出現(xiàn),胡離曾往天書異象顯露的凌云山大佛處窺探,期間與秦風(fēng)相遇,可二妖卻似從未見過一般。

    而秦風(fēng)繼續(xù)道?!耙驗樗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無可改變,與其撕破了臉,不如留下些情面,以后或許會用得上?!?/br>
    苻螢嗤笑道:“呵,叛徒的情面,留待何用?”

    “這不就用上了?”秦風(fēng)示威一般將那信箋揚了揚,隨后盈盈轉(zhuǎn)身對準(zhǔn)油燈,竟是將信箋付之一炬。

    “你做什么!”苻螢斥道,心中更是不解,那日她寫好此信,將訊息傳出,卻意外被公子翎(其實是應(yīng)飛揚假扮的)等人發(fā)現(xiàn),并由秦風(fēng)將信鴿截住,那時她只道將要暴露,可秦風(fēng)回來后,卻只帶回了信鴿,并聲稱鴿子身上并無信箋。

    如今看來,顯然是秦風(fēng)將信藏了起來,并未公之于眾,苻螢不知她行為的目的,只能猜到:“你是要替我隱瞞?”

    “你還沒這么大面子?!边@下?lián)Q做秦風(fēng)嗤笑,豎起第二根手指道:“暗探第二準(zhǔn)則,要知曉什么訊息該傳,什么訊息不該。呵,看你眼神,莫要不服,我且問你,這次山莊之亂,幕后推手是誰?”

    “不就是谷玄牝嗎?”苻螢正欲脫口而出,但看秦風(fēng)眼神,卻又生生止住,沉默片刻后,道:“是六道惡滅!”

    谷玄牝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在天書之爭的檔口出現(xiàn),這時機(jī)絕非巧合,他沉寂多年,若問有誰能找到他蛛絲馬跡。過往與他同在南疆稱雄,對他知根知底的畜生道道主萬獸春,便是可能的人選之一。而從結(jié)果上來看,谷玄牝的出現(xiàn),讓公子翎缺席了天書之戰(zhàn),確實也為六道惡滅除去了最大變數(shù)。

    種種跡象串聯(lián),六道惡滅是最大的贏家,也是幕后真正推手。

    “不錯?!鼻仫L(fēng)點了點頭,隨后話鋒一轉(zhuǎn),“但六道之中的餓鬼道,如今實質(zhì)是在妖世掌控之下,這番動作,那位名喚隱虛為,真實身份比咱們還要‘難知如陰’的餓鬼道道主,他又豈會不知曉?他知,北龍?zhí)熳匀灰矔?,可北龍?zhí)靺s未與你下達(dá)指令,讓你里應(yīng)外合,是為了什么?”

    不待苻螢回答,秦風(fēng)便已自顧自說下去,“因為北龍?zhí)觳⒉幌霠可嫣?。對北龍?zhí)靵碚f,只要谷玄牝牽制住了公子,讓他無暇顧及天書之爭,便已足夠。他并不看好,只憑一個谷玄牝,便能讓整個山莊萬劫不復(fù)。既從未指望六道和谷玄牝的這次謀劃能一舉將公子除去,那這之后,公子必有報復(fù),北龍?zhí)煲龅?,是防備公子的怒火延燒到北域萬妖殿之上。所以,撇開這次事件的關(guān)系尚嫌不及。而你寄往北域妖世的信箋若落入公子手中,豈不正給了公子發(fā)作的理由?”

