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將原本氣勢如虹的混沌大軍，分割成了互不接觸的好幾股。

    盡管“末日魔狼”卡努斯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苦口婆心勸說諸多混沌種族的首領，不要輕信圣光大祭司的承諾。

    但他因為和孟超拼了個兩敗俱傷，導致圖蘭獸人的實力也大大削弱。

    而在混沌陣營之內(nèi)，實力向來和話語權畫著等號。

    沒人愿意服從一頭元氣大傷，缺胳膊斷腿的末日魔狼，正如沒人愿意服從同樣焦頭爛額，遍體鱗傷的孟超一樣。

    圣光陣營一側，甩掉了不切實際的狂熱信仰的束縛，變得更加務實和狡詐之后，局勢反而明朗起來。

    寬恕了絕大多數(shù)混沌種族的圣光大祭司，唯一沒有寬恕的，就是號稱“異域天魔”的龍城文明。

    更準確說，是龍城文明那位已經(jīng)喪失了人心的首領，孟超本人。

    “圣光大陸原本是一片寧靜祥和，圣潔純凈，風平浪靜的世界，直到異域天魔撕裂空間縫隙，入侵這片無憂無慮的凈土，才帶來了無比恐怖的戰(zhàn)火。

    “而異域天魔也并非天生的戰(zhàn)爭惡魔，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被他們的首領，‘嗜血暴君‘孟超脅迫，淪為了孟超無邊野心的犧牲品。

    “只要消滅孟超這頭’嗜血暴君，萬魔之魔‘，再真心實意懺悔和贖罪，就算異域天魔，都有機會得到真正的救贖！”

    這樣的論調，猶如燃燒的病毒，從四面八方，鉆進了龍城文明不斷收縮的實際控制區(qū)域。

    仍舊潛伏在龍城文明內(nèi)部的九大豪門殘黨，再次跳出來，煽風點火，渾水摸魚。

    陷入瘋狂的孟超，面對濤濤民意，自然還是祭起屠刀，殺得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今時不同往日，這樣的倒行逆施，非但沒能嚇唬住久經(jīng)戰(zhàn)火磨礪的龍城人，反而令大家在某種程度上，隱隱接受了圣光神殿的說法——孟超，才是這場不該爆發(fā)的戰(zhàn)爭，唯一的罪魁禍首。

    現(xiàn)在，就算對龍城文明再忠誠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傷殘老兵，都在內(nèi)心深處，生出了將孟超趕下臺的念頭。

    “只要孟超下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這樣的念頭，如同涓涓細流，匯聚成了汪洋大海，凝聚成了上億龍城人共同的意志時，九大豪門殘黨，終于在圣光神殿的支持下，對孟超發(fā)起了新一輪的刺殺。

    盡管和“末日魔狼”卡努斯拼了個兩敗俱傷，孟超仍舊拖曳著千瘡百孔的殘軀，格殺了第一波刺客。

    然而，當他號召自己的支持者，趕緊”保衛(wèi)領袖“之時，偌大一座龍都，響應者卻寥寥無幾。

    第1905章 孟超的反思

    一波接一波的刺客如同洶涌澎湃的浪潮，從龍都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源源不斷朝高處不勝寒的孟超涌來。

    雙方激戰(zhàn)爆出的靈焰，將沉沉夜幕下的龍都，都映照得宛若白晝。

    至少數(shù)百萬市民，親眼見證了暴君的隕落。

    但他們非但無動于衷，甚至面露喜色，在一張張咬牙切齒的面孔下面，隱忍著巨大的歡欣鼓舞。

    陷入這個無比黯淡的未來中的孟超，意識到自己大勢已去。

    他不是不能再垂死掙扎一番，從刺客掀起的驚濤駭浪中，殺出一條血路。

    但，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被自己絞盡腦汁、付出一切，試圖拯救的龍城人，徹底拋棄了。

    就在他被所有人視為暴君的那一刻，他的靈魂就已經(jīng)死亡，僅存一具被仇恨和殺意充塞的僵尸，孤獨地滯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

    這具僵尸，注定不可能再次逆轉未來，改變一切！

    意識到這一切的孟超放棄了抵抗。

    他環(huán)視著九大豪門殘黨，那一張張急不可耐的面孔，以及圣光神殿的死士們，隱藏在面具后面的幽微目光，長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張開雙臂，從數(shù)百米的高空跌落，跌入他耗費畢生心血建設并守護的城市，比這個未來的龍城文明，提前五年，走進了毀滅。

