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愛情
愛情使人愚蠢,這是一條普世定理。曾經(jīng)的簡牧晚唾如弊履,現(xiàn)在,她也被同化成蠢人的一員。 口腔是潮濕的,空氣是灼熱的。舌苔上,擁有與某種野生動物類似的倒刺,勾住她的指節(jié)。 她愣愣地盯著,頭腦空白。事后,她想過應(yīng)該推開他;或者,更過分一些,給他一巴掌,痛斥這種沒有邊界的行為??墒?,此時此刻,她只是將嘴巴閉緊,悶不作聲地盯著他。 緩慢的舔舐,水液滲透指紋。奇異的酥麻感覺,并不是反感,也不是喜歡。簡牧晚的頭腦里跳出一條奇妙的比喻,好像一只進食時誤吞主人手指的小犬。 他沒有含太久,只幾秒鐘,松開。親吻了一下她的指甲。 他的嘴唇分明guntang,該喊冷的人是她。 他正經(jīng)地笑:“謝謝你,我現(xiàn)在很暖和。” 乍然回神,她倏地抽回手指,在他的毛衣上,用力地揩了揩。 有一些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你有???” “我感冒了?!币晦D(zhuǎn)頭,他臉上的笑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耷拉的眼皮、沉重的呼吸,他悶著鼻音問,“你能給我拿下藥嗎,我的頭好疼?!?/br> 一口氣梗在喉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咬著牙,瞪著他。蔣也并不與她對視,兀自闔上眼,身一斜、腿一搭,形容疲累地躺在沙發(fā)上。 單方面僵持片刻,她還是站起身,從臥室取來未開封的另外半板感冒藥,拖鞋趿得震天響,砸到他的身上。 錫箔銀板在他的腰上彈了兩下,跌到大理石地板。 他半睜左眼,“有水嗎?” “沒有?!彼浔卮?。 他撿起藥片,索性干咽。喉嚨聳動以后,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走吧,”他沒事人似的,“吃早飯?!?/br> 簡牧晚才起床,頭發(fā)、衣服,俱沒有收拾,她快速地洗漱一趟。臉從溫?zé)岬乃骼锾?,余光向外一瞥,蔣也正站在門邊看她。 她立即扳正視線,安分地擦臉。 上午十點,天光乍破。他們從城西出發(fā),向東,逐日前行。 早餐的口味忘記了,酸的、咸的、甜的,普通的歐式風(fēng)味;她卻記得路上的紅綠燈,停下時,紅燈是愛心的形狀。蔣也將相機塞給她,要合影,她覺得和交通燈牌合照傻死了,匆匆一拍,愛心是模糊的、人像是混沌的,蔣也的眼睛是明亮的。他湊過來看,驚嘆地說,你還會延時攝影? 他將她推過去,借口禮尚往來,也要幫她拍一張厲害的照片。 路上車來人往,簡牧晚覺得丟人,說不拍。推開他,急促地向前走,蔣也突然大喊:你的手機掉了!她疑惑地回頭,迎面兩道快門的閃光,晃得眼皮一怔,再回過神,蔣也得意地甩著拍立得相片,一張遞給她,一張自如地塞進手機殼后背。 她皺起眉,審視著那一張還未成像的相片,太冷,畫面是藍紫色的。嘴唇抿了又抿,放進包里。警告他,不許再偷拍。 蔣也笑嘻嘻地說好。 然后,他在路邊的小推車里,買了一塊夾滿奶油的華夫餅,給她賠禮道歉。簡牧晚哼了一聲,不吃。他有點失望地問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了?對不起。他端著碟子,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簡牧晚愣了一下,覺得有些太嚴重,急忙避開身,接過了華夫餅。她想了想說,好吧,既然你誠心道歉,我原諒你了,不能再有下一次。話畢,她便坐下,在支起的小木桌上,低頭吃華夫餅。雪白的奶油從叉子底爆開,蹭到嘴角,她沒有察覺。直到蔣也冷不丁喊她:簡牧晚,我要拍照了。她本能地瞪起眼睛,抬起頭喝止。 不出意料,她又上當了。簡牧晚忍無可忍,站起來追他,要搶;而蔣也手里握著她臉頰鼓鼓的相片,高舉著,四處躲避她的攻擊,一路雞飛狗跳。 蔣也身高腿長,一路到彩虹大道,簡牧晚也沒有追上他,不近不遠,總差半掌距離。 她惱火地叫他全名:蔣也! 