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 第79節(jié)
樓老板低頭道:“能忘,怎么不能忘。三百年前,是都主心慈手軟,過于疼惜,所以未將毒藥的分量下夠,才會導致鳳公子心里一直存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此番再——”說到此處,他特意瞄了眼溟沉,見他面色無異,方才繼續(xù)道:“都主想要什么樣的,美人樓就能調(diào)教出什么樣的。” 同樣的話,前一任美人樓的樓主其實也說過,溟沉當時聽得勃然大怒,但現(xiàn)在卻覺得,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他用掌心撫著自己的肚腹,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害怕的,害怕以這副丑陋模樣被鳳懷月看見,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對方在見到自己之前,首先變得乖一些。 他想起了美人樓中關(guān)著的那些奴隸,順從而又柔弱,趴伏在客人腳下,像聽話漂亮的貓。 其實也很好。 …… 鳳懷月:“你有完沒完!” 司危:“沒完?!?/br> 鳳懷月覺得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明明剛才只是幫忙送了一把花端端,并沒有親自參與撕裂風暴之眼的行動,回來后竟也好意思胳膊疼完腿又疼,躺在床上讓自己按完這里按那里。他手腳并用從司危身上爬下來,道:“我不干了!” 司危道:“十萬。” 鳳懷月不為所動,親一口十萬,辛辛苦苦按半天也是十萬,那怎么想都是前者更劃算,要么你就加錢。 司危拒付:“這一路被你訛走大半家資,已然囊中羞澀?!?/br> “那就沒得按了?!兵P懷月拍拍他的肩膀,深表遺憾,扯起被子滾到墻角想睡覺,卻被一把撈了回去。他嘰哩哇啦地叫嚷,做什么,摸屁股也是要加錢的! 司危將人按?。骸昂谩!?/br> “好什么好,你都囊中羞澀了!” “無妨?!?/br> 因為囊中雖然羞澀,但瞻明仙主不羞澀。 所以并不影響。 第96章 司危前陣子帶回來的那艘賭船出自金光賭場, 規(guī)模在陰海都排不到前列,所以經(jīng)常出海搶客。 這種賭船是可以駛回陰海都的,可??吭诟劭谥竽??雖然瞻明仙主看起來好似能以一敵萬地殺空整座島, 并不屑于與其余世家聯(lián)手,但鳳懷月必不可能讓這種事發(fā)生, 余回也警告道:“此番修真界聯(lián)手清剿陰海都, 各門派晝夜兼程趕來,是為斬妖, 而不是為觀看你的表演。” 能打群架, 就不要單挑,清江仙主深諳此道。他繼續(xù)道:“不過阿鸞的靈骨,是需要你去取的, 無法假手他人。” 一則,取靈骨是私事,不方便興師動眾; 二則,陰海都一回攻不下可以攻二回,但靈骨一次取不回, 就有可能被轉(zhuǎn)移至別處; 三則, 就算別人能順利取回, 你又要陰陽怪氣地記仇, 毛病有那么多。 余回道:“所以綜上, 這活得你親自干?!?/br> 而且得干得悄無聲息,或者,考慮到司危走路帶刺,稍有不悅就要山崩地裂的架勢, 他又補充道:“至少在拿到靈骨前要悄無聲息?!?/br> 巨蟒平日里被養(yǎng)在禿鷲山天坑, 根據(jù)那對飼蛇夫婦的供述, 距離港口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好在它經(jīng)常會前往海中洗澡,當初長愿就是被它吐進了惡靈海域。 余回提議,或許能問一問鮫族。 而大荒果然見過那條蛇。她回憶道:“巨蟒在海中四處為禍,那蠢物的修為說有也有,說無也無,它是陰海都都主的寵物,自然備受海中妖邪追捧,惡靈與海妖時常會將落單的漁船驅(qū)逐追趕到巨蟒面前,供它吞噬戲耍。” 巨蟒通的那一星半點人性,全部長在了貪婪虛榮之上,而隨著修為的增高,它的欲望也一起膨脹。大荒道:“慢慢的,巨蟒學會了賞賜下人,它會在島上吞噬一些金玉珠寶,待到出海時,再吐出來讓妖邪們?nèi)帗??!?/br> 而那些妖邪大多是些修為低微的下流貨色,平時是沒見過什么錢的,難得攀上這條金主,自會絞盡腦汁地想要誘它多出來幾回。大荒提議:“倘若瞻明仙主想要誘它出來,我的族人或可相助?!?/br> 司危點頭:“好,那就多謝鮫王。” 大荒親自修書,交由宋問送至眠瓏處,她特意點了長愿的名字,卻不知那條暴躁小魚目前的情緒還不太穩(wěn)當,常在幽深海底來回狂游,游得族人都開始心底發(fā)毛,這是瘋了還是怎么著。 長愿高高躍起,尋了處松軟的海底沙灘,一腦袋扎了進去。 其余鮫人大驚失色:“喂喂喂!” 大家齊心協(xié)力,扯著尾巴將他拽了出來,這是什么別致的尋死之法?長愿依舊長吁短嘆,坐在一把珊瑚大椅上,只要一想起自己竟然當著宋公子本人的面大發(fā)花癡許多天,就又想當場自殺。 有幾條知情鮫,開導他道:“是那位宋大公子先進了你的神識之內(nèi),才會造成幻象,這又不是你的錯?!?/br> “我沒覺得自己有錯。”長愿向眾人解釋,“只是單純地想死?!?/br> 其余鮫迅速擺手:“不至于不至于?!?