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發(fā)作一通讓李家人學(xué)乖了，三五天后，奶水極具減少，幾乎沒有了。又看李啟根對同房之事特別熱絡(luò)，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她氣極了：“你們家已經(jīng)有兒子了呀，用不用這么急？孩子沒奶喝，身子不好，容易生病，你們是不是孩子家人，是不是真的疼他？”

    郭氏抱著孩子去外頭沖左鄰右舍哭訴。

    “我不帶孩子，她要發(fā)脾氣，現(xiàn)在帶孩子了她同樣不高興。真不好伺候。”

    外人都覺得是梅花的不對，郭氏多能干的人。以前何蔥花在她面前那是高聲說話都不敢……還是梅花厲害。

    梅花發(fā)現(xiàn)自己傳出了惡婦的名聲，更是生氣。一整天氣鼓鼓的，又懷疑自己多心，實在是郭氏對孩子特別耐心，有時候夜里都不抱過來，如果認為孩子不是親生，郭氏應(yīng)該不會這樣。

    *

    解決了大梅的婚事，姐妹幾個天天都是歡聲笑語。每天得空就開始做頭花，又賣了一批后，高玲瓏特意讓人從城里帶來了些絲絹，這一次做出來的更好看，拿到鎮(zhèn)上，之前買過的人忍不住又過來挑。

    忙完了這一茬，又是十多兩銀子進賬，加上先前那一次，已經(jīng)攢了有二十兩銀子。

    鎮(zhèn)上的花銷不大，這二十兩可以在偏僻的地方買間鋪子了。高玲瓏來了這些日子，早已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沒有豆腐，她特意去了城里一趟選豆子，忙活了幾天，開了一間豆腐坊，順便發(fā)豆芽來賣。

    她沒有親自點過豆腐，試了兩天才成功。豆腐這東西便宜，做好了比rou還好吃。鋪子一開張，生意好得不行，遇上趕集，鍋中從早到晚一直點著，都還有客人在外面等。

    如此又忙了十日，買豆腐的人稍稍少了些。高玲瓏便每日只點六鍋，差不多中午就關(guān)門。加上賣豆芽，每日都有不少進賬。

    鎮(zhèn)上一忙，母女幾人有時候就在鋪子后面的小院里將就了，兩三天才回村里一趟。

    不過，就算沒回，關(guān)于村里的消息高玲瓏也沒落下。

    這天她剛開門，村里劉家就來拿豆腐。他家娶媳婦辦席，早幾天就定下了的。

    “蔥花，昨天你婆婆在問我大嫂要酸菜，好像梅花懷上了。”

    關(guān)于梅花和李啟根之間的二三事，村里人不知內(nèi)情，也猜到了真相。后來李啟根和梅花之間的那番爭吵也傳了出去，好多人都知道，梅花那孩子不是李家血脈。而何蔥花是真的為李家生了五個閨女的……哪怕李家再不像樣，也有好多人認為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夫妻還是原配的好。

    因此，好多婦人猜測，李啟根早晚會后悔。

    畢竟，何蔥花離開李家后，帶著幾個孩子過自己的日子，也沒想過要再嫁。只要李家回頭，夫妻倆多半會和好。

    可要是梅花有了身孕又有不同，這男女之間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沒那么容易分開。

    劉大娘說這話時，滿滿的擔(dān)憂。

    高玲瓏好笑：“這是好事??！”

    劉大娘看他們眼間毫無沉郁之色，是真的不在意，心下嘆氣。李家這么好的媳婦不要，跑去要一個寡婦，簡直是瞎了眼。

    送走了大娘，高玲瓏在早上的忙亂過后，自己一個人回了村里。

    她們不?；貋恚鹤永镞€是打掃得干凈。高玲瓏先回了家，給周圍鄰居送了幾塊豆腐。

    豆腐不值錢，但不需要花錢就能拿到的東西，總是得人心的。幾乎每家人都悄悄跟她提了一句梅花有孕。

    梅花確實有了孩子，不過，她一點都不高興。尤其周圍鄰居老是吃豆腐，聞著味道特別香，她也想吃……不說李家人拉不下臉去問何蔥花買，就郭氏壓根就舍不得這銀子，不止是豆腐，是什么都舍不得買。