    苻螢確實未想到這么深層,此時聞言,頓覺如一捧涼水當(dāng)頭澆下,一陣后怕,萬妖殿雖兵多將勇,但也絕不愿與同為妖族的公子翎結(jié)為死仇,否則定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但她冷哼一聲,又強(qiáng)硬說道:“那你將信箋私藏下來,又是為了誰?為了北龍?zhí)?、還是公子翎?呵,不管為誰,結(jié)果都是雙重的背叛。”

    “哈,當(dāng)然是為了我自己了!”秦風(fēng)轉(zhuǎn)過身子,伸了一個懶腰,“現(xiàn)在的日子挺舒服,我很滿意,所以,我是最不希望北龍?zhí)旌凸哟蚱饋淼?,真打起來,可就很難這么舒服下去了?!?/br>
    秦風(fēng)伸著懶腰,盈盈走去,而隨著她走開,苻螢身上荊棘也自行脫落。

    秦風(fēng)毫不設(shè)防的背心就暴露在苻螢眼前,但苻螢沒有再試圖出手,而是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處置我嗎?”

    秦風(fēng)頓足止步,豎起第三根手指,“暗探準(zhǔn)則第三條,知曉適時而退。你身份已經(jīng)暴露,留下也無意義,趁雨停前,自己走吧?!?/br>
    苻螢站立不動,道:“我走了,還會有其他妖來,公子翎一日在蜀中,北龍吾皇便不會輕忽了錦屏山莊?!?/br>
    “我知曉,所以殺你無用,也不打算殺你,但你始終低估了一個妖?!鼻仫L(fēng)側(cè)頭,看著身后的苻螢道。

    “誰,你嗎?”苻螢冷笑道,玄陰尉出身的秦風(fēng),確實是她混入錦屏山莊的最大阻力,而之后的接續(xù)者,也需先過秦風(fēng)這一關(guān)。

    “是公子!你以為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你的來歷,我的來歷,甚至雅姐的真正來歷,他或許都早已猜到七八分……”提及趙雅時,秦風(fēng)眼眸中閃過一絲傷懷,她的意識曾與趙雅融合,勉強(qiáng)能捕捉到些趙雅的想法。

    她知道,趙雅突然以命換命,犧牲自己救治謝靈煙,絕不是老套的幡然悔悟。

    那時,趙雅為拼湊出孔雀幽冥印之招,加速吸收了公子翎的記憶,卻在中途如遭電殛,連真氣都忘記運行,在真氣反噬下,只說了一句,“原來你早就猜到了……”

    結(jié)合她死前與公子翎的對話,可以推測出,趙雅在拼湊孔雀幽冥咒之招時,無意看到了公子翎的記憶——或許公子翎早遠(yuǎn)之前,便隱約猜到了趙雅的真正身份。

    趙雅不惜清洗山莊眾妖記憶,也要向公子翎竭力隱瞞的過去,原來公子翎早就猜到了些端倪,而且從無芥蒂,更未因此看輕過她。

    趙雅最畏懼的事,原來一開始就不會發(fā)生,也是這樣,趙雅最后才會帶著滿足死去,彌平她造成的傷害……

    當(dāng)然,這只是秦風(fēng)的猜測,或許真正因由,只有趙雅和公子翎才清楚。

    秦風(fēng)搖搖頭,驅(qū)散眼中哀戚,繼續(xù)道:“只是公子翎太驕傲了,過往身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在乎的是你我,而不是‘曾經(jīng)的你我’。你若愿拋下玄陰尉的身份,只做錦屏山莊的書閣管事,錦屏山莊中,也永遠(yuǎn)有你的容身之所,你,愿意嗎?”

    苻螢眼中閃過一瞬猶疑,但也只短短一瞬,隨即冷聲道:“不是誰都能如你一般,將叛逃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

    “是嗎……那算了,公子這次勞心傷神,不久便要閉關(guān)療愈,你便在他閉關(guān)前離開吧,否則,公子能容你,我卻沒耐心,次次替你補(bǔ)救……”秦風(fēng)說著,撐開雨傘,推門而出,再不回頭,席入書閣的風(fēng)雨,送來她最后的聲音。

    “哦,對了,回去時,記得替我向北龍?zhí)斓纻€別,便說北龍君上,外面雖有風(fēng)雨襲身,但秦風(fēng)……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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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夜雨淋不到的地方,是另一場告別。

    那是地下的冰泉暗河,幽暗水流不知送走了幾多的往來歲月,如今,逝去的水流將再送走亡者的魂靈。

    水上,是花樹編成的筏舟,謝安平的尸身靜靜躺在上面。

    岸邊,是公子翎和重傷后方醒來的謝靈煙。

    公子翎單膝跪在筏舟前,對謝安平說著最后的話語。

    “原本給你準(zhǔn)備的冰棺,被本公子留給了趙雅,因為她很喜歡那個冰棺,很喜歡睡在你曾經(jīng)睡過的地方,你不會怪本公子吧?”

