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島周圍的風暴特別強勁，或許是因為颱風的關(guān)係，我沒有看見預(yù)期會有的各國調(diào)查船，省去和不知情人正面衝突，賽蓮們視風暴為玩物，隨著起伏的海濤嘻笑玩鬧，苦的卻是不擅水的我和瑪莉。

    浮島沒有沙岸，沿岸放眼望去全是珊瑚礁巖壁，賽蓮們讓我攀在她們背上，她們輕輕松松便滑過珊瑚礁巖，凹凸不平的巖壁沒有對她們造成絲毫阻礙。

    觸及到平坦地面的那刻，我暗自發(fā)誓，此生再也不答應(yīng)和賽蓮橫渡海洋。

    海上巨物，浮島之城，院聚之地，不毀的骸心城。

    人們用各種響亮名號打磨它，扣在上頭的稱呼，既是期許也是束縛。

    我吐掉口中的海水，抹掉眼睛上的水痕，海水殘留在口中的咸味，令我想起雀兒喜。我對同樣渾身溼答答的瑪莉說：「這座島，給人的感覺好像雀兒喜?！?/br>
    瑪莉想回答我，但她吞進不少海水，連續(xù)嗆咳與黏膩的濕衣消耗掉她大部份精力，她發(fā)出「唔嗯」聲表示有聽見我的話語。

    顯然賽蓮族決定帶我與瑪莉橫渡海洋前往海龍的海上故城時，沒有將陸民對海洋的耐受力納入考量，等到我們抵達海上浮島時，我忍不住想親吻地面，一直泡在海水中使我體溫下降，我最終沒忍住，上岸的當下吐了一地穢物，瑪莉慘白的臉色沒比我好到哪去。

    不過和島上佈滿黏膩發(fā)臭的生物殘骸相比，我吐出的穢物簡直不值一提。海鳥們比人類更早發(fā)現(xiàn)這座島的存在，牠們呼朋引伴聚集在礁巖上，卻不發(fā)出任何叫喊，見到我們上岸牠們也只是安靜盯著，彷彿是島嶼上的看守人，整座島散發(fā)陰濕黑暗的氣息，看不清全貌，寂靜無聲息，和我曾在院聚里窺見的繁華大城相距甚遠。

    這座城已經(jīng)死了。我腦海中浮現(xiàn)這樣的念頭。

    「走吧。」陳姐說：「海龍們就在城里，我聽到聲音了。」

    我豎耳傾聽，但除了海風和我們走路發(fā)出的聲響外，沒有聽見其他動靜。

    我們爬過珊瑚礁巖，我伸長手想抓住頭頂上的巖壁凹洞時，手沒有抓到預(yù)期的堅硬巖面，反而握到一條軟軟的東西，我抬頭看去，一條青白色的人類手臂垂在上方，而我剛剛握到的就是那人的手腕。

    瑪莉穩(wěn)住我的背，及時將嚇到后仰的我推回安全范圍，待我們爬上去，定睛觀察那具癱軟軀殼，瑪莉說：「又是葉迦娣的學生?！?/br>
    癱軟在珊瑚礁巖上的女孩半睜著眼，她趴伏在地板上，頭枕著伸長的手臂，長發(fā)順著臉龐滑落，神情平靜無波瀾，彷彿古典繪畫里在湖岸邊休憩的美麗女神，她的模樣是如此靜謐，挪動她反而是玷污她的美，我不禁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

    我問出心中疑問：「為什么這么多海龍捨棄陸民的rou體？」

    瑪莉說：「或許是遭受攻擊？」

    「遭受攻擊的話，不會是這么放松的姿態(tài)吧?！?/br>
    「這......」瑪莉被我的反問啞了嘴。

    陳姐從我們兩人中間穿過去，她一定知道我們正在聊什么話題，卻還是很故意的這么做，她帶著微妙笑意的嘴角朝我扯了扯，說：「還有一種可能性吧，就是海龍已經(jīng)不需要這具身體了。」

    海龍已經(jīng)不需要這具身體。

    什么樣的情況下會不再需要陸地的rou體？

    我還在消化這句話的深意，陳姐和其他賽蓮已經(jīng)拋下我們往前走了，我和瑪莉不安地互看一眼，跟上賽蓮們的腳步。

    瑪莉移動到我旁邊，說：「我曾聽路易說過，雀兒喜的故鄉(xiāng)是很特別的地方，一座能被建造在龍母骸心位置的城市，是很獨特的場域，是他們的圣城。在這個時機點尋回失而復(fù)得的圣城，或許讓原先計劃有了改變。」

    聽完瑪莉的猜測，我拉住瑪莉的手，說：「你的意思是，雀兒喜......海龍們已經(jīng)找到實現(xiàn)夢想的方法了？」

    「我認為就是如此?！宫斃驔]有甩開我的手，她的手臂因被海水浸泡已久而冰涼無比。

    雀兒喜的夢想，實現(xiàn)民族大業(yè)，為族人尋求生路。

    什么情況會讓海龍覺得，已經(jīng)不再需要陸民的rou體？

    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前方傳來賽蓮們的驚呼聲。

    我和瑪莉小跑步過去，越過賽蓮們的肩頭，我看見她們驚叫的原因，是前方道路上坐著一名女性。

    女性靠著珊瑚礁巖，飽含光澤的烏黑長發(fā)披散在圓肩，細瘦的身軀與蒼白的皮膚，美麗卻又妖異，她的纖指交握在胸口，彷彿正在向上天祈禱，無呼吸起伏的胸口與睜大的雙眼，在在顯示這位女性和前面的軀體一樣，毫無生命跡象。

    女性微微仰起的頭使脖頸彎成優(yōu)美的弧度，同時讓她凸顯的脖頸成為注目焦點，她沒有穿高領(lǐng)衣服，脖頸上的異樣縫合痕跡嶄露無遺。

    「雀兒喜？」我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