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干啥？人家要的是你二姐，不要你這么小的丫頭?！辈蝗蛔屝∩徣ヒ残校∮⒖梢粤粼诩依锔苫?，還能掙錢，可惜小蓮太小了，下鄉(xiāng)根本不可能。

    小蓮一聽，不高興了，反駁道：“誰是小丫頭，二姐不就比我大三歲嗎！”

    “大三歲也是大，再說人家指名要你二姐去，沒你什么事兒，趕緊進(jìn)去看孩子去！”齊淑珍此時有些不耐煩了，聲音都尖銳起來。

    小蓮哼了她一聲，扭頭進(jìn)屋去了。

    韓小英好笑的，呵呵笑起來了。

    小蓮心眼子多，信了她媽剛才的話，以為去吳家是享福呢。要是知道，去吳家是替吳麗娜下鄉(xiāng)，她肯定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家里兄弟姐妹六個，頂數(shù)她最傻了。

    上輩子她就輕信了她媽的話下了鄉(xiāng)，等后來明白過來時，她人已經(jīng)在鄉(xiāng)下，面朝黑土背朝天了，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韓小英幾下把棉襖刷完，使勁擰干，然后搭到爐子旁的椅子上慢慢烤干。

    她洗洗手準(zhǔn)備做晚飯了，出去翻了一天垃圾，中午又沒吃東西，早餓得不行了。

    “小英，你先別做飯，把事情說明白了?！饼R淑珍截住她逼問道，大有不答應(yīng)下鄉(xiāng)就不許做飯的架勢。

    “媽，你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打算吧？”韓小英再次定定的看著她，說實(shí)話就那么難。

    齊淑珍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即沉下臉，“瞎說啥呢！”可能還是有些心虛吧，說完她就扭過身去了。

    并沒看到韓小英露出的滿臉譏諷，她更不會想到，她自以為最好拿捏的女兒，早把她的偽裝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會相信她的話。

    “小英，媽不是說了，讓你去是作伴兒的，媽都答應(yīng)你三嬸了，你不去算怎么回事兒？”

    韓小英垂下頭，不想看她虛偽的臉。

    “媽，你就別哄我了，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br>
    “聽見了？你聽見什么了？”齊淑珍心里一慌。

    都到這會兒了還瞞著她，韓小英干脆挑破直說了，“吳麗娜要下鄉(xiāng)了吧？”

    齊淑珍訕訕的笑了一下，這死丫頭耳朵怪靈的，真讓她給聽見了。

    “那個，小英，你聽媽說，不是媽故意騙你，讓你去確實(shí)是跟麗娜有個伴兒，你三嬸說了一定對你好?！彼蛔植惶嵯锣l(xiāng)的事。

    反正只要到時候吳家把錢票給她，是下鄉(xiāng)還是做別的，都得聽人家的。

    “媽，你跟三嬸商量要了多少錢？三百還是五百啊，我這小身板還挺值錢的哈。”前世是四百，還有一些票卷，她是去了吳家才知道的，她媽沒跟她說。

    下鄉(xiāng)走時，卻只給了她一個破被褥卷，別的什么都沒有，后來還是劉秀娥看不下去，給了她十塊錢。

    劉秀娥可能也是怕她太早餓死在鄉(xiāng)下吧。

    后來要不是實(shí)在熬不過去，又怎么會那么早嫁就人，讓自己更悲苦的活了十八年。

    那十八年過得有多苦，她就有多恨，多怨，這個把她當(dāng)貨物一樣交易出去的親媽！

    “小英，你？”齊淑珍看著眼前的女兒，說話怎么如此尖酸，好像從來沒認(rèn)識過一樣。

    韓小英不想再廢話了，“媽，下鄉(xiāng)我是不會去的，就算你拿到我的戶口頁，替我報了名我也不去，實(shí)在把我逼急了，我就去舉報你們！”

    聽說她要去舉報，齊淑珍頓時給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的捂住胸口，一臉的不可置信。

    “小英，你，你可不能那么做，你是要?dú)Я诉@個家呀！”這個死丫頭，平時不吭不響的，想不到這么有主意，還要舉報她，這心也太狠了。

    可她還是不想放棄，這丫頭從小就心軟，總會替別人著想，沒準(zhǔn)兒她再好好求求就會答應(yīng)了。

    于是，她臉上馬上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凄哀的道：“小英，媽也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咱家那么多饑荒，再不還人家說就要收房子，你總不能看著一家人無家可歸吧？小英，算媽求你，去吧。”