    “哈,你還是會怪的吧,其實,早在分別的那一天到來前,我們就約定好了,你說過,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待你死后,不需安葬你,只要將你置于花舟之上,讓你隨水而流,流到哪,便算哪,沉于水中,也算生于自然,歸于自然?!?/br>
    “是本公子癡枉,枉顧你的遺愿,強(qiáng)拖著你,做一場不愿醒來的夢,這一夢,便至今日?!?/br>
    “本公子耽誤你太多時間了,但好在,這癡愚的長夢終于醒來,也該……告別了!”

    公子翎語畢,推開舟筏,任它順著地下暗河而去。起身背向,不再回顧。

    而謝靈煙跪地,行子侄禮。她雖在趙雅‘繭破蝶變’的神通下瀕死回生,可身子仍虛弱至極,但知曉公子翎要給她未謀面的姑姑送別,依然不顧楚頌勸告,強(qiáng)撐著從床上爬起。

    可現(xiàn)在,她卻站不起來了,盡管那與她面容相似的血親已在舟上飄飄蕩蕩,化作一個黑點,謝靈煙依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她本已萌生死志,可死亡將至?xí)r,她又不甘心,而現(xiàn)在她起死回生,卻又覺得自己若真在那時死去,倒也不錯。

    死去或可逃避,活著便要面對,她厭惡自己的糾結(jié)反復(fù),卻無可奈何。

    公子翎有直面現(xiàn)實的勇氣,但她沒有,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

    所以公子翎伸手?jǐn)v她時,她回避了,自己摸索著扶墻起身。道:“多謝公子,讓我能有機(jī)會見姑姑一面,姑姑既已被送走,我也該告辭了?!?/br>
    “你打算去哪?”

    謝靈煙盈盈一禮,“我本就打算回返宗門,若不是中途被谷玄牝擒回,現(xiàn)在早就到了。耽擱許久,也該回凌霄劍宗報個平安了?!?/br>
    “外頭風(fēng)雨正緊,你傷勢未愈,過幾日再走吧?!?/br>
    “無妨?!敝x靈煙搖搖頭,屈身告退,“反正,呆在這里,只會愈合的……更慢……”

    -=-

    應(yīng)飛揚昨夜從墓xue中爬出,便筋疲力盡的睡下,再睜眼時,已又入了夜。

    渾身上下一動,仍是徹骨的疼痛,但應(yīng)飛揚不愿久躺著,聽到外面嘰嘰喳喳不絕于耳,便伸著舒展著身體要出門。

    卻見楚頌正在醫(yī)房門口,向外望去。便延著楚頌的視線一同望去。

    只見韓賦正在忙里忙外,攆小雞一般將一些小女妖攆走,口中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下雨地基不穩(wěn),陷了一個洞嗎,再看的話,當(dāng)心掉下去!”

    為首的小女妖,卻是苗兒,她稚聲稚氣揮著小拳頭道:“韓總管騙我們,我們都聽說了,是有僵尸出xue,韓總管,我們幫你降服僵尸吧。”

    “凈瞎說,哪有僵尸趕在錦屏山莊作祟,你們快回屋吧,也不知道帶個傘,瞧你,耳朵都濕透了!”韓賦說著,掏出絹帕將苗兒毛茸茸的貓耳朵擦凈,又將雨傘塞入她手中,“快走吧,當(dāng)心著涼?!?/br>
    苗兒笑嘻嘻道:“總管,你真好,我怎么記得以前的總管很兇很嚴(yán)肅的?!?/br>
    韓賦笑罵道:“什么以前的總管?看來我是對你太好了,再不走,當(dāng)心我把你們吊起來喂僵尸!”說著,做張牙舞爪狀。

    苗兒等小女妖嬉笑著,一哄而散。

    “她們這是怎么了?”應(yīng)飛揚見狀,不由問道。

    楚頌這才覺察道應(yīng)飛揚在身邊,立時道:“應(yīng)大哥,你怎么起來了,你傷沒好,還要休息!”