    第79章 生女的媳婦十九

    梅花剛來那兩天, 包括后來坐月子，郭氏還是挺舍得的，給她燉了好幾只雞, 雞蛋是天天都有, 是她自己不爭氣，奶水不夠，郭氏才克扣了一些，說是要給孩子買小米。

    這么說也不算是錯，梅花沒吃, 可省下來的糧食落孩子肚子里了。她沒什么不高興, 但從她滿了月，郭氏跟變了個人似的，拿她當(dāng)家里普通人看，就是一家人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按理說，這也沒不對的地方?？墒亲詮倪€了胡家的銀子后，家里的飯……那還能叫飯嗎？菜比粗糧多, 梅花未嫁人時去鎮(zhèn)上幫過工，那戶人家喂豬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兒。她受不了, 還沒法說，因為家里不是省著舍不得吃, 而是真的拿不出來。她要是抱怨, 落在李啟根眼中, 那就是勢利眼。畢竟, 村里也有少部分人是這樣吃的。

    梅花忍啊忍的, 發(fā)現(xiàn)有了身孕，想著這總該苦盡甘來了吧, 故意在吃飯的時候吐了幾次。以為貼心的郭氏會幫她開小灶，結(jié)果……給她的飯確實有些不同，除了每日多了一只雞蛋，還多了一點酸菜。

    酸菜是問左鄰右舍討的，梅花對這樣的飯菜不滿意，還說自己吃不下。郭氏又去鎮(zhèn)上一趟，買了些酸的干果子。

    事實上，梅花壓根就不想吃酸。

    不想吃還沒法說，酸兒辣女嘛。要是說想吃辣的，郭氏怕是要瘋。

    這一家子為了兒子，連那樣賢惠的何蔥花都不要，甚至連之前的閨女都舍了，她可不敢生閨女……至于那剛滿百天的孩子，梅花嘴上不承認自己帶著別人的孩子嫁進門，但心里卻明白，李啟根敢那樣說，指定是起了疑心。

    這有了疑心，就算孩子真的是李家血脈，日子怕也不好過，更何況孩子的身世是真的不對。

    梅花心里很明白，想要在這家站穩(wěn)腳跟，還得生一個兒子。

    又到吃晚飯時，雞蛋是每天早上給她吃的，梅花看著面前一碗燜得黃黃的菜飯，用筷子翻了翻，自己碗里的糧食確實要比他們多一些?？赡怯秩绾?？不照樣是一股難聞的青草味兒？

    “我吃不下。”梅花一臉為難：“豆腐的味道好香。”

    這話也不知道哪兒惹著了郭氏，只見她將筷子狠狠一放：“吃不下是還不夠餓，放著吧！至于豆腐，除非鎮(zhèn)上重新來一個賣豆腐的，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吃！”

    身為兒媳，敢跟婆婆嗆聲，可梅花認為，該硬氣的時候就得硬氣一些，不然，就得受欺負，于是，她撂下筷子，起身進屋。

    懷著這個孩子，不怕他們不妥協(xié)。

    果然，郭氏心里將梅花罵了個死臭，又去屋中抓了一只雞蛋煎了給她煮面。

    梅花看見，臉色微松。

    這就比較順口了，她還好聲好氣的沖婆婆道了歉，沒再說不吃的話。

    郭氏見狀，心里憋氣，說什么不餓，就是嫌棄那飯菜嘛。

    她心里有點發(fā)愁，這孩子才兩個月，離生還早著，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孫子天生不足，可要是好生養(yǎng)著，家里實在供養(yǎng)不起。

