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回來了，在饒京上學(xué)怎么樣啊？”

    遲霧禮貌的笑著，“挺好的?！?/br>
    “你可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饒京大學(xué)的，以后可有大出息?！?/br>
    說話的人叫陳實甫，是同村的一個包工頭，對他們家多有幫助，只要有活都會加上遲父。

    幾個叔叔阿姨拉著她問長問短，從學(xué)校問到饒京這座城市，最后繞回“有沒有男朋友這個話題上?！?/br>
    遲霧腦海里閃過謝淮京的臉，否認(rèn)，“沒有，學(xué)校的課業(yè)很重。”

    “能進入饒京大學(xué)的人以后畢業(yè)最差也有七成，你可得抓緊時間，到時候畢業(yè)了好的可都讓別人選走了?！?/br>
    遲霧笑了笑，“這個事看緣分吧?！?/br>
    話落，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步履蹣跚的進來，右手杵著拐杖，試探的用拐杖做支撐，慢慢邁過門檻。

    遲霧過去扶他，“您慢點?！?/br>
    “小伍回來了，好好好?！崩先诉B說了幾個好，“見到阿淮了嗎？”

    遲霧垂眼：“見到了?！?/br>
    老人高興的笑著，“見到就好見到就好，你一個人在外地，有阿淮也能有個幫襯?！?/br>
    “說起謝淮京，這小子怎么這么多年都沒回來看看。”有人接過這個話題。

    “小時候的事他哪兒會記得，估計早就忘得一干二凈的，咱們村可不必饒京繁華，哪還記得我們這些?！?/br>
    “所以當(dāng)初我就說，老爺子就不該心善收留他，費盡心思照顧他，結(jié)果翻臉就不認(rèn)人了?！?/br>
    “他不是這種人?！边t霧反駁，“他沒有翻臉不認(rèn)人，他在學(xué)校對我很照顧?！?/br>
    “傻姑娘，他是看你年輕漂亮，他要是真那么有心，這么多年連個電話都沒打一個?！?/br>
    遲霧將老人家扶著坐下，“他并非是看我年輕漂亮才照顧我，在饒京他比想象中的更受歡迎，喜歡他的女孩子不計其數(shù)，我或許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回來看看，但他肯定有他的苦衷，請各位在不了解事實的情況下不要妄加猜測?！?/br>
    適才說謝淮京翻臉不認(rèn)人的人怔了怔，扭頭跟遲父說，“現(xiàn)在小伍是出息了啊，大庭廣眾之下頂撞長輩。”

    遲霧絲毫不怕，“我只是說一個事實，如果知道長輩說的是錯的而選擇沉默，遇見不公平的事也選擇沉默不言嗎？”

    “小伍說得對?！卑职謱⒌毓贤柽f給她，“遇到錯誤的就要及時改正，這是我從小教她的。”

    “好了好了，大過年的聊點開心的事。”

    有人出來打圓場，這個話題被揭過。

    吃過飯，遲霧正準(zhǔn)備和爸爸一起離開時，老人家叫住她。

    “小伍，謝謝你替阿淮說話?！?/br>
    遲霧看著老人骨瘦如柴的手，“爺爺，他一次都沒有聯(lián)系你，你不難過嗎？”

    “難過，但就像你說的，他肯定有他的苦衷，謝淮京那小子并不是忘恩負(fù)義的人，他當(dāng)年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囑咐家里人要隔三差五來看看我，就怕我無人照顧?！崩先丝粗?，“我養(yǎng)他一年多，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回去的路上，遲霧腦海一直佝僂的老人遠(yuǎn)去的身影。

    老爺子是退伍老兵，一生沒有娶妻，謝淮京是他撫養(yǎng)過的唯一孩子，遲霧看得出來他很想謝淮京回來看看他。

    大年三十，溫度又降了幾度，遲霧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將春聯(lián)貼好，又將剛買的紅燈籠掛在大門兩側(cè)。

    除夕這天特別熱鬧，村子里到處都是小孩在玩耍鞭炮的聲音，還有的村子廣場放風(fēng)箏，大人們開始經(jīng)久不衰的麻將棋牌，遲霧系上圍裙，將餃子餡和好，然后搟皮，等爸爸回來一起包餃子。

    每年包餃子都是父女倆一起的，寓意是團團圓圓。

    飯桌上，爸爸開了買的果汁，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吃過飯，爸爸被鄰居家的叔叔叫去打麻將，讓她也過去跟幾個小孩玩，遲霧召集兩個蘿卜頭把買的煙花搬到院子里。

    “小伍jiejie，我想放這個。”扎著羊尾辮的小女孩指了指其中五顏六色的煙花。

    遲霧捏了捏她臉，“好，小伍jiejie給你拆?！?/br>
    “小伍jiejie，我也要?！?/br>
    “我也要！！”

    四五個小孩圍在耳邊，遲霧儼然成了孩子頭。

    給他們分完煙花，她自己也拆了根，點燃，另一只手拿手機，拍照。

    “小伍jiejie，我還要玩?！?/br>
    遲霧摁滅手機，“我給你拿?！?/br>
    “小伍jiejie，你的手機在響?！?/br>
    遲霧將新的煙花給他們，放在凳子上的手機在“嗡嗡”震動。

