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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27節(jié)

    姜婳垂下眸,輕聲道:“好?!?/br>
    沒有這一天,她也希望,永遠(yuǎn)沒有這一天。端方的君子便不該身處牢獄,更不該奔赴刑場。

    少女認(rèn)真地看著面前的青年,他清冷淡漠,君子如玉。

    她一瞬間想了許久,卻又好似只想了他。

    無論這一世的軌跡要如何變化,她都希望他永遠(yuǎn)不要再擁有夢中那雙絕望的眼。如若前一世,謝欲晚最后變得如此絕望,是因?yàn)樘熳?、因?yàn)橹x家、因?yàn)楸撑训脑挕?/br>
    那謝欲晚,就不要天子、不要謝家。

    要她吧——

    她不會(huì)背叛。

    外面?zhèn)鱽愍z卒催促的聲音,姜婳望向燃著火光的地方,謝欲晚靜靜地望向她。在少女回眸的那一刻,他收回眼,聽見她輕聲說道:“我們出去吧?!?/br>
    他同她并排走著,下意識(shí)落她一步時(shí),她也慢了下來。

    他望向少女的衣裙,已經(jīng)又臟了。

    兩個(gè)人都沒有說話,他們后面是無比深的昏暗,前方開始有隱隱的光亮。姜婳望向他,見他正看著自己的衣裙,想起那日自己同他說已經(jīng)沒有錢買衣裙了。

    上一次只能算戲言,但這一次......

    她的荷包空空蕩蕩,里面唯有一張地契。明明此時(shí)他只是看著她的衣裙,她卻覺得荷包中的那張地契又在發(fā)燙。

    路過獄卒時(shí),她如尋常一般輕聲道了一聲。

    “多謝小哥?!?/br>
    獄卒想起適才收的銀子,遞給了姜婳一盞燈。

    姜婳持著那盞燈,兩個(gè)人一同邁出了牢獄。青年淡淡垂著眸,望著少女手中那盞燈,倒是少女回頭望了一眼牢獄。

    即便外面燃著火把,她還是記得里面泛著鐵銹的昏暗。

    “謝欲晚,還疼嗎?”

    青年一怔,明白她說的應(yīng)該是那些不存在的‘刑罰’。

    他淡淡搖頭:“不疼?!闭f完,他就像前世一般,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了燈盞。

    月光淡淡地照在兩人身上,馬車在不遠(yuǎn)處,青年持著一盞燈,身后是一身素衣的少女。在獄卒再也看不見的地方,姜婳悄無聲息地牽住了青年的衣袖,就像是從前一般。

    遠(yuǎn)處,莫懷和晨蓮立于月光之下。

    先是晨蓮聽見了聲響,她不由順著月光望了過去,然后就看見了公子和小姐。晨蓮怔了一瞬,彎起眸,歪了歪頭。

    一旁的莫懷靜靜地看著晨蓮臉上的疤,隨后也望向了遠(yuǎn)處的人。

    晚風(fēng)輕柔,天有繁星。

    淡淡的月光照著路,少女望著身前的人——

    是一身雪袍的青年。

    她停了下來,望著青年的背影,聲音輕而溫柔:“謝欲晚,我們回家好不好。”

    第八十五章

    風(fēng)拂過青年的長發(fā), 他怔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適才她說了怎樣的一句話。他手中的燈籠摔落在地上,里面的燈芯跌了出來, 就像是他的一顆心, 也跌了出來。

    燈籠破了個(gè)稀碎, 燈芯碰到地面,很快也化為黑色的一片。

    一時(shí)間,他們之間只有淡淡的月光。

    可適才燈光太亮,如今月光太淡, 映不亮青年的臉。他轉(zhuǎn)身望向少女,神色不明。剎那間, 他的四肢被歡喜裹住, 唇齒卻被愧疚纏繞。

    他心中那片皚皚的雪,一瞬間傾倒。

    樹枝落了一地, 同雪滾在一起, 又被漫天的雪覆蓋。從前那片冰原,遙遙望去, 都是雪白的一片。

    向來矜貴端方的青年, 眸中罕見地閃過一分茫然。他知曉自己拒絕不了,但是她是因何對(duì)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是因?yàn)樗┮律系难E,因?yàn)槟莻€(gè)充斥著甜腥味的懷抱,還是因?yàn)樗粖Z去的府邸和那些背叛。

