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記憶宮殿’里設置的幾道防線，已經被它攻破了大半。

    “它還不知道我從末日重生的秘密，卻知道我現(xiàn)在最關心雷宗超的生死，知道我不惜一切代價，都想拯救雷宗超。

    “所以，它才懂得用這件事來誘惑我！”

    第780章 超越仇恨

    平心而論，智慧樹描繪的光明之城，在某些角度，的確有吸引人的地方。

    特別是吸引那些生活在龍城最底層，缺乏修煉潛能和資源，看不到絲毫希望，又或者在長年累月的戰(zhàn)爭中，飽受創(chuàng)后綜合征的困擾，精神瀕臨崩潰的人們。

    一邊是丑陋而痛苦的真實。

    一邊是美好而光明的虛幻。

    倘若有人選擇后者，孟超也不會奇怪，更沒有資格去斥責他人的軟弱。

    問題是，放眼整座龍城，不，或許是整個異界，再不會有人比孟超更加清楚，這種美好而光明的虛幻，究竟是多么脆弱和短促。

    倘若龍城真的走上了智慧樹所說的道路，他們根本無力抵擋即將爆燃的異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火。

    龍城說不定會比前世更早毀滅，且毀滅得更加恥辱。

    陽光下的肥皂泡，再怎么精美絕倫、絢爛多彩，它也只是一個肥皂泡而已，絕對無法充當人類文明，最堅固的城堡。

    意識到這一點，源自末日的毀滅之火，立刻將孟超腦域深處，智慧樹植入進來的世外桃源燒了個一干二凈，重新暴露出花海和綠潮之下的殘垣斷壁。

    過于美好的童話，就像是添加了太多色素和人造香精的劣質飲料那樣難以下咽，反而刺激孟超的大腦愈發(fā)清醒，瞬間刺破了智慧樹所說的“事實”中，隱藏的無數(shù)漏洞。

    “等等——”

    孟超的目光恢復了剃刀般的鋒利，聲音也再次變得如冰錐般堅硬，他死死盯著對方，像是要洞穿綠潮塑造的少女形象，看透隱藏在智慧樹深處的真面目，“這么說，其實你的靈魂，有一半甚至一大半都是人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著想，想要和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的、更加美好的文明了？

    “可是，數(shù)十年來怪獸對龍城持續(xù)不斷的侵襲，又該怎么解釋？”

    綠潮塑造出來的少女面孔微微一怔。

    有那么一瞬間，泄露出了絕不屬于人類的表情。

    它微微向后退縮，試圖躲閃孟超的目光解剖。

    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瞬間重新凝聚起了真誠、友善甚至略帶委屈的微笑。

    “那些怪獸，并不受到我的控制?！?/br>
    智慧樹解釋道，“我雖然擁有擴張神經網(wǎng)絡，讓處在網(wǎng)絡之內的碳基生物共享感知、情緒和部分記憶碎片，并在某種層面上，向他們傳達指令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并不是無限的。

    “無論我的擴張范圍，還是我能連接的‘終端’，也就是碳基生物個體的數(shù)量，都是有極限的，而且，碳基生物的智慧越高，往往意味著它的自我意識越強烈，越不容易受到我的控制，我能控制的數(shù)量就越少。

    “我想，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吧？指揮一個小隊幾十名士兵，和指揮千軍萬馬，不是一回事；指揮近在咫尺的一支部隊，和指揮千里之外的另一支部隊，也不是一回事；指揮一個單純的步兵師，和指揮一個擁有坦克、飛艇、符文機械、生化戰(zhàn)獸、超凡者……的復合快速打擊集群，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雖然人類給我冠以‘怪獸主腦’的名字，但我其實并不能像是蜂后指揮每一只工蜂那樣，精確指揮怪獸山脈中的每一頭怪獸，不，倘若將蜂群的規(guī)模擴大萬倍，工蜂巡弋的距離也擴大萬倍，我想，再厲害的蜂后，都要頭大如斗、心亂如麻的。