    應(yīng)飛揚怕她啰嗦,忙將話題轉(zhuǎn)開,道:“苗兒和韓賦她們都恢復(fù)了?但怎么感覺,她們……不太正常?”應(yīng)飛揚說著,指著自己的腦子比劃道。

    楚頌點頭道:“苗兒沒事,出來不久就醒了,至今都還迷迷糊糊,完全沒意識到被谷玄牝寄過體,而韓賦姐……她忘了曾經(jīng)外嫁過的事實,在她的認(rèn)知中,她一直在山莊中,而且擔(dān)任著山莊總管——也就是趙雅姐的職務(wù)。而苗兒以及其他妖記憶都正常,只是也都忘記了雅姐的存在,她們和雅姐發(fā)生的過去,全都套在了韓賦姐身上?!?/br>
    “你是說,在她們的記憶中,韓賦替代了趙雅?這也是趙雅做的?”應(yīng)飛揚疑道。

    “應(yīng)該是……這或許是雅姐給韓賦姐的補(bǔ)償吧,她欺瞞愚弄了韓賦姐半生,便將自己的半生補(bǔ)償給韓賦姐。而自己,被山莊的姐妹們永遠(yuǎn)遺忘?!背炤p嘆一聲,又鄭重的補(bǔ)了一句,“但我絕不會忘?!?/br>
    應(yīng)飛揚與趙雅并無交情,但與她一夜斗智斗勇,見證她結(jié)局,也不禁唏噓,即便是死了,也將后事安排的明明白白,應(yīng)飛揚知道,他也忘不了這個如蝶如夢的女妖了。

    而此時,又見一名女妖在韓賦耳邊說了什么,韓賦面色一變,隨后,提著裙子向楚頌跑來。

    楚頌見狀,問道:“怎么了,韓賦姐?”

    韓賦面色凝重道:“方才清點山莊財物,發(fā)下一枚孔雀令被盜了!”

    “又又又被盜了?”應(yīng)飛揚沒管住嘴,他感覺每一次和錦屏山莊發(fā)生瓜葛,都伴隨著孔雀令的被盜。但很快意識到事有蹊蹺,追問道:“是什么時候的事?”

    韓賦白了應(yīng)飛揚一眼,惱他多嘴,隨后扶著額頭道:“我也不知道,也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最近的事記得不太清楚,所以,想讓楚頌?zāi)銕蛶兔?,替我清點一下,山莊中還有沒有其他物品遺失。”

    “查失物?這倒沒問題,不過……”楚頌遲疑了一下。

    韓賦見狀,忙問道:“不過什么?”

    楚頌搖搖頭,道:“我前幾日好像也丟了些隨身首飾物件,但孔雀令若真被盜,能盜走它的定非尋常毛賊,應(yīng)不會惦記我的小物件才對,該是被我忘在了哪里吧?!?/br>
    “不好!”此時,卻聞應(yīng)飛揚驚呼一聲,如臨大敵,隨即抓著楚頌的手,不顧風(fēng)雨便將她往外拖,邊拖邊道:“楚頌,快跟我走,再不快些,就來不及了!”

    楚頌不明所以,踉蹌著跟上應(yīng)飛揚步伐,問道:“應(yīng)大哥別急,你是要帶我去哪?”

    應(yīng)飛揚目光急切,似要穿透重重烏云,直望向他的目標(biāo)——

    “快,我們?nèi)デ喑巧剑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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