    說到底, 只是因?yàn)閼z惜。

    但終有一日她會(huì)知曉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不過是他計(jì)謀中的一部分, 他也只是一個(gè)卑劣的利用她的善心和憐憫的小人。

    謝欲晚眸色復(fù)雜, 可他在望向她的瞬間,還是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那句。

    “好?!?/br>
    他內(nèi)心波濤洶涌, 聲音卻格外地平靜。

    他知曉他不該是如此反應(yīng),可他不知道他還能有什么反應(yīng)。他望著她,發(fā)現(xiàn)此時(shí)她亦看著他,正對(duì)著他輕笑。

    她的笑很溫柔,像江南三月的花。

    見他一直看著她,少女歪了歪頭,雙手捧起荷包。

    謝欲晚望向少女白嫩的掌心,上面躺著一個(gè)杏黃色的荷包。荷包扁扁的,從外面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東西。

    他抬起手,打開了荷包。

    青年的手指修長,待到他觸碰到荷包里面的東西發(fā)現(xiàn)是一張薄薄的紙時(shí),不由怔了一瞬。他垂下眸,將那張紙從里面拿出來,攤開,發(fā)現(xiàn)是一方地契。

    姜婳抬眸望向他,輕聲道:“謝欲晚,我們的家?!?/br>
    青年捏著紙張的手一瞬間收緊,他望著面前的少女,發(fā)現(xiàn)她一直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

    他輕聲重復(fù)了一遍:“我們的家。”

    姜婳有些臉紅,卻還是認(rèn)真說道:“是一方不大的院子,不過住你、我、橘糖、晨蓮、莫懷、寒蟬肯定夠了。旁邊的鄰居是一對(duì)夫妻,他們有一個(gè)小孩。每日晚間時(shí)候,院子里面都能聽見小孩的讀書聲,不過小孩讀書的時(shí)候,經(jīng)常會(huì)讀錯(cuò)字。以后如若我們住過去了,偶爾可以隔著墻同小孩說一說話。鄰居家的娘子做的飯菜很香,上次我去的時(shí)候,看見了炊煙,聞到了飯香?!?/br>
    她細(xì)致地那日看到的一切都描繪給他,并刻意隱去那沒有前提的‘住你、我’。

    地上那盞燈籠早已沒有了絲毫光亮,只有淡淡的白煙從木炭上面燃起。頭頂?shù)脑铝恋剞D(zhuǎn)了個(gè)身,將自己的半邊身子藏入了云中。

    姜婳望著謝欲晚,她提了那日看到的所有事情,唯獨(dú)沒有提那一樹梨花。

    最美好的事物,她希望他能親眼看見。

    謝欲晚捏著手中那方地契,眸一瞬間泛紅,他不知道為何他的小婳能夠如此好。

    她每次見到他,都在哭。他同她那些苦痛的回憶糾纏在一起,從前她那些逃避,那些說辭,讓他知曉她從未忘記那些苦痛。

    而如今,僅僅只是因?yàn)樵谒壑校萑肓四嗾?,她便不再管顧所有,甚至不再管顧自己,向他奔來?/br>
    她越是如此,他越感知自己的卑劣。

    可他還是應(yīng)下了那聲‘好’。

    他望著手中的地契,手不斷地收緊,姜婳輕聲笑著,握住了他的手:“謝欲晚,輕一些,再重的話我們今日便沒有地方去了?!?/br>
    幾乎是一瞬間,青年的手就輕了起來。