    “基本上，我的控制范圍，只局限在霧隱絕域中的一小塊區(qū)域，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天坑’附近。

    “超出這一范圍的怪獸，我最多只能稍稍窺探到一些他們的感知，卻無法左右他們的想法。

    “一旦這些怪獸離開霧隱絕域，我就徹底斷開了和他們的連接，完全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也阻止不了他們的行動了。”

    孟超思考著這番話的可信度。

    聽上去，的確有一定道理。

    無論通過神經網(wǎng)絡還是無線信息網(wǎng)絡，去遠程cao控超大數(shù)量的終端，都面臨三個問題。

    第一是位于網(wǎng)絡核心的“中央處理器”，計算力肯定是有限的，一旦需要精確控制的終端太多，下達的指令和反饋太復雜，很容易令中央處理器過載甚至爆掉。

    第二是指令在遠程傳輸?shù)倪^程中，很容易延遲、扭曲和失真，終端反饋回來的信息，也必然存在一定程度的損耗。

    第三是網(wǎng)絡越大、越復雜，就越容易受到干擾。

    人類的無線信息網(wǎng)絡在靈磁環(huán)境復雜的異界，動不動就會因為干擾而癱瘓。

    難道怪獸主腦的神經網(wǎng)絡，就有什么不同嗎？

    所以，智慧樹說它無法精確控制所有怪獸，大概率是真話。

    但孟超相信它的控制范圍和數(shù)量，也未必如它所說的這么可憐，而且它還有別的辦法，諸如調制出特別強大和聰明的超級異獸——妖神，充當“前線指揮官”，對獸潮進行間接控制。

    “絕大部分侵襲龍城的怪獸，都是自行其是?！?/br>
    智慧樹捉摸不透孟超的想法，繼續(xù)誠懇地解釋道，“要知道，很多怪獸都因為腦中灌注了大量源自人類的痛苦、仇恨和負面情緒，才開啟了心智，他們對于人類有著天然的敵意，甚至可以說，他們都是桃源鎮(zhèn)那些無辜慘死的冤魂的化身。

    “我的能力有限，無法完全控制和徹底消滅這些怪獸，很多怪獸在漸漸覺醒了高等智慧，并構建出更加復雜的族群后，都脫離我的掌控，逃出霧隱絕域，跑到更加廣袤的怪獸山脈深處去了。

    “擁有高等智慧和龐大族群的他們，對怪獸山脈中那些依舊渾渾噩噩的同類，形成了‘降維打擊’，很快在怪獸山脈的各個角落站穩(wěn)腳跟、稱王稱霸，成為億萬怪獸的主宰——這是我沒有想到，也無法阻止的事情。

    “再加上隨著龍城文明漸漸強盛，你們也將觸手伸向龍城之外，迷霧深處的怪獸樂園。

    “雙方的生存空間重疊到了一起，彼此都感受到了生存的威脅，發(fā)生沖突，不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了么？

    “別誤會，我并不是想指責地球人才是入侵者，說些‘怪獸只是在捍衛(wèi)他們的家園’之類沒有意義的話。

    “我說過，大自然沒有善惡、正邪、美丑之分。

    “在我看來，小草吸收陽光，綿羊啃噬小草，豺狼吞噬綿羊，猛虎撕裂豺狼，人類的隆隆鐵騎碾平虎xue，殺死猛虎，把虎骨磨成粉末來泡酒或者煉制戰(zhàn)刀……都是為了生存，沒有什么不同，也沒有什么對錯。

    “理解了這一點，我們才能忘記過去，超越仇恨，為彼此都找到一條更好的生存之路，不是嗎？”

    “聽上去很有道理，甚至比唱戲更加好聽。”

    孟超說，“不過，那些超級異獸呢？從‘白幽靈’到‘地震’，從‘深淵魔眼’到‘漩渦’，這些深諳人性弱點，懂得從龍城最薄弱的地方插刀子的超級異獸，不太可能是野生的吧？

    “還有半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龍城外圍，具有高度組織性，能從四面八方同時向龍城發(fā)起進攻，以配合‘巢城之亂’的獸潮，千萬別告訴我，那些都不是你的‘杰作’！”