    這事壓在心頭，她干活都在想……姐妹幾個走了后，如今梅花又有身孕，家里的活兒全都指著她。

    一轉(zhuǎn)眼就要過年，年后春耕，忙完了父子倆的傷肯定已經(jīng)養(yǎng)好，到時應(yīng)該能到鎮(zhèn)上去找短工做。

    其實，快過年的時候，鎮(zhèn)上也有活計，她找到兒子，道：“你去鎮(zhèn)上瞅瞅有沒有活干，我記得臨近過年，那些伙計都想回家，酒樓的生意比平時要好。都會招人，你早點去問著，賺一文是一文。還有，那酒樓中剩下來的雞鴨魚rou，也記得帶回來?！?/br>
    李啟根的傷只是勉強能走路而已，不能久站。聞言直皺眉頭。

    “啟根，家里拿不出像樣的東西，這孩子要是在腹中就沒長好，生下來怎么辦？”

    不得不說，郭氏這種想法挺對的，之前她再不肯給坐月子的何蔥花好東西吃，在何蔥花有孕時，都會想方設(shè)法給些好的。也因為此，姐妹幾個才會在這樣惡劣的情形下平安長大。

    李啟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人到中年連個孩子都沒有，還要連累爹娘為自己cao心，實在不應(yīng)該。

    于是，他跑了一趟鎮(zhèn)上，以比別人低二十文的價錢搶到了酒樓的活計。

    這個鎮(zhèn)不算富裕，酒樓有三個，他所在的酒樓最大最有排面，臨近過年，都是鎮(zhèn)上的富戶進出。

    酒樓半夜關(guān)門，伙計能在子時回家那都是早的。當(dāng)然，這輪著班來，晚回的人可以晚來?？蛇^年的時候就不講究這么多了，天黑時，三層的酒樓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伙計們忙得腳不沾地。關(guān)鍵是天天如此，夜里晚回了，早上還得來準(zhǔn)備飯菜。

    李啟根去的第一天，就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周身痛得厲害，還不敢歇著。因為來之前掌柜就說了，如果沒上滿一天，那就沒工錢。沒多久，臉就成了菜色。好在子時后客人減少，他靠在門邊伺候時，偶爾還能瞇一會兒。不知不覺間，外頭的天漸漸亮了，他打了個冷顫，有些尿急。

    伙計上茅房的地方在后院，就是怕將客人給臭著。李啟根跑了一趟，他今日初來，才得知酒樓的規(guī)矩，客人剩下來的菜，伙計是不能私自帶回去。就怕他們玩心眼不好好伺候。

    比如一盤菜要是缺鹽少醋，指定就會剩下來。對于富家老爺來說，不好吃的東西不入口，可對于窮人家就沒這么講究，能吃就行。

    因此，李啟根沒能如母親所說那樣留下飯菜，不過，時間長了，在撤盤子的時候跟其他伙計互相打掩護，應(yīng)該能帶回去一點。

    從茅房出來，困意一掃而空，看著天邊的微光，李啟根心下嘆氣。也難怪他一個村里的人都能來鎮(zhèn)上找到活干，實在是太累了。這都天亮了還沒讓他們回去，最多中午又要回來準(zhǔn)備菜色，簡直是把人往死里熬。

    忽然，身后響起敲門聲。李啟根還沒來得及動作，廚房里一個年輕后生沖了出來，那是東家的堂侄子，叫喜春，在跟大廚學(xué)藝。小伙計都不敢得罪，只見他憨厚的臉上滿是笑容，看到門口的人，樂呵呵道：“大梅，你來了?！?/br>
    說著還伸手去端豆腐：“三妹，放著我來?！?/br>
    大梅和三妹都是端慣了豆腐板子的，嘴上應(yīng)著，動作卻不慢。

    李啟根就看見往日里怯懦的兩個女兒跟喜春說著話，跑了好幾趟將豆腐送進廚房。

    過上過下的，愣是沒將他看在眼里。

    當(dāng)然，他們不是瞎子，姐妹倆是刻意忽視，喜春是當(dāng)著外人不好訓(xùn)斥，可這人站著就不動，實在不像話，皺眉道：“干活去呀。這會兒當(dāng)值的伙計不多，你在這里了，客人使喚誰？”

    說完，又沖著大梅笑道：“今天才二十七，過年還早著呢，你們家怎么就不干了呢？”

