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一鍋煲仔飯
書迷正在閱讀:高冷校草竟是黃毛、你的床太小、凜冬已至、穿書八零,對照組后媽拒絕內(nèi)卷、重生回到戰(zhàn)神夫君戰(zhàn)死前、長安世子妃、每日抽盲盒,咸魚女主在六零躺贏、美食發(fā)家從七零開始、滿級大佬穿成農(nóng)家女、我竟是邪神[無限]
中秋節(jié)當天,許正衡陪他的父母一起去祖父母家,公寓里只留李鱗兒一人。 TEF培訓班今天不開課,李鱗兒踩著單車出門逛逛,最后選擇在書店坐一坐,撿了一本雙語對照版的小仲馬的《茶花女》,就著播客的朗讀看。 她不拘泥于查背單詞,只圖熟悉文法,碰到喜歡的句子便跟著念一念。 李鱗兒邊讀邊不禁幻想,不久后的開春,她走在石板街道上,巷尾栗色駿馬駕著的藍色小馬車呼嘯而來,一位法國紳士趕著馬,風吹起坐在他身側(cè)美人的紗質(zhì)蕾絲帽簾,美人的傾城面貌讓人頓時忘了呼吸。 幻想為單調(diào)的印刷文字附上了神奇的魔法,耳邊磁性的法語朗讀聽起來未曾那么浪漫過。 李鱗兒讀得正起勁兒,章稚松忽然給她打電話,讓她過去他那邊拿東西。 他公寓的阿姨回疆過新年之前,跟她介紹了一大堆好吃的特產(chǎn),她當時心動,就花了點錢訂購,讓阿姨買點阿姨覺得好吃的來?,F(xiàn)在她搬走了,阿姨還是圖方便順手送到他那邊去了,又勞煩他專門打電話通知她過去取。 “哇,那么大一箱,疆人好實在啊?!崩铟[兒蹲在章稚松公寓的客廳拆包裹,“唔……這是清單,我看看——” “烤馕;果仁馕;切糕;巧克力;奶酪棒;杏子干;熏馬腸;風干耗牛rou;塔城風干羊rou……”實在是太豐富了,李鱗兒數(shù)了半天才數(shù)完,一包包的都把餐桌擺滿了。 為什么不就近擱地上?因為怕章稚松嫌她不愛干凈…… 阿姨很貼心地在清單背面寫上了注意事項,比如熏馬腸要先煮兩個小時燜爛再切開吃,不過為了方便李鱗兒,阿姨也給她裝了兩份熟的。 章稚松挪開了餐椅在旁邊坐著,肘擱桌面手支著太陽xue安靜地看她擺弄。 李鱗兒數(shù)好之后也不敢亂看亂問,只客氣地說:“還挺多的,我們那兒也吃不完,給你每樣留一份?” 她說:我們;你。 章稚松有點不習慣。 她是南方人,不像重城土著見誰都叫您,爺爺叫孫子都能叫您,但是他就是覺得這個你聽著不爽。 “不必了?!彼玖似饋?,沒什么表情地說。 “那我回去了,祝你中秋節(jié)快樂……?”她遲疑地說,飛快地把所有的東西又塞回大箱子里,俯下身子抓著兩角準備把箱子抱起來。 他想,看來她改掉了逼他吃她做的點心的習慣了。 不愧是糙女人,那么大灰塵的箱子蹭衣服上也不在意,就是走路看不見腳了,把擱在門邊的殺蟲劑踢得滾在地板上哐當響。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彼€試圖把箱子放回地上自己跑過去撿瓶子。 小半個月沒見,她倒對他變恭敬了。 章稚松出聲制止了她,彎腰撿起殺蟲劑放在了另一個角落里,還幫企鵝似的搖搖晃晃的她開了門。 她進了電梯,準備營業(yè)微笑地說再見祝你工作順利——他也抬腳走了進來,她趕緊咳了一聲把話咽了回去,歪頭瞥著電梯側(cè)邊的廣告牌不說話。 她下了電梯想走到小區(qū)門口打個的,他的冷硬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回哪兒,我順路,送你回去?!?/br> 她聽見他手里攥著的車鑰匙的叮當響聲,她的頭皮和后背頓時發(fā)麻,說話都有點打磕巴:“?。繘]必要,沒必要,我力氣大,力氣大,不麻煩你了?!?/br> 章稚松轉(zhuǎn)過來站在她身前,微動了動眉不悅地睨她:“怎么,我很可怕?” 其實他今天看起來應該是一點也不可怕的。 他穿得很休閑,黑色的高領針織毛衣,很軟很暖和,是李鱗兒常見他在家穿的她也很喜歡的款式,西褲是休閑款的,比往常上班穿的寬松些,深色的羊毛夾克剪裁偏圓潤,給人鄰家哥哥的印象。 有小孩子過來的話,可能會忍不住薅一手夾克,對摸的方向不同會改變面料的明暗程度表示驚奇。 不過小孩子和他對上視線,肯定得哇哇大哭,畢竟他看誰都是看腦殘的表情。 “不不不不,我不敢麻煩您老人家,哈哈哈,您忙您忙,我自己能行!”李鱗兒忙不迭地搖頭,大步流星準備迅速開溜。 章稚松一把擒住她的書包帶子讓她動彈不得。 他涼涼地說:“我不忙,我看是許家少奶奶比較忙。” 