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應(yīng)該意識到的。

    從那個擁抱開始, 他就應(yīng)該意識到的。

    懂事?如?蘇意羨，以前的她?根本不會要求沈知行繞遠路接她?回老宅。

    她?也不會忘記系安全帶，故意跌在他腿上。

    她?更?不會假借拿手機，去觸碰他的腿。

    ……

    還有眼前的這些并不算難的高數(shù)題, 她?不可能不會寫。

    “這種玩笑以后不要亂開?！?/br>
    沈知行說話時唇瓣動得輕微，像是?怕勿碰眼前人的年輕的面頰。

    他給了蘇意羨臺階下, 將她?方才逾距的話與行為統(tǒng)統(tǒng)定義成開玩笑。

    無論真假虛實。

    只能是?玩笑。

    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突然恢復(fù)平靜，蘇意羨四肢發(fā)?涼, 唯一感?覺到熱的地方是?右手大?臂與他相貼的那一片肌膚。

    沈知行的反應(yīng)在她?的意料之中。

    將剛剛破土的嫩芽，用薄土蓋上。

    把她?即將要說出口的愛意，用“玩笑”二字化解。

    只是?那層薄土太薄，無法將新生的嫩芽捂死，只會在時間的作用下令它再?次破土、茁壯。

    更?何況那只是?他主觀認(rèn)為的嫩芽而已。

    蘇意羨扯了扯唇角，輕聲?道：“那你就當(dāng)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她?也沒想?著?沈知行能瞬間愛上她?，與她?在一起?。

    她?只是?想?提醒一下遲鈍的叔叔，讓他意識到自己那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侄女?兒對他有親情以外的感?情。

    最起?碼今天以后，蘇意羨的所有行為在他看來都會是?成年女?性?對男性?的追求。

    是?異性?的愛情，而非侄女?兒對叔叔的親情。

    就算是?最后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她?，不跟她?在一起?也沒有關(guān)系。

    蘇意羨認(rèn)真想?過她?與沈知行可能發(fā)?生的所有結(jié)局。

    最好的結(jié)果是?二人相愛。

    最憋屈的結(jié)果是?蘇意羨隱藏愛意，與他做一輩子的異姓叔侄，二人逢年過節(jié)才走動，一年見不了幾面。

    若是?蘇意羨表達愛意后未能與他修成正果。

    要么二人當(dāng)作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退回到叔侄的關(guān)系。

    要么二人都過不去這個坎兒，索性?斷了聯(lián)系。

    她?可以接受以上全部的結(jié)果，反正一年見幾面與再?也不見也沒什么區(qū)別。

    “都說了是?開玩笑了，繼續(xù)幫我講題呀，叔叔?！碧K意羨將叔叔二字念得很重。

    她?不諳世事?的眼神，與以往一樣。

    可那聲?許久未聽到她?叫的“叔叔”，如?今落在沈知行耳朵里卻覺得無比刺耳。

    “我會幫你找高數(shù)老師補習(xí)，我下午有個會，先走了?！鄙蛑醒杆倨?身，匆忙走出房間。

    他走后，蘇意羨也預(yù)備收拾東西回房。

    拿起?那根平板筆的時候，她?覺得不對勁，于是?舉著?筆，找了跟筆直的柱子當(dāng)參照物仔細端詳……

    原本筆直的筆桿被他握成了角度很大?的鈍角。

    --

    簡丹不簡單：【沈總勁兒這么大?？他內(nèi)心得起?伏成啥樣啊？他內(nèi)心的一潭28年的死水快發(fā)?海嘯了吧？】

    簡丹不簡單：【不過你這么直接，也不怕嚇著?純情老男人？】

    蘇意羨：【最近腦子里太亂了，上課的時候腦子里都在想?他，很影響我做其他事?情?！?/br>
    蘇意羨：【我畫了一個思維導(dǎo)圖，列出了所有可能性?以后還是?決定先戳破窗戶紙。】

    沈知行不光遲鈍，他還聰明。

    所以他極其擅長將各種事?情合理化。

    蘇意羨：【我要是?再?不挑明我喜歡他，我怕哪天我嘴貼他臉上，他還覺得我的侄女?兒肯定是?無心的?！?/br>
    還是?那日欒榮軒啟發(fā)?了她?。

    對于遲鈍無比的人，再?多再?明顯的暗示都沒用。

    就得直接突臉。

    不過原本蘇意羨也沒打算這么快就挑明，因為她?沒想?好怎么跟沈知行說。

    誰知道剛剛恰巧話趕話趕上了。

    簡丹不簡單：【我就是?怕你把他嚇跑了，沈總適合溫水煮青蛙?！?/br>
    蘇意羨：【挑明了才能煮青蛙，我要是?不挑明，人家?只會覺得“啊呀，我侄女?兒給我準(zhǔn)備的洗澡水真舒服，她?可真孝順?！薄?/br>
    簡丹不簡單：【他要是?真被嚇跑了你怎么辦？想?追都沒地兒追去?！?/br>
    蘇意羨：【不會的呀，他們家?的規(guī)矩是?國家?法定節(jié)假日必須回家?，他能跑哪兒去？】