    智慧樹沉默了一會兒。

    綠潮凝聚而成的少女也微微垂下了眼皮。

    過了好一陣子，它才承認：“沒錯，那些超級異獸，的確是我調制并派到龍城去的?！?/br>
    “為什么？”

    孟超道，“這些家伙，可不像是什么‘和平大使’?。　?/br>
    “因為，今天的龍城，已經變成了昔日桃源鎮(zhèn)的翻版，一座不折不扣的‘罪惡之城’?！?/br>
    智慧樹坦然道，“既然吸收了金千禧的人格、意志和靈魂，我也就繼承了她的使命，除了重建桃源鎮(zhèn)之外，也要讓龍城變得更加美好，至少要避免重蹈地球文明的覆轍，再度踏上毀滅之路的宿命。

    “于是，在桃源鎮(zhèn)的局勢平穩(wěn)下來之后，我立刻派出了一些‘偵察兵’，也就是埋入我的神經束的靈獸，前往龍城蟄伏和觀摩。

    “最初十幾年，我并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靜靜看著龍城的社會發(fā)展，就像自己剛剛誕生不久時，向桃源鎮(zhèn)學習那樣。

    “必須承認，在打倒血盟會這股邪惡勢力之后，龍城的統(tǒng)治者干得比桃源鎮(zhèn)的首領出色多了。

    “或許是生存環(huán)境相對沒那么惡劣，整個文明體系相對更加龐大和穩(wěn)固，可以運用的資源也更加充足的緣故，龍城的統(tǒng)治者可以從容不迫地選擇管理方式和工具，他們制訂的游戲規(guī)則更加公正，強者們的‘吃相’，也不用那么難看。

    “我非常欣喜地看到，在‘武神’雷宗超的號召下，統(tǒng)治龍城的九大幫派似乎在表面上讓渡出了大量權力，組建了‘生存委員會’這一最高管理機構，來領導全體市民的前進。

    “從‘九大幫派’演變?yōu)椤糯笃髽I(yè)’的強者集團，看上去，也更加‘文明’了！

    “我高興極了，以為龍城還有無數(shù)像是金千禧、雷宗超一樣的人，大家一起努力，就算沒有共享感知和情緒的神經網(wǎng)絡，也能讓整個文明變得更好。”

    第781章 怪獸主腦的苦心

    少女的臉龐上再度浮現(xiàn)出了略帶惡意的譏諷之色，它自嘲地笑起來：“表面上，龍城的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人們重建了法律、道德和秩序，通過十次大遠征，沉重打擊了盤踞在龍城周邊的怪獸族群，還經過十年的‘大建設時代’，令破敗不堪的城市煥然一新。

    “然而，在欣欣向榮的表象之下，九大超級企業(yè)卻像是九顆腫瘤一樣，毫無節(jié)制地畸形生長、加速膨脹。

    “他們截留了城市發(fā)展的大部分利益，壟斷了大部分的要害崗位和關鍵渠道，無所不用其極地竊奪修煉資源。

    “在天文數(shù)字的資源堆砌之下，掌控超級企業(yè)的強者們，也以狂飆突進、一日千里的姿態(tài)，變得越來越強，所謂‘超凡入圣’，不再是夸張，而是真正令強者們窺探到了，凌駕于凡人之上的希望。

    “強者們變成了絕世強者，絕世強者們組成自己的‘修煉世家’、‘豪門大族’和盤根錯節(jié)、大到不能倒的利益集團，在不斷鞏固統(tǒng)治的同時，也不斷和普通市民拉開差距，漸漸成為兩個階層甚至兩個物種。

    “穿越初期的龍城，雖然面臨赤龍江泛濫，喪尸橫行，太古病毒泄漏以及物資匱乏等等天災人禍，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相對而言并不太大，就算是那些占山為王、橫行霸道的匪徒，普通市民憑借數(shù)量、勇氣、秘密發(fā)掘的武器以及一點點的運氣，都有希望將他掀翻在地。