李鱗兒收起媚笑,直言不諱:“你有女朋友,不方便?!?/br> “紳士助人,有何不可?!闭轮伤珊鋈粡澠鸫剑Z氣微微上揚,“難道,你想歪到什么去了?” 有的人說話字兒少,卻能噎死人,李鱗兒和他斗嘴也斗不過,比力氣也比不過,最后還是乖乖上了他的車報了地址給他送。 其實這一大箱子東西還是挺重的,雖然她家庭條件差點,但是也不是從小干農(nóng)活過來的,他是挺紳士的,只是不應該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紳士,讓她覺得很別扭。 有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本來兩個區(qū)之間駕車就得四十來分鐘,李鱗兒憋著這四十來分鐘就已經(jīng)夠難受了,竟然還堵車! 日頭已經(jīng)快升到了頂,李鱗兒坐在章稚松車里盯著反光越來越亮的車前蓋欲哭無淚。周圍的車子全像麻將牌一樣擠在高架橋上動彈不得,語音導航說是因為中秋節(jié)車流量大再加上前方事故。 李鱗兒盯著手機聯(lián)絡人,點進許正衡的聊天框又點出來。 跟許正衡說一聲她在章稚松車里吧,有點小題大做,而且他今天在爺奶家不能當著老人家面兒玩手機;不跟他說一聲吧,又覺得刻意瞞著他有點什么似的。她思來想去,晚上等他找她再隨口說了吧。 李鱗兒悄悄瞄一眼章稚松,他對堵車向來是懶得生氣的,面不改色地看著前方。 她道歉:“對不起,害你在路上堵那么久?!?/br> “你是老撾首都市長嗎?” “啊?” “不然你怎么管得著世間萬象?!保ㄈf象:老撾首都,也是佛教詞匯,指宇宙內(nèi)外一切事物或景象。整段話意思是,堵不堵車關你什么事。) 章稚松今天心情好好噢,還和她講冷笑話。 兩人后續(xù)無言了一路,蝸牛似的挪了半個多鐘車子才能正常行駛,下午一點半好不容易才送她到了家。 章稚松下車幫李鱗兒從后備箱取出特產(chǎn)搬進了屋子里,她帶他洗了手準備把他送走,他卻突然停在廚房邊的玄關處不走了。 李鱗兒問他怎么了。 章稚松走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像聽答辯的教授那般兩手交握,淡然自若地說:“這個點了,你是不是應該解決恩人的午飯?” 李鱗兒如聞山崩,在他身邊直打轉(zhuǎn)。 “請名草有主的人自重。” “我不想把廢話說第二遍。” 啊,萬策盡! 他現(xiàn)在活像一尊如來佛,想請的人請不來想送的人也送不走。她好想當場變成那只“啊啊啊——!”大叫的土撥鼠吵死他。 也只是想想,她怎么會對大(前)恩(金)人(主)那么過分。算了,等麥小姐知道了,反正不是她李鱗兒的錯!她拒絕了,但是她說不過他,她更打不過他。 李鱗兒確認章稚松的飲食習慣還和以前一樣之后,決定做熏馬腸煲仔飯,這是她一開始就想好了的。 長條氣球似的灌腸類食物在她的家鄉(xiāng)很常見,臘腸、脆皮腸和米腸都很好吃,前兩者都用來做煲仔飯,她覺得熏馬腸應該也可以。 冷水泡米十五分鐘,正好讓她備料。 燙熟青菜,熬點豆豉醬油,熟熏馬腸切片用烤箱熱一熱,過十分鐘蓋到砂鍋里和米飯一起燜,兩個煤氣灶正好燒兩個砂鍋。 接下來李鱗兒只需要張大鼻孔接收鍋巴的焦香味信號,美食是無數(shù)化學作用匯合而生產(chǎn)生的奇跡,時間是必不可少的付出——“咕?!?,她的肚子叫了起來,看來胃酸和胰腺等不及了。 本來她還想講究點先正餐后點心的順序,可是健康第一味蕾第二,便掏出幾塊月餅問章稚松要不要一起吃。 他每種口味都吃了四分之一,他覺得都挺好吃,雖然不如專業(yè)廚師做的精巧標準,但是勝在自由新奇的搭配,這些是只有她能做出來的口味。 可惜她沒主動要再送他幾塊帶回家,他再和她討,便顯得他很看得起她的手藝似的了,他不愿意給她長了臉。 女人,至少他母親和蘇菀,都是給點顏色就開染房的類型。 小的時候,他母親在他生父家十分強勢,和他生父一天到晚吵架打架。他三四歲時被他母親嫌麻煩,被丟到鄉(xiāng)下給祖母養(yǎng)活過兩三年。他其實什么都不懂,周圍的人都告訴他,都是他母親的錯,他母親很壞,以后要對他的父親和祖父母好。 他母親后來離婚想帶他走,他以此為理由表示不愿意。 她很生氣地質(zhì)問還很小的他,上班還要帶他又累,父母吵架他還老是哭,況且憑什么她就被怨,他生父就不遭恨。 他說,因為你是母親。 