    當昭示著未來的閃光水母，漸漸變得黯淡和沉寂時，以死亡的方式，從”壞未來“中驚醒的孟超，冷汗涔涔，心跳如鼓。

    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切膚之痛，仍舊如幽靈的火焰般纏繞著他的心靈，令他過了很久才意識到，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至少，都不是注定會發(fā)生的。

    就好像他在高三時，做過的那個一萬顆太陽爆炸，將龍城化作火海的噩夢一樣。

    那不是未來。

    至少不是唯一的未來。

    僅僅是無窮無盡的未來可能性中，比較糟糕的可能性之一，而已。

    太古文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掌握了推演未來的能力。

    而因為決定未來的因素實在太多，每一條初始數(shù)據(jù)的細微改變，都像是蝴蝶扇動翅膀，極有可能在幾十年后掀起軒然大波，將未來徹底引入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即便智慧深邃如同星海的“古人”，都無法完美鎖定未來。

    所以，“古人”才在地底深處，建造了這座規(guī)模宏大，神秘莫測的宮殿或者說實驗室，用來觀測無窮無盡的未來，并從那些結局糟糕的未來，汲取經(jīng)驗教訓，指導當下的行動，以便真實發(fā)生的未來，總體趨向于更好的結果。

    ——這條信息，如同娟娟溪流，自然而然，出現(xiàn)在孟超的腦域深處。

    孟超不確定，這100％是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古文明，試圖灌輸給他的想法。

    但他覺得，這應該就是真相，至少是50％的真相。

    “幸好，如此糟糕的未來，僅僅是推演出來的結果。

    “在這個未來中，雖然龍城沒有遭到天基軌道武器的打擊，但整個文明的結局卻沒什么兩樣。

    “被分割得四分五裂的混沌陣營，兩敗俱傷的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再加上完全被圣光神殿控制的九大豪門殘黨，注定不是圣光陣營的對手。

    “雖然圣光神殿暫時頒布了貌似寬宏大量的‘贖罪敕令’，號稱‘包括異域天魔在內(nèi)的所有混沌種族，都有機會得到救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

    “只要給圣光神殿幾年的喘息時間，讓圣光陣營恢復七成，不，五成實力，貌似寬容仁慈的圣光大祭司，一定會撕下虛偽的假面具，露出最殘忍的一面，徹底毀掉我們的文明！”

    孟超靜靜地思考。

    他不怪圣光大祭司太狡猾。

    你死我活的文明之爭，就是這樣，換成他是圣光大祭司，只會比對方更加虛偽、狡詐和冷酷百倍。

    他只怪自己當年太幼稚，奪取最高權力的手法太簡單粗暴，以至于，留下了諸多致命的隱患。

    “仔細想想，我在這條時間線上爭權奪利的時候，的確犯下了很多不可饒恕的錯誤。

    “第一，太過迷信自己的武力，以及太古文明的遺產(chǎn)，認為達到神境巔峰的自己就是天下無敵，以至于，處理很多問題和勢力時，太心急，也太粗暴了。

    “九大豪門固然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他們畢竟統(tǒng)治了龍城將近半個世紀，名下的九大超級企業(yè)，無一不是盤根錯節(jié)的龐然大物。

    “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試圖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鏟除九大豪門的影響力，非但不可能成功，反而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深知龍城內(nèi)情，和我不共戴天的敵人。

    “記得當時，呂絲雅不是沒勸過我，對付九大豪門，不可一概而論，要徐徐圖之，拉一派打一派，利用九大超級企業(yè)的內(nèi)部矛盾，甚至要懂得分享利益和權力的道理——但是，心高氣傲的我，完全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認定，那只是她為了自己的野心，拋出來的花言巧語。

    “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被從天而降的力量沖昏了頭腦，小人得志，何其愚蠢，何其猖狂！

    “其次，任何一個組織內(nèi)部，都有勾心斗角，都存在派系斗爭，混沌陣營如此，圣光陣營亦是如此。

    “雖然都聚集在圣光神殿的閃耀戰(zhàn)旗之下，但圣光人族、精靈族、矮人族和其余十幾個小型圣光種族，乃至圣光人族內(nèi)部，領主和祭司，祭司和魔法師，魔法師和騎士之間，絕不是親密無間、鐵板一塊、萬眾一心。

    “原本，如果能巧妙利用圣光陣營的內(nèi)部矛盾，我們有著大把能夠兵不血刃的機會。

    “但我卻昏了頭，提出了‘先除羽翼，再斬主干‘的戰(zhàn)略，以至于，隨著中小圣光種族的不斷衰弱，人數(shù)最多、實力最強的圣光人族，其核心地位反而愈發(fā)穩(wěn)固，直到三十年戰(zhàn)爭的后期，無論戰(zhàn)局如何不利，始終牢牢掌控著整個圣光陣營的領導權！”