    沈知行是?想?提前離開的，可下午剛跟沈老爺子一提，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公司都放假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你親自回去處理？誰剪了你電話線了？電話里不能處理？”

    “一年總共就讓你們回來這么幾趟，你這中午剛來，下午就要走？這個家?里是?有釘子還是?有刺兒?。磕憔瓦@么待不住?！?/br>
    “以往我給你找女?孩子讓你相處，你不樂意要走。好，我知道你不樂意，我這次都沒給你叫姑娘回來相親，你還要走？”

    “家?里到底是?有什么東西礙你的眼了？我這個老頭子礙你的眼是?吧？??？”

    沈老爺子雖然年紀(jì)大?了，可教訓(xùn)起?人來還是?中氣十足，音量比沈知行這個二十多歲的人還要大?，吵得他腦子里嗡嗡的。

    “不走，不走了?！鄙蛑袛∠玛噥?。

    沈老爺子重重地喘了口氣，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說沈知行找罵。

    “正好有事?兒跟你商量，你陳叔叔的兒子馬上要回國了，他呢是?想?……”

    “不合適?！鄙蛑絮久即驍嗨?。

    沈老爺子一頭霧水，“話還沒說完你就說不合適？”

    “您不就是?想?說讓意意和?陳學(xué)博認(rèn)識一下，相處相處嗎？他們倆不合適?！?/br>
    沈知行連喝了好幾杯茶，又道，“高中沒考上被送出國鍍金，去個酒吧身邊還得跟個翻譯，他配不上意意?！?/br>
    沈老爺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路瞬間被他帶跑偏了，“那你說，你得給那丫頭找個什么樣兒的？”

    “小松你看不上就罷了，小釗你也看不上。你陳叔叔的兒子再?怎么說也是?樣貌品行端正還門當(dāng)戶對，你也看不上。”

    “您沒發(fā)?現(xiàn)您找的那些人都比意意短一頭嗎？陳學(xué)博樣貌尚可，品行端正，但學(xué)歷次。沈松和?沈釗就不說了，還有上次那個劉爺爺?shù)耐鈱O，學(xué)歷倒是?還行，就是?個兒矮。”

    沈老爺子也無奈，“像意意那樣，樣樣好的能有幾個？你滿江城去找，找那個個兒高長得好，門當(dāng)戶對還能拿個名校畢業(yè)證的，你能找到幾個？”

    沈知行語塞，沒有說話。

    “或者她?喜歡哪樣的？她?跟你說過沒有？”

    “成熟穩(wěn)重，細心體?貼?！鄙蛑姓f完后愣了一下，思緒回到了蘇意羨醉酒的那天晚上……

    沈知行還沒來得及細想?，沈老爺子突然樂了，“兒啊，你倒是?挺符合。”

    沈知行揉了揉眉心，“爸，你怎么越老越不正經(jīng)。”

    “你要是?年輕個五六歲……”沈老爺子止住話音，嘆了口氣，“算了再?說吧，她?還小，以后等我走了，你記得幫她?好好兒留意著??！?/br>
    “知道了?！鄙蛑须S口應(yīng)道。

    半分鐘后，他察覺到沈老爺子不再?說話，抬頭對上了他復(fù)雜的眼神。

    “怎么了？”沈知行問。

    “我說等我走了，你幫她?好好留意，你說知道了？”沈老爺子覺得沈知行今日不太對勁，腦子像是?不會轉(zhuǎn)了似的。要是?往常，他肯定會說“您身體?硬朗，可以自己給她?張羅?！?/br>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沒事?兒，您休息吧，我先走了?！?/br>
    “等會兒……”沈老爺子突然回過神，想?起?正事?兒，“我剛剛是?要跟你說，你陳叔叔的兒子馬上要回國了，他呢是?想?……”

    沈知行再?次打斷他，表情復(fù)雜，“爸，你上個月體?檢結(jié)果怎么樣？”

    這話他二十分鐘前說過一模一樣的，連語氣都一樣。

    沈老爺子氣得從椅子上站起?身，提高音量，“你等我把話說完！”

    “他想?讓兒子來沈氏歷練幾年，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br>
    “您剛剛想?說的是?這個？”沈知行一愣。

    “是??！鄙蚶蠣斪幼氐揭巫由?，眉心緊鎖，“你這整天意意長、意意短，剛剛搞得我要說什么都忘了?！?/br>
    沈老爺子突然嘶了一聲?，抬頭看著?他，“你不會……”

    “不會。”沈知行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瞧見他慌張的神色，沈老爺子逐漸咂摸出味兒來。

    于是?，他故意問道：“什么不會？”

    沈知行謹(jǐn)慎，“您說什么不會？”

    父子倆對視，沈老爺子從他臉上看出了緊張。

    雖然沈知行不是?他養(yǎng)大?的，但他自認(rèn)為還算了解這個兒子，天大?的事?兒他都面不改色，以往他從不會像今日這樣急躁。

    他最像自己，口是?心非像，欲蓋彌彰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