她說,那我現(xiàn)在離婚了還愿意帶著你給你更好的生活,也是因為我是你的母親。 他長大了一點,他才知道他母親曾經(jīng)是千金小姐,沒有她,他生父連一官半職都撈不了。后來他十歲,生父死了,她還不忘回去接他,帶他來了重城,帶他改了章家姓,為他分了章家的富貴。 他母親在章家與在他生父家判若兩人。章老爺子不怒而威,手頭攥緊了錢和權(quán),他母親一口大氣都不敢喘,像一條哈巴狗一樣對章老頭子討好諂媚,為了一套房、一個鋪面、一個職位,他母親無數(shù)次露出過她在他生父那里從沒有過的燦爛微笑。 最可笑的是,他享受著他母親這么討來的好處,卻又看不起她們(他母親和李鱗兒),也許是因為,他從小到大被人竊竊私語:老娘跑了的野種;攀高枝的鄉(xiāng)巴佬,披龍皮的小地蟲。 他說不上不喜歡他母親,他母親對他總歸是好的,但問他愛不愛,他不知道,他不明白愛是什么。 在他眼里,女人似乎從來沒有愛,他母親愛錢,蘇菀愛被人捧著愛。 在他眼里,男人似乎更是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他生父是愛他母親還是愛她的利益和功能,他也不知道章老爺子是愛他母親還是愛她的美貌和諂媚,他更不知道他哥是不是有病才愛蘇菀愛得那么不要臉。 麥小姐到底愛不愛他,他也看不懂。等他們結(jié)了婚,或許他就懂了。 馬rou煲仔飯和豆豉醬油的香氣在空氣中回旋,沖進章稚松的鼻腔灌滿他的心肺。 李鱗兒好像很累,穿著圍裙頭靠著椅背在閉目養(yǎng)神,她穿了什么那天他并沒認真看,只記得從上到下都是寬松的淺色的柔軟針織材質(zhì),她會說日常便利還保暖有什么不好,他們會嫌棄又買廉價衣服。 章稚松手頭拿著掌機玩奧德賽,屏幕里的月球也染上了塵世的油煙味,公主的白裙是咸香的,根本夢幻不起來。 馬里奧經(jīng)歷了重重考驗終于闖進了白色大教堂,打敗了不知第幾次劫走公主的庫巴,搶走了庫巴準備的結(jié)婚禮服、戒指、花束和蛋糕,又cao縱庫巴帶著公主闖出了方塊迷宮。 馬里奧認為他完成了英雄的所有任務,理所應當?shù)卮┥闲吕煞蚬髑蠡?,公主一如既往地拒絕了馬里奧,乘上了帽子王國的飛船丟下馬里奧和庫巴先行離開了月球。 看來,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故事不受任天堂喜愛。 讓人感到危險和不安的焦味被章稚松的鼻子迅速識別,他關了火,叫了好幾聲才叫醒李鱗兒,她竟然晾著他睡著了。 她戴上手套小心地把砂鍋放在隔熱墊子上,將豉油搖勻讓他自己倒和拌。 他和她面對面吃了一頓飯。 她問他馬rou好吃嗎,好吃的話還是帶幾份回家吧,他說還不錯。她便說了幾句詳細的評價,和往時一樣十分誠懇的贊美,她說熏馬腸有很獨特很清爽的松枝煙熏味,高蛋白低脂肪的馬rou吃起來有筋道又不難嚼。 他說,不燉爛是難嚼的,不放佐料和煙熏是腥的,所以內(nèi)陸人很少吃。 她眼睛一亮,噢,原來如此,那***族人真厲害。 一般總是她先說話,他不愛吃飯時說話,于是這幾句之后便沒再說別的了。 章稚松臨走時在門口回頭看了李鱗兒一眼,因為她讓他等一下又突然“啊呀”地大叫“咚”地腳滑撞到了鞋柜上。 那時應該已經(jīng)下午兩點多了,斜曬的太陽透過老宅的木制窗柩,在李鱗兒身上照出舞臺劇般斑駁高曝的舊黃色亮光,李鱗兒一手揉著撞疼的膝蓋,一手攥著一袋非要塞給他的食物。 章稚松一瞬間回憶起十五年前,他放學回到他生父家推開沒上鎖的木門,他的母親哐當放下菜刀,提著一袋蚵仔煎走過來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先墊墊肚子?” 他才想起來,那時候他的母親笑得很溫柔,那時候他很喜歡他的母親。 章稚松彼時在許正衡租的那座老胡同宅子的門口并沒有停下,他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往前走,走進秋日又高又亮但是并不怎么溫暖的太陽光下,他既沒有接過李鱗兒要給他的東西,也沒有和她說一句再見,他也并不在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李鱗兒。 章稚松很久以后才意識到,原來那天是他們最后一次同桌吃飯,原來他還沒有跟她說過一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