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重新在她對面坐下：“當年到底是什么情況？”

    “二十年前，他破壞了我的婚姻和我的生活。男朋友跟我分手，娶了別人，街坊鄰里對著我指指點點了十年。這十年里，胡良一次又一次地sao擾我，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我實在受夠了，我知道他入院之前有抽煙的習慣，而且他sao擾我的時候，提過很多次，說自己想抽煙，”蔡文秀輕飄飄地說著，而后抬起一根手指，指著天花板，“我啊，將計就計，表面上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還為了讓他放低警戒，放任他在我給他換留置針的時候摸我?！?/br>
    秦晏：“然后呢？”

    “火災(zāi)發(fā)生的那個下午，我照例去給他發(fā)藥，”蔡文秀嗓子里發(fā)出怪異的咯咯聲，似笑似哭，“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個有點資歷的護士了，我把煙和打火機放在口袋里，帶進病房，根本沒人注意。發(fā)藥的時候我把東西偷偷塞給了他，他當時背過身去，背對著我，面對著離他很近的窗簾?！?/br>
    蔡文秀瘋魔似地笑了幾聲，而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她說：“我看見他用打火機點煙，把煙放在嘴里，然后我就故意大喊大叫，引起其他護士的注意，我大喊著‘你怎么會有打火機’，一邊喊，一邊撲過去搶他手里的東西。你知道嗎，他當時都懵了，一直掙扎，一直反抗，哈哈哈哈哈——”

    顧城雙手環(huán)胸，臉色不太好看：“你想趁這時候殺了他？”

    “對啊，這可是我計劃好的，”蔡文秀說，“我在口袋里藏了美工刀，打算趁亂一刀劃破他的勁動脈，然后就去自首。結(jié)果，我還是失算了，是我低估了精神病人瘋起來能夠產(chǎn)生多大的力氣，我拗不過他，險些被他用打火機燙了頭皮，后來......我搶到了打火機，他從病床上下來，開始對我拳打腳踢，那時候所有人心里都是亂的，其他同事也過來幫忙控制住他......”

    “放火又是怎么回事？”秦晏問。

    蔡文秀道：“當時我搶到了打火機，他把我打倒在地，撲在我身上瘋狂抽我耳光，甚至用旁邊的輸液架打我，用牙齒咬我，他真的是個瘋子......我反抗的時候，手里的打火機不小心點燃了窗簾，旁邊的手推車在一大群人七手八腳的拉扯下被撞翻，酒精全灑了出來，起了點小火?！?/br>
    “你們沒有立刻處理火情？”顧城皺著眉頭。

    “沒有，當時場面很混亂，那點火星子沒人注意，而且患者們都被胡良的行為刺激，全都鬧了起來，我們勸不住，”蔡文秀說，“當我們注意到窗簾被燒著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有個同事去重管室自帶的衛(wèi)生間接水，但火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直燃燒、一直燃燒，窗簾都快被燒沒了，那點自來水不管用。”

    秦晏看著她：“當時沒有滅火器？”

    “都是擺設(shè)，為了應(yīng)付消防檢查罷了，你真以為在十年前的那個環(huán)境下，一個擺著好看的滅火器能管用？”蔡文秀抬手抹了把眼淚，有些如釋重負，“我們六個護士，又要撲火，又要控制住那些發(fā)瘋的精神病人，大家都自顧不暇，以至于火越來越大。再者消防設(shè)施不到位，當年太多人沒能逃出重管室，火也一直在蔓延，從重管室蔓延到了外面，重管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拍門，都在掙扎。”

    秦晏：“你是怎么出來的？”

    “當時我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當天鑰匙正好歸我管，而另一個護士還有精神，從衛(wèi)生間接了水捂住口鼻，和我一起開的門，”蔡文秀搖搖頭，“不過你應(yīng)該不知道，重管室的安全門，永遠只能開三秒，如果人沒有快速出去，門會自動關(guān)閉的，設(shè)計這個的初衷就是為了阻擋那些想趁護士開門的時候逃出去的精神病人?！?/br>
    ......

    蔡文秀和當年那個護士一起逃了出來，但門只能開三秒，她們出來的那一瞬間，胡良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緊緊跟了上來，一邊瘋狂地大笑一邊死死抓住蔡文秀的后衣領(lǐng)，跟著兩個護士擠出了安全門。

    其他同事聽見鐵門開合的聲音，這才從驚愕中反應(yīng)過來，也跟著想出去，卻被重重關(guān)上的鐵門阻擋在火勢最嚴重的重管室里。

    蔡文秀害怕地往后看，只能看見滾滾濃煙里不斷晃動的人影，只能聽見那些同事或患者掙扎叫喊的聲音。

    同行的女護士拉住她：“別回頭了，逃命吧！”

    她們出來之后全身都沒了力氣，順勢撲倒在地上，一點一點匍匐爬行在滿目的濃煙里，整個肺部都像是被刀子捅了一樣。

    她們看見很多雙腳在自己面前踩來踩去，是醫(yī)護人員帶著普通病室的患者在逃生。

    有人雙手抱頭，也有和她們一樣害怕吸入更多粉塵而選擇匍匐前行的。

    .

    被關(guān)在重管室里的那些人最后都死了，除了鉆空子出來的胡良。

    由于十年前不論是消防設(shè)施還是通訊都不到位，救援隊來得并不及時，消防安全知識也并沒有科普到每一個人身上。所以逃出去的醫(yī)護人員只活下來一半，有的搶救無效走了，有的僥幸存活；部分逃出來的精神病患者要么徹底失聯(lián)，成了街上的流浪漢，要么被醫(yī)院和救援隊的人接走，去新院繼續(xù)接受治療。

    當年重管室情況太亂，能活著走出重管室的根本沒幾個人，幸存下來的人也早已淡忘了當年那場火災(zāi)的細節(jié)，再加上監(jiān)控在火災(zāi)里嚴重損壞，用技術(shù)手段根本無法完全復(fù)原，意外成了縱火犯的文秀才能逃過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