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秘密
“我回來了。” 沐左鴻的聲音伴著開門鑰匙清脆的碰撞一同傳遍小小的套居,他將手中的鑰匙隨意擱下,兩三下踢掉鞋子帶著些許期盼的快步走到一處昏暗的房間門口,將手中的包裹打開掏出一瓶不知名的東西,深吸口氣后打開了房門。 “嘶——”門開的瞬間,房中響起一個清麗的女聲。隨著那輕微的抽氣聲沐左鴻眼前一花便被什么猛地掃了腦門,撲撲簌簌的落下些許亮麗的粉末,嗆得他連連倒退著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那擦著他過去的人在房中迅速的飛了一圈,隨后找到他晾衣服的金屬架子,背著午后昏黃的落日安穩(wěn)的落下。 “沐?”那女子等待了許時,輕慢開口,聲音如同磬石相撞。 “咳咳...嗯...”沐左鴻好容易穩(wěn)住氣息,喘息著點頭沖蹲在金屬桿上的女子招招手,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瓶子?!跋聛戆伤黛硧I,我給你帶了吃的?!?/br> 女子皺著眉頭眨眨繁復的雙眼,那雙明亮的眼眸隨著她的動作倒映出了千萬個不同形狀不同顏色的沐左鴻,他們每個都在做著相同的動作,說著一樣的話。她身著寬松的月神長袍,雙手抓握住坐在身下的金屬桿將身體前傾,微歪著頭,背后迎向光線的涅瑞伊得斯雙翅出于本能的緩慢振翅拍打,黑金相間的巨翅下細碎靚麗的塵粉掉落在沐左鴻未收好的衣服上,將那些平凡的服裝蓋上華美的罩層。他迎著黃昏的羅陽仰頭看著高處正一心研究他手中物什的女子,鏡片后原本清明的目光染上些許迷醉的神采。 只要能看到這個人,就什么都值得了。 “什么?”索斐婭指著他前遞的右手?!盎邸!彼蛩穆曇羟逍堰^來,微笑著再度招手。索斐婭卻沒有動,她漠然將前探的身體收回扭過頭將視線拋向窗外的夕陽,那單調(diào)的色彩被鏡像反復折射入她的雙眼,倒映出天下間萬千人類無法形容的華澤。 沐左鴻等待了一陣子,看到她并沒有再度移動的欲望后,便緩慢地邁開步子,輕聲踱到她身側(cè)。 一步,兩步,三步...... 他終于謹慎的挪到那個凝坐著的姑娘身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她搭在衣架上的指尖。 “!” 一聲驚喘后,沐左鴻剛觸到的溫暖便轉(zhuǎn)瞬即逝,他苦笑著拍打身上頭上大量的閃亮粉塵,朝一霎那飛到大衣櫥頂部落定的索斐婭投去目光?!皠e怕,我們已經(jīng)接觸這么久了,你還是不信任我么?”話語落下,她依舊緊繃蜷縮,戒備的看著他?!巴饷婧芏嗳嗽谡夷?,你不想再回實驗室吧,對么?”他在一室沉默中等待著,直到對方緩慢的、謹慎的點點頭,才微笑起來。 “那過來吧,要吃點東西才有力氣繼續(xù)飛。”他將手中的瓶子放在地上的榻榻米中央,后退幾步便放松的席地而坐,以全然無害的姿態(tài)等待著她的下落。 可她還是沒有動。 “怎么了?”沐左鴻壓住心中的失落,平靜的問道,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 “......”索斐婭動動身子,再度沖刷了下明亮的雙眼,在長久的欲言又止后選擇了開口。 “腰帶?!彼煌鲁隽艘粋€單詞,沐左鴻卻明白了她的顧慮和不安。他點點頭站起身,在索斐婭的目光中緩慢的解開扣搭,將整條皮帶從腰上抽下來對折兩下放到稍遠些的地方。靜立兩秒后,他太息一聲,將整條褲子和西裝外套都脫下來折迭好放到距離兩米外的地方,穿著純白的底褲和微起皺褶的襯衣盤腿在原地坐下,金屬色的鏡框反射著微弱的光線。 說起來確實有些可笑,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寬衣解帶脫得只剩內(nèi)衣,對方竟然是因為怕他攻擊自己。 衣柜上的身影終于有了動靜,對方踟躕一陣,在確認他身上再沒什么能夠套住或捕獲自己的東西后閃動翅膀翩然落下,雙膝著地自然的跪坐在他對面,伸手去夠面前盛滿花蜜的瓶子。沐左鴻抿著嘴角看索斐婭擺弄了那個擰的死緊的瓶蓋一通,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被螺帽邊緣干涸花蜜粘住的瓶蓋擰開,終于抬起頭用那雙斑斕的眼眸盯著自己,求助般的伸出手。 不枉他特地耗費的時間,效果不錯。 “打不開么?”他明知故問,隨后看到對方乖巧的輕輕點頭。 “人類對于幫助別人都是會要求回報的?!