    韓小英就那么看著她，神情依然不為所動。

    第6章 不小了

    韓小英不為所動。

    齊淑珍一個人說不下去了，白著臉，搖搖欲墜的，看著馬上要暈倒的樣子。

    孫桂玲立馬扶住了她，一臉關(guān)切的詢問道：“媽，你沒事兒吧？”

    齊淑珍靠在她肩膀上，捶著自己胸口，“小英啊，你去吧，就當(dāng)媽求你了?！?/br>
    孫桂玲也配合得瞪起眼睛，“小英，看你把咱媽都?xì)獬缮稑觾毫耍憧禳c(diǎn)兒答應(yīng)去吧?！?/br>
    “不去，你們別逼我了?！币豢薅[三暈倒，齊淑珍的手段也就這么幾樣，韓小英根本不在意。

    況且齊淑珍身體好著呢，別人不了解，她活過一次的還能不知道。

    上輩子一直到她重生之前，也沒接到她媽的去世的消息，肯定活得好好的呢，那會兒她媽可都快七十了。

    一個經(jīng)常病歪歪的人，活到七十也算高壽了吧？現(xiàn)在能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不過她既然想演，她就配合她好了，看她能演到什么時候！

    韓小英語氣堅(jiān)決，齊淑珍騎虎難下，只好讓孫桂玲把她扶進(jìn)去，到床上躺著，臉上的表情陰沉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孫桂玲趕緊安慰道：“媽你別生氣，我再去找找看，實(shí)在找不著，咱補(bǔ)辦一頁就是了?！毖a(bǔ)辦是挺麻煩，得上街道去開證明，不過也費(fèi)不了多大事兒。

    齊淑珍躺在床上，心下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后，還是搖搖頭。

    “不行，不能補(bǔ)辦，萬一讓旁人知道了這事兒不好，再說你剛才沒聽死丫頭說，逼急了她就去舉報嗎？可不能把她給逼急了，要是她去被舉報了，不說別的，吳麗娜肯定得下鄉(xiāng)。”

    她們韓家小門小戶的，可得罪不起吳家，就算吳家不會把她們怎么樣，她也不敢賭。

    孫桂玲又進(jìn)去翻了翻，還是沒找到，她也沒轍了，攤手坐到床沿上，有些埋怨。

    “媽，我說你也是的，怎么不跟小英好好說呢，你騙她干什么。”誰被哄騙下鄉(xiāng)誰不生氣。

    “我哪知道她聽見咱們說話了，我還以為她不知道呢，好好商量肯定也不行，小英不會同意的?！饼R淑珍有一絲后悔，不應(yīng)該隱瞞著。

    可已經(jīng)這樣了，她后悔也沒用啊，小英這臭丫頭一心就想上學(xu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上的，又不能考大學(xué)，找工作也費(fèi)勁，讀書人都讀傻了，替吳麗娜下鄉(xiāng)多好的事，死倔死倔的就是不去，氣死她了！

    “媽，那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孫桂玲不甘心，四百塊錢呢，不拿到手太可惜了。

    齊淑珍當(dāng)然不會輕易放棄，“先等兩天的，等她氣消了，我再好好跟她說說。吳家那頭也不是很著急，這還不到四月份呢，離下鄉(xiāng)早著呢。”

    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說勸，最后要是實(shí)在不去，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到鄉(xiāng)下去。

    齊淑珍低著頭，沒人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那絲狠厲。她平時看似懦弱無用，但招數(shù)用在自己女兒身上是毫無顧忌。

    要是這樣能立起來也行，韓家也至于到了要靠賣女兒來還債的地步，說白了她就是自私自利。

    尤其在家里男人沒了以后，她既不想自己太辛苦，更不愿意承擔(dān)起撫養(yǎng)兒女的責(zé)任，借著身體不好，把膽子推給了長子，她呢，則兒扒著兒女們挨個吸血，骨子里卻是欺軟怕硬。

    但凡哪個兒女心軟對她貼心，她就專門拿捏哪個，韓小英從小被她攥在手心里，當(dāng)奴仆一般使喚 ，任意拿捏，沒想到今天所有招數(shù)都不管用了。

    此時她很慌亂，總覺得這個二女兒，也要跟下了鄉(xiāng)就音信皆無的大女兒一樣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極其不甘，就想到了用極端手段，一次榨干這個女兒身上的所有的價值。