/br> 他們道:“大不了你就待在海底,從此再不見他。聽說那位宋大公子身邊圍著的美人也不少,肯定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被人追捧,你那點花癡,不算什么。” 長愿:“最好是??!” 他又游了兩圈,覺得心緒稍微平靜了些,于是準備找一張美麗的貝殼床去睡覺,結(jié)果還沒游遠,就有同伴急急忙忙跑來通傳,說是宋公子正在與王議事,請……唉唉唉你這是在做什么? 長愿再度一躍一杵,頭朝下扎進沙坑,我看我還是死了的好。 宋問手持避水咒,在前廳等了許久,方才看到鮫群簇擁著長愿而來。眠瓏皺眉問道:“怎么這么久?” 長愿沉默不語,主要也語不出個好借口。宋問見狀,上前及時替他解圍,道:“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請鮫族相助?!?/br> 他一身白衣,周身被避水咒環(huán)繞,如萬千銀光潑灑,襯得人越發(fā)氣質(zhì)不凡,這回不單長愿,就連其余鮫人也暗自“哇”了一聲,長安城宋大公子,果真一表人才得很。 他們紛紛問道:“宋公子此番前來,是想要我們做什么?” 眠瓏替他回答:“做餌?!?/br> 做引巨蟒出海的餌。 宋問順利從眠瓏手中帶走了長愿,連夜折返。避水咒在海中并不能堅持很久,漂的速度也堪比老頭走路,長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宋公子還是御劍吧?!?/br> 宋問轉(zhuǎn)頭看向他,本來是想說話的,卻見對方已經(jīng)迅速將腦袋別了過去,便只一笑,道:“好,御劍。” 長愿道:“我跟在你后頭游……哎!” 宋問用一根漂亮的銀色繩索捆住他的手腕,而后便cao縱海水如蓮花般向上包攏,將長愿包在了最中間。長劍出鞘,他握住繩索的另一端,道:“坐穩(wěn)!” 水蓮破浪而行,長愿急忙反手將繩索握得更緊,坐在這由海水組成的結(jié)界里,被他帶出了飛的速度! 圓月,長夜,大海,白衣御劍的年輕公子,以及坐在透明水蓮中的鮫人,倘若沒有陰海都,這一晚就實在是好玩刺激極了,尤其是當后來水蓮高高飛起來時,簡直像奇幻的夢一樣。 “啊!” 彭循正在船艙中等著他們,聽到動靜之后,立刻跑出來,結(jié)果就見宋問正抱著長愿站在甲板上,一時也是大大震驚,你不是口口聲聲不愛人家嗎,怎么去一趟回來就開始摟摟抱抱,簡直毫無男德,怪不得鳳公子不要你。 宋問:“滾?!?/br> 長愿回到了熟悉的大缸里,紅翡替他倒了杯茶:“你一共才回去了幾天,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走?!?/br> “我還沒問你呢。”長愿“啪啪”用尾巴拍缸,不滿道,“怎么不早點說這船上的人,我的意思是,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宋公子就在船上?” “滿船都是大人物,我可不敢忤逆他們。”紅翡道,“況且你那么兇,罵人又快說話又臟,我肯定吵不過,才不要主動觸這霉頭?!?/br> “我又不是誰都罵。”長愿醞釀了一會,“干他爹的?!?/br> 紅翡:“……” 長愿:“在罵陰海都?!?/br> 船艙外,彭循還在追著宋問:“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 “不喜歡啊,問多少回都是不喜歡?!彼螁柕溃爸辽俨皇悄阆氲哪欠N喜歡?!?/br> “那你抱著他!” “我不抱,他就要掉在甲板上,到時候是貢獻出你爹還是我爹讓他罵?” “你若不給他弄那水球,他也不會飛起來?!?/br> “但美人就應(yīng)當坐在漂亮的水球中?!?/br> 彭循:“收起你這毫無必要的審美!” 要命了,怎么感覺周圍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 但好在攻打陰海都在即,大家就算不正常,也不正常不了很久,可以忍。 翌日暮時,長愿便按計劃游向了那片妖邪叢生的海域。他的魚尾實在是美麗的不像話,像雪地上閃著的玫色微光,被夕陽一照,更加光彩奪目。 如此美麗的一條尾巴,卻要泡在骯臟妖海中。長愿強忍著心頭不適,小心翼翼地躲過一串漂浮著的骷髏架子,嘔!他故意“嘩嘩”地拍著水,不停游來游去,動靜傳到海底,果然,很快那里就飄浮起了一雙又一雙紅色的眼睛。 鳳懷月御劍站在半空,道:“他們還真是容易上鉤。” 司危道:“倘若有半分心機與手腕,也該早早就混進了陰海都,所以固守此處的,都是蠢貨?!?/br> 而且是貪婪的蠢貨,想釣這類草包,簡直輕而易舉。長愿驚慌失措地在他們的利爪中掙扎,而海妖們則是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將他五花大綁住,拖著就想往向陰海都的方向游。 長愿卻不肯走,一條尾巴來回撲騰,口中罵罵咧咧!他本來力氣就大,再加上有司危暗中助力,更是像一個秤砣沉在海里,紋絲不動。如此折騰半晌,海妖們果然放棄拉扯,只放了兩三只前去給巨蟒報信。 彭循問:“他們能進陰海都?” “不能?!兵P懷月道,“但巨蟒聽得懂他們的歌