    謝淮京發(fā)來的視頻請求！

    遲霧心猛跳了一下，對著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確認(rèn)沒問題后才接通。

    謝淮京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身后是商場滾動播放的某明星代言，路燈周圍凝了一層白霜，審窶窄竄的雪花紛飛，落在他頭頂。

    “你沒在家”遲霧問。

    謝淮京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在放煙花”

    “啊?！边t霧將攝像頭切換到后置，“你看，這是我今天到集市去買的?！闭f著她從箱子里拿出一把仙女棒，“這個便宜又好看，我放給你看?！?/br>
    “好?！?/br>
    遲霧單手將煙花外面的塑料拆開，在旁邊扎著羊尾辮女孩的煙火上點燃，熾白的火星四濺，夜晚的曇花綻放。

    “看到了嗎？”

    “看到了。”

    遲霧握著仙女棒，學(xué)著其他幾個小孩的樣子在手里轉(zhuǎn)圈。

    “砰！”

    頭頂有大型煙花綻開，遲霧趕緊將攝像頭對準(zhǔn)天空，“對面有人在放大的煙花。”

    村子里過年是最熱鬧的，煙花電視，小孩玩鬧，搓機麻聲，小路上還有連夜跑到村口小賣部買新鞭炮的，鄰居家里幾個相熟的阿姨聚在一起包餃子做湯圓，說著今年孩子的成績，時不時被春晚的小品逗笑。

    平常而溫馨。

    遲霧看著鏡頭里的人，謝淮京磕了支煙銜在嘴里，低頭點燃，發(fā)梢沾了不少雪花，有的從下頜滑落至脖頸，他卻恍然未覺，只一口一口的抽煙，有人撐著傘從他身側(cè)經(jīng)過好奇的多看了眼，熱鬧的城市在此時異常孤寂。

    遲霧心里難受起來，“謝淮京?！?/br>
    鏡頭里的謝淮京抬眼，“嗯？”

    她張了張嘴，要問的話到了嘴邊拐了彎，“你年夜飯吃的什么？”

    謝淮京瞇了瞇眼，似在回想，“很多。”他問，“你呢？”

    “我自己包的餃子，豬rou白菜餡的。”

    謝淮京吐了個煙圈，笑說，“挺厲害?！?/br>
    “當(dāng)然?！边t霧將攝像頭切換回來，坐在屋檐下的凳子，看著他站在斑馬線等待紅綠燈，雪越下越大，他半個頭頂都成了白色，“雪下大了，你趕快回去吧，等你到家了再聊?！?/br>
    謝淮京撣了撣煙灰，“視頻不掛。”

    遲霧手指彎了彎，“不掛?！?/br>
    謝淮京好似松了口氣，攔下一輛車報了個地址。

    是云灣別墅。

    “你晚上吃餃子了嗎？”她問。

    “沒有?！敝x淮京靠著椅背，整個人似很疲憊。

    他喝酒了。

    謝淮京喝酒有點上臉，她上次就發(fā)現(xiàn)了，今天喝得還不少。

    遲霧將視頻窗口最小化，退出微信點進外賣軟件。免提里傳來司機師傅跟家里人打電話的聲音，廣播播放著逢年過節(jié)必不可少的“恭喜發(fā)財”。

    到目的地，謝淮京付款下車。

    小區(qū)布置得很喜慶，門衛(wèi)微笑著跟他說“新年快樂”，謝淮京應(yīng)了聲，他站在空曠的路邊，正要摸出鑰匙開門，身后忽然有腳步聲。

    “您好，是謝淮京先生嗎？”

    謝淮京回身，“是我?！?/br>
    “您的外賣請慢用，祝您用餐愉快。”

    謝淮京接過黃色的袋子，瞥了眼上面的商品，“你點的？”

    雖是問句但確實肯定的語氣。

    遲霧單手撐臉，笑著，“對啊，嘗嘗看好不好吃?！?/br>
    謝淮京看了看手里的東西袋子，又看了看屏幕這頭的她，像是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半晌都沒說話。遲霧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沒底，“你不喜歡吃餃子？那—”

    “喜歡?！彼f。

    “那就好。”遲霧放下心來，“那你趁熱吃?！?/br>
    她剛說完，院子忽然跑進來一人。

    “我到處找你呢，原來你在這兒?！?/br>
    遲霧抬頭，是隔壁叔叔的兒子，比她大兩歲。

    “怎么了？”

    “當(dāng)然是我們每年不變的環(huán)節(jié)了。”男生走近，“你跟誰視頻呢？男朋友？”

    “不是，別瞎說?！边t霧連連否認(rèn)。

    “不是男朋友你遮什么？”

    “沒有?！边t霧將手機捂在心口，推了推男生肩膀，“你先去，我一會兒就過來?！?/br>
    “那你快點啊?！?/br>
    “知道了?！?/br>
    目送男生離開，遲霧才把手機重新拿遠(yuǎn)，“我要去隔壁一趟。”

    謝淮京重新點了支煙，眉梢壓著幾分戾氣，就在遲霧準(zhǔn)備起身時，他沉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