    至于別的，她不會考慮。只是眼下還不行，還沒到那個極端的地步。

    韓小英知道她媽不會輕易放棄逼她下鄉(xiāng)，肯定會有后招，不過，她才不在意。

    她心里早拿定了主意，下鄉(xiāng)是肯定要去的，而且她巴不得早點(diǎn)離開這個家，只是有些事還得從長計(jì)議。

    婆媳在屋里嘀嘀咕咕的，商量怎么對付她，韓小英不去理會，進(jìn)了廚房。

    把早上買的五花rou切了。

    半斤rou，全都切了也沒多少，只能將rou剁碎些，拿蘿卜，家里也沒別的菜，燉了一鍋蘿卜湯。

    再蒸上一鍋摻了高粱面的玉米面窩窩頭，有rou有湯還有干糧，今天這頓是她們家日?；锸车捻敿墭?biāo)準(zhǔn)了。

    rou香味一出來，志強(qiáng)就眼巴巴的蹲在鍋邊等著，飯菜剛好，韓志剛到家了。

    難得是她二哥韓志勇也回來了。

    韓志勇今年二十一，五官隨了齊淑珍，有些男生女相，體格單薄，從來沒吃過辛苦，臉上皮膚很白，看著就缺少陽剛之氣。

    他十五歲就接替了齊淑珍燈泡廠的工作，一個月有三十多塊錢的工資，可他不著正調(diào)，工資別說往家里拿了，還不夠他自己花的。錢花沒了就回來要，他要齊淑珍就給，拿了錢就不見人影。

    家里饑荒是指望不上他，孫桂玲又藏自己的眼兒，手里有錢也不拿出來。

    誰讓韓志剛是家里長子呢，父親又沒的早，下面五個弟弟meimei都要他養(yǎng)活，再加上一個身體不好的媽，誰家姑娘樂意嫁進(jìn)來，被這一大家子脫累著。

    孫桂玲當(dāng)初相看時也不太樂意，但她娘家認(rèn)錢，說只要韓家彩禮給到位，就同意讓她嫁過來。

    齊淑珍不能看著兒子娶不上媳婦，可韓家沒別的什么親戚，跟吳家又不來往了，更別說借錢了。

    最后還是韓父生前幾個關(guān)系不錯的同事，被齊淑珍求得沒辦法了，給湊了一筆錢，讓韓志剛?cè)⑸狭讼眿D。

    錢好借可不好還，家里大小八張嘴，去掉吃用的，韓志剛一個人的工資，能剩多少，夠家用就不錯了。

    饑荒是一拖再拖的。

    齊淑珍剛才也不是全然哄騙韓小英的，年前年后的人家來要了好幾次了，最后一次放了狠話，再不還就要她們家房子。

    誰家都不容易，可齊淑珍手里除了糊火柴盒那幾塊錢，哪里還有什么錢。

    劉秀娥今天的到來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讓齊淑珍抓住了希望，她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韓小英想明白了這些，已經(jīng)把飯菜端上桌，齊淑珍也被孫桂玲扶著出來。

    韓志剛進(jìn)門就感覺家里氣氛不對勁，但他一向沉默寡言，什么也沒問，接過小英給他盛的湯就吃起來。

    韓小英沒再管別人，都有手有腳的，她才不挨個伺候呢，給自己盛了大半碗湯，里面零星的飄著幾個rou丁，坐下剛要喝。

    就聽小蓮在一旁打趣道：“二姐，你都要去別人家享福了，怎么還吃這多rou?！彼?，眼神里卻帶著不滿。

    二姐真是的，自己盛那么多，也不說給她盛一碗，這兩天還古里古怪的，跟她也沒以前那么不親近了。

    韓小英吹了吹碗里的蘿卜湯，先喝了一口，然后慢條斯理的道：“我說了不去，想去你去唄。”

    “我，我小，人家不要。”讓去她也不去了，她都聽見了，去了是要替人家女兒下鄉(xiāng)的，她可不下鄉(xiāng)。

    “你馬上十二了，今年不行，等過幾年就差不多了，到時候讓媽給你找戶好人家。”不想下鄉(xiāng)的有錢人家孩子很多，就齊淑珍這樣的，能干一次就能干出第二次來，小蓮被當(dāng)貨物拿去交易是遲早的事。

    “我才不要呢！”小蓮生氣的撅起嘴。

    “那你就閉嘴，我吃點(diǎn)兒rou媽跟嫂子都沒說什么，你嘰歪個啥！”她真是眼盲心瞎，平時對她那么好，現(xiàn)在她不過多吃口rou就不樂意。

    小蓮癟癟嘴，沒敢再吭聲。

    桌上其他人都忙著吃飯，沒人理會他們姐妹之間的眉眼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