    第1906章 新的未來

    和這兩項重大戰(zhàn)略錯誤相比，在統(tǒng)治生涯的末期，變得昏聵暴戾，固執(zhí)己見，殘酷嗜殺，以至于眾叛親離，等等等等，都屬于細枝末節(jié)，并非龍城文明步入末路的主因。

    “所以，只要我避免這些尚未犯下的錯誤，在真正的時間線里，注意隱忍和團結，適當向九大豪門讓渡利益和權力；戰(zhàn)爭策略方面，則將重點打擊對象，牢牢鎖定在圣光人族身上；同時，時刻注重自我修養(yǎng)，克制絕對武力帶來的暴脾氣，相信未來一定會變得更加光明，最終的勝利，一定屬于我們！”

    孟超心思電轉，目光投向眼前無盡深海中，一頭頭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水母“，“不知道這么多未來的可能性里，有沒有我剛才所構想的未來？倘若局勢真的如此發(fā)展，這個未來，又會變得怎么樣呢？”

    仿佛感知到了他的目光甚至意念。

    無數(shù)“水母”都加快了翩翩起舞的頻率。

    其中一頭“水母”，一鼓一吸，觸須輕舞，宛若冉冉綻放的水晶花蕾，出現(xiàn)在孟超眼前。

    孟超明白，這頭“水母”體內(nèi)，孕育的就是他剛才描述的未來。

    孟超不再遲疑，朝“水母”伸出右手食指。

    “水母”的觸須如同絲絲分明的煙靄，輕盈纏繞住了他的手指，不斷張開的腔體，仿佛直通明天的明天的隧道。

    孟超的意識感知到了一股強勁無匹的吸力，仿佛靈魂出竅，三魂七魄都被吸入黑洞，經(jīng)過一段無法用時間度量的漫長“下墜”或者“穿越”之后，周遭再次變幻了天地。

    ……

    孟超從只有一米五寬的鋼絲彈簧床上緩緩坐起，用半分鐘時間，從天旋地轉的沖擊中恢復過來。

    他撫摸著人工合成，略顯毛糙的床單，環(huán)視四周堆滿了書籍和筆記本，貼滿了軍用地圖，因而顯得格外逼仄的房間，稍稍松了一口氣。

    即便將所有書籍和樸素到有些寒酸的陳設搬走，他所置身的這間臥室，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十平方米。

    而墻上張貼的，被他畫得花花綠綠甚至破破爛爛的軍用地圖，細節(jié)豐富而詳實，標注著大量足以決定異界歸屬權的戰(zhàn)略要點，很明顯，只有龍城文明的高級將領，甚至最高領導層，才有資格擁有。

    看起來，在“這個”未來，即便自己身居高位，仍舊保持著謙遜和簡樸的作風，和上一個“壞未來”里，那種盛氣凌人，霸道無匹的風格截然不同。

    所以，這是一個“好未來”。

    這個未來的龍城文明，面臨的局勢，肯定比上一個“壞未來”好上十倍。

    對吧？

    孟超微微閉眼，試圖在腦域深處，搜索這個未來，過去幾十年的龍城發(fā)展。

    卻感覺大腦一團漿糊，各種信息都像是被龍卷風暴裹挾，拼命旋轉、碰撞、分裂，如閃耀的雷電般一閃而逝，隱入不可捉摸的概率云中。

    孟超知道，這是自己身為人類的大腦太過孱弱，一時間還無法全盤接受太古文明的計算推演結果，需要更長時間進行緩沖。

    這樣想著，他重新睜眼，準備下床，親自探索更多細節(jié)。

    但就在扶住床沿時，右手沿著右臂反饋回來的微妙觸感，卻令他微微一怔。

    “……”

    孟超不敢相信地盯著自己的右臂。

    打著兩個補丁的睡袍，包裹著的右臂，明顯比左臂沉重5％，給人棱角分明，略顯僵硬的感覺。

    盡管內(nèi)嵌納米級數(shù)的微晶管，充當“人造靈脈“，外殼上又鐫刻著密密麻麻的靈紋，組成了幾十座層層嵌套，錯綜復雜，一呼百應，變幻無窮的符陣。

    但，終究缺少了幾分血脈相連的真實感，令他產(chǎn)生了失衡導致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