    大梅隨口道：“我娘說，不能光賺銀子，要勞逸結(jié)合，得騰出時間來花銀子?！彼皇侨龤q孩子，看得出來喜春對自己有意。只是，先前稀里糊涂定了胡家的親事，嚇得她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實在不敢輕易就與年輕后生來往。

    “那二百斤豆腐干我娘還在收，最多中午就給你送來。”

    “一會我過來取吧，廚房沒多少了，中午都不夠。話說你們家的豆腐和豆腐干那么好賣，為何不多做？忙不過來可以請人嘛?！毕泊盒σ饕鳎骸拔铱梢詭湍銌栆粏栍袥]有空閑的大娘，保證干活利索話還不多?！?/br>
    “再說吧。”大梅拉著meimei，作勢要走，“快過年了，今兒得結(jié)賬，麻煩你跟東家說一聲?！?/br>
    “不用說，我現(xiàn)在就能給你結(jié)?！毕泊盒χ骸霸蹅?nèi)ベ~房，昨天賬已經(jīng)算出來了，加上今兒，這個月有四兩銀子。”

    李啟根看著幾人走遠，心情復(fù)雜。

    母女幾個離了他，好像真的過得不錯。大梅長高了，人也胖了，穿著細布的衣衫，身上一點補丁都沒有，頭上用花布扎著辮子，真真是個貌美的大姑娘了。三妹過完年十二，看著比她jiejie只矮丁點，肌膚白皙，也是個美人胚子。反正比村里的那些丫頭要好看得多。

    一時間，他心情復(fù)雜，這賣豆腐可是個長久的營生，光城里三個酒樓就要銷掉不少，如果得空駕著車架子去各個村里，賣得會更多。

    很快，姐妹倆拿著銀子出來，喜春跟在后頭：“大梅，要過年了，你家在哪兒過年？到時我來給你拜年呀。”

    小伙子挺殷勤，李啟根心中一動，出聲喚：“大梅！”

    大梅不想搭理他的，人都喊了，不答應(yīng)也不好，點點頭道：“爹?！?/br>
    也不問他為何在此，就乖乖巧巧站在一旁。

    喜春一愣，“這就是你爹？”

    大梅頷首，“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一會兒我娘要是收拾好了，給你送過來也行?！?/br>
    李啟根剛才是故意的，喜春在伙計跟前一直挺有威嚴的，就怕底下的人偷懶。既然這小子對大梅有意，對著大梅的爹，肯定得客氣些。他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酒樓中哪一處的活計比較輕省了。

    算來算去，沒有哪處輕松。也就是去樓上門口候著稍微好點，他昨天在后廚，忙得腳打后腦勺還要挨罵。

    喜春打量著面前的中年男人，心下冷笑：“李啟根?！?/br>
    李啟根聽到喜春喊自己，忙回過神：“您吩咐。”

    態(tài)度謙卑，心里卻想著喜春應(yīng)該會比自己更謙卑，就聽面前的年輕后生閑閑道：“我覺著，你適合去洗碗?！?/br>
    李啟根：“……”洗碗？

    那是最臟最累的活，手會被泡爛的，兩天走了三個婆子，他哪里適合了？

    第80章 生女的媳婦二十

    李啟根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歇過, 最多就是靠著墻打了幾個盹兒，還在慶幸自己不是女人不用洗碗，結(jié)果就來這一下, 他瞪大了眼：“我是大梅的爹?！?/br>
    喜春在這個酒樓中, 算不上一二三管事，至少也算是老四，他們不在時，就得聽他的。安排個把人去洗碗，那就是一句話的事。他笑了笑：“知道啊, 剛才我聽見了的?！?/br>
    不是大梅爹, 還不用去洗呢。一看就粗手笨腳不會干細致活兒，別把碗摔了才好。想到此，他補充道：“酒樓里的碗筷比不上城里酒樓用的，不算多精致。但也都是銀子買的，你這樣子……本來我們酒樓不要人，昨天你再三懇求，我那大伯才留下你, 現(xiàn)在就洗碗那里缺人，你就說干不干吧？”

    李啟根咬緊了后槽牙：“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