他停下腳步,乖乖把相機遞給她,嘴里咕噥:多可愛…… 她一張張地刪,里面許多張奶油沾在嘴角的照片,她覺得出了洋相,語氣也差,說丑死了! 他奪過去:哪里丑? 哪里不丑?她氣急,跟著伸手:你再胡說八道……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握住,蔣也認真地辯駁說我沒有胡說,每一張都很可愛。 他的眼神認真,近在咫尺。每一種微末的情緒都以數(shù)倍放大。她的臉騰地?zé)崃似饋恚敝钡氐闪怂粫?,嘟囔地抽回手說可愛也刪了。不許你拍我。 那些照片最后只得扔進了垃圾簍,蔣也惋惜地說好吧。 以至于逛街時,簡牧晚拍一些特別的櫥窗、陳設(shè)時,他總想盡辦法挨著,與她一起拍。 她有點莫名地問你干什么? 想和你有一些合照。不然,誰知道我和你一起來過冰島?他有點委屈地耷著眼尾,小心翼翼地問,這不算拍你吧?我拍的玻璃。 她撇著眼尾說隨你。 頃刻,他那點裝模作樣的委屈就消失了,相機咔嚓咔嚓響,嘴角得意地飛上天。 一路走走停停,他們沒有吃午飯。即便簡牧晚獨自逛過,她發(fā)現(xiàn),與蔣也在一起,總能找到看不見的有趣錨點。譬如教堂邊上的秋千,彩虹大街附近小巷里的貓群,特寧湖的天鵝最喜歡吃的面包渣。他們被蜂擁而至的天鵝圍攻,身上沾著羽毛,在一陣嘎嘎叫聲中落荒而逃。 蔣也邊跑邊笑,手掌緊緊地牽著她。逃亡途中,沒有人在乎肢體的接觸。 他突然回過頭,頭發(fā)、衣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唇角咧開,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在無垠的特寧湖前,他大聲地喊:“簡牧晚——今天開不開心?” 劇烈的跑步運動,極速消耗她微薄的體能。她的心臟劇烈跳動,喉管被冷空氣刮蹭干澀。 她無暇思索,本能地點了點頭。 “我會讓你更開心——”他拉著她,再一次跑了起來,湖風(fēng)呼呼地灌入耳中,“跟我來!” 她一路氣喘吁吁地跑著,不記得看過什么、路過什么,唯一的印象只有他的手掌。很寬、很大,輕易地裹住她的,用力且guntang。 傍晚,他們吃過飯,途經(jīng)一間燈光幽深的酒吧,躁動的電子樂,在地下隱隱地響著。這本來就是瘋狂的一天,索性一瘋到底。簡牧晚咬著牙,跟上蔣也,走進人頭攢動的舞池。 沒有她預(yù)想的不堪入目,所有人衣著普通,有西裝革履的上班族,也有穿著毛衣棉襖的學(xué)生,在臺下胡亂地搖晃身體。 蔣也問:“想不想看我跳舞?” “在這里……”她不知道他要跳什么,環(huán)看四周,其他人都擺動的很隨意,像極了健身課前的熱身cao。 “嘿,”他脫了外套,遞給簡牧晚,拍了拍身邊一名中年男人的肩膀,“那兒的舞臺,我能上去跳嗎?” 男人驚異地打量著這張陌生的東方面孔,欣然大笑:“當然可以!”他扯著嗓子,推他向前,“讓讓,讓讓,大家伙們,讓這位年輕男孩上臺一展身手!” 旁邊捧場的掀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歡呼聲,蔣也跳上最前方的高臺,成為全場最矚目的焦點。 她不知道蔣也學(xué)的什么舞種,從哪里、從何時學(xué)的,力量揮灑恰到好處,無論是否懂行的人,都被吸引注意。伴奏的樂隊明顯也起了玩心,跟隨他的動作,鼓點急劇地加快,他的步伐也跟著加快,最后,向地上一趟,做出干脆利落的四圈Flare,腳在空中劃出弧度漂亮的圓,引爆全場的歡呼。 高臺側(cè)面支著兩條鋼管,他興致來了,跳到上面,標準的Titanic。 底下女性的歡呼聲明顯變得更勝一籌,他大笑起來,視線在人群里搜尋,看到站在外圍的簡牧晚,揮了揮手,用只有他們聽得懂的中文喊:“我跳的是不是還不錯?” 覺察到四面看來的目光,簡牧晚撇下眼尾,不去看他。 周圍喊聲四起,明顯是他又做了什么特別的動作,突然,有女孩好玩地喊:“脫衣服,脫衣服!” “抱歉,女士?!蹦_步落地,人群分開。他的聲音逐漸靠近,站在她的身前,“我的衣服只能被喜歡的女孩脫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