    “但隨著龍城日新月異的發(fā)展，在經濟越來越繁榮，軍力越來越膨脹，周邊區(qū)域越來越安定的情況下，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卻越拉越大，漸漸變得不可彌合甚至不可追趕了。

    “基因突變的底層民眾在陰暗潮濕的貧民窟中，為了幾個發(fā)臭的罐頭打得頭破血流，九大修煉世家的豪門子弟卻在灌滿了地獄兇獸血漿的醫(yī)療艙里舒舒服服泡澡，順便將鐵甲犀牛最豐腴的里脊rou割下來，喂養(yǎng)他們經過生化調制和機械改造的寵獸——這是今天龍城的日常，卻是半個世紀前，那個活地獄般的龍城，絕不可能上演的荒誕劇。

    “長此以往，這樣的龍城，怎么可能不重蹈地球和桃源鎮(zhèn)的覆轍，掌控九大超級企業(yè)的絕世強者們，怎么可能不變成比怪獸更可怕的惡魔呢？”

    智慧樹幽幽嘆息著。

    綠潮凝聚而成的少女面孔，亦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仿佛真的為龍城的前途命運感到憂傷。

    “我知道，你或許會認為我在夸大其詞，甚至是在挑撥離間，現(xiàn)在的九大超級企業(yè)仍舊是龍城的中流砥柱，不少絕世強者也為龍城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都是當之無愧的‘英雄’?！?/br>
    智慧樹繼續(xù)道，“相信我，那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實力還沒有膨脹到，徹底凌駕于凡人和龍城之上的緣故。

    “就像桃源鎮(zhèn)的首領，沒發(fā)跡之前，也是一副‘舍生忘死，鞠躬盡瘁，大公無私’的模樣，甚至在剛剛奪取桃源鎮(zhèn)的領導權，還沒掌握足夠強大的力量之前，他都像是‘行軍蟻’那樣，隨時愿意為了桃源鎮(zhèn)而死。

    “倘若那時候，他真的死于一次山洪暴發(fā)或者怪獸侵襲的話，他一定會以‘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的面目，青史留名的，誰能想到，英雄的皮囊里面，竟然是一頭碩大無朋的‘兇暴鼠’呢？

    “人都是會變的。

    “就算人不想變，人體內的力量和人背后的利益，都會推動他不斷變化。

    “而變化的臨界，就是強者掌控的力量，是否強大到弱者憑借人海戰(zhàn)術都無法戰(zhàn)勝的程度。

    “在這個擁有靈能、超凡力量和絕世強者的世界，當一名強者的戰(zhàn)斗力升級到凌駕于一整支機械化部隊之上的時候，基本上，他就不再受人間的一切法則束縛，也不用再顧及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和感受了，因為他已經變成了‘超人’，和大多數(shù)人所屬的‘凡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物種。

    “這是桃源鎮(zhèn)曾經發(fā)生過的悲劇。

    “也是即將發(fā)生在龍城的悲劇。

    “根據(jù)我的推演，龍城文明即將抵達這一‘危險的臨界’。

    “臨界之前，掌控九大超級企業(yè)的絕世強者們，還是凡人軍隊和低階超凡者可以抗衡的，所以，絕世強者們不得不潛伏爪牙，偽裝面目，繼續(xù)為文明而戰(zhàn)。

    “臨界之后，絕世強者們將紛紛突破神境，從‘神境強者’變成‘超越神境的存在’，那時候，他們就是‘陸地真仙’，就是‘人形神魔’，就是‘自走核彈’，就是凡人軍隊和低階超凡者無論怎么組織和拼命，都無法戰(zhàn)勝，甚至無法抵擋的‘絕對武力’。

    “當這一天真的降臨時，這些‘人形神魔’絕不會再為人類文明而戰(zhàn)，或者說，他們將重新定義人類文明——相信我，在他們重新定義的人類文明里面，絕對沒有弱者的位置。

    “而這個臨界點，就是龍城剛剛發(fā)布的《圈地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