    淡淡的月光下,青年眸色復(fù)雜地望向面前的少女,少女眸中盈盈笑意,輕聲同他說著今后的一切。

    偶爾,也會(huì)稍稍地停下來,問他一些東西。

    她絲毫不提丞相府的事情,也不再提他日后有什么打算,她甚至不知朝堂局勢。謝欲晚望著姜婳,像是要將她望入自己的余生。

    可余生漫漫,他看見的只有她的妥協(xié)。

    因?yàn)樗钕菽嗾?,所以她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哪怕她也?huì)同他一起陷入這片泥沼,她依然沒有絲毫猶豫。

    謝欲晚說不清,他清晰地明白她并不是因?yàn)閻垡狻?/br>
    恩情、憐惜,或許還有上一世的一些東西,交纏在一起。又或許是因?yàn)?,他的小婳原本就是如此純善。

    所以才能被他如此貪婪地?fù)砣霊阎小?/br>
    謝欲晚抱住了月光下的少女,他將頭埋在她頸間,藏起自己泛紅的眸。

    歡喜同愧疚在月光下打架,謝欲晚說不出是誰贏了,只知道這個(gè)人是她,他似乎永遠(yuǎn)舍不得。

    哪怕當(dāng)初設(shè)下計(jì)謀,亦是因?yàn)樗麖乃壑锌匆娏丝嗤础?/br>
    那句因果始終環(huán)繞在他耳邊,在他一次次的吐血和昏迷中,他逐漸明白,他需要早為她做打算。

    他那時(shí)并不知曉自己時(shí)間還有多久,但有于陳和司禮的事情在,他知曉他改變的因果會(huì)施加在他身上。但是太子是一個(gè)避不開的隱患,所以他原本所想的是,將太子、司家、姜家乃至靜王府一網(wǎng)打盡。

    只是動(dòng)太子,勢必會(huì)動(dòng)龍脈。從一開始他便知曉,這是一條死路。但是對(duì)于她而言,這是最安全的法子。

    可如若他可以同她相伴余生,他不在意這個(gè)天下誰為王。

    左右他都能左右。

    就在此時(shí),姜婳輕聲說道:“謝欲晚,好緊?!?/br>
    說這句時(shí),少女的眸中帶了一絲笑意。其實(shí)也沒有很緊,只是她好像聽見了青年哽咽的聲音。

    聽到她這句話,謝欲晚下意識(shí)松開了手。姜婳向著謝欲晚望去,在淡淡的月光下,果然看見青年那雙泛紅的眸。

    青年自己似乎并不知曉,只是垂下眸輕聲同姜婳道歉。

    姜婳怔了一瞬,為他泛紅的眸,也為這一聲道歉。她想起上一世她問他:“謝欲晚,你愛我嗎?”

    那時(shí)青年沉默了許久,才淡聲道:“為何要這樣問?”

    她不知那時(shí)他知不知曉,也不知道為何他會(huì)給出那個(gè)答案,但是她覺得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知曉了。

    因?yàn)閻垡粋€(gè)人,就是會(huì)為他所落淚。

    就像她一樣。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眼,沒有再輕易說出那個(gè)‘愛’字。在她漫長的余生之中,他們都有無數(shù)次機(jī)會(huì),將現(xiàn)在作為開始便好。

    她沒有再牽起他的衣袖,而是將手遞給他,輕聲說道:“謝欲晚,話本子里面都說,回家應(yīng)該牽手?!?/br>
    她笑意盈盈,青年將自己的手同她相握在一起。

    月光淡淡,他望著他們身前的路。破損的燈籠在他腳前,不遠(yuǎn)處莫懷和晨蓮正在說著什么事情,在馬車的外面有一盞同月光一樣淡的燈。

    青年靜靜地望著姜婳。

    姜婳也沒有再逃避,輕笑著望向他。

    一瞬間,他心中那一片雪,轟然倒塌。漫無邊際的雪在他身體之中四處蔓延,寒和澀,歡和喜不斷地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