彼焓帜眠^瓶子后輕松擰開瓶口說道,接著,在毫不意外的看到對方皺起眉后將馥郁著濃香的瓶子身遞還給她,自然的添了一句“不過我不用了?!?/br> “...為什么?”索斐婭的動作一滯,咽下口中的蜜汁偏偏頭。 “因為能幫你,對我來說就是回報了?!彼斐鍪种竿屏讼卵坨R,放下的手順勢搭在身前。 “......這不算數(shù)?!彼鞣茓I搖頭。 “怎么不算?再說,你不是討厭這些么?”他低頭脫離那雙攝人心魂的眼眸,把玩著手中的瓶蓋,努力令自己鎮(zhèn)定。 還差...一點。 “...可你...勉強算...”索斐婭將空掉一半的瓶身擱在身旁,凝神思考了一小會才說“...好的人類?!?/br> 好人...么。 “那么就是說,我可以向你提出等同行為價值的要求了么?”沐左鴻看到對方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點頭,隨后站起身帶著肅穆和契約性的莊嚴感直立在他面前時,心中莫名的悲涼與歡喜混雜攪動,雖左右沖撞,但到底沒影響他強大的控制神經(jīng)。 “我希望,能夠觸碰你一下?!彼麑⒃颈P起的雙腿后屈改為跪姿,以同樣的態(tài)度正襟危坐。 “一下?” “就一下?!彼c頭。 “...可以,請吧?!彼鞣苼唽㈦p手交握放置于胸前,背后黑金相間的大翅展開到極致,月長石色的袍服與雙翅上絢爛的色澤交相輝映,在光芒下熠熠生輝——她以為沐左鴻要觸摸她的翅膀,畢竟人類總是因為它們才傷害她的。 可她猜錯了。 沐左鴻摘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放到一邊,以小幅度的頻率挪動到靠近索斐婭還有二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而后他調(diào)整自己的跪坐姿勢,振袖、正身、挺腰、俯首,雙掌置于額上,沖著眼前正向下俯視他的女子以最標準的古禮虔誠的跪拜下去,親吻了她瑩白的接近透明的圓潤腳趾。 一觸即分。 他退回原位戴好放置在一側(cè)的眼鏡,睜開眼的一瞬間卻被悄無聲息靠到他近前的索斐婭悚到,挑起一邊的眉毛露出了些微驚訝的神色。在他的設想中,這就是最后一步了,他沒想到她會因為這個舉動而主動靠近自己。 “這不算數(shù)?!毖矍耙?guī)立的女子皺著眉頭俯視他,執(zhí)拗的拋出句短語。 “為什么?”這回輪到他不解了。 “這是,我族的王勢之禮?!彼阢遄篪櫭媲叭迕鬃笥业牡胤焦蜃聛恚c他平視“你以王禮相待,我卻并未回應。我欠你,兩份了。” “在我看來卻已經(jīng)是還清了?!便遄篪欕y得的聳肩,語氣輕快。 索斐婭歪著頭盯住沐左鴻的臉龐,繁復絢爛的雙眼折射出不知名的三千世界,那些華章般的倒影中涵括了形色各異的人心,卻映不出一個她想要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平靜的微笑著,清秀斯文的臉上滿是溫暖與無爭的包容,那雙掩在鏡片后的褐瞳與她不同,單調(diào)的色彩和極簡的分布滿盈的都是她一人的存在。 崇拜么?大概不是。圈套么?卻也...并無相似。 是,什么呢。 “為什么?”索斐婭輕聲問道,聲音中滿載著第一次面對低等生物無解的困惑。 “我第一次幫助你藏匿時就曾說過了,記得么?”他微笑起來,抬起手掌隔著虛空緩慢的描繪她的樣子。 -------- 【為什么,人類?】 【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暫時重要過我無趣人生中遇到的所有東西而已?!?/br> -------- “......” 二人在回憶中沉默片刻,直到索斐婭再度拍打雙翅直立起身打破了它。她低下頭與沐左鴻自然上揚的視線交匯,頓住片刻,像做了什么決定一般后撤半步,隨后俯下身在他額上落下一個羽毛般的輕吻。 “鄂邇倪蒂斯的祝福?!彼阢遄篪櫼蛘痼@而僵直的視線中直起腰身平靜的點頭,冷漠的臉上掛起一絲幾不可聞的微笑,如同融冰的初春,盛夏的池底。 “多謝你,沐?!?/br> “不...不必客氣?!便遄篪櫼Ьo牙關(guān)狠狠地瞌上雙眼緊攥起拳頭,可饒是如此,他竭力偽裝出的平靜仍脆弱的不堪一擊——騙誰呢,明明他應答的話語抖得好似風中枯葉。 這是一份多么巨大的殊榮,誰能想到它竟會在竭力討好接近對方近兩個月,他幾乎要放棄的這個時間毫無預兆的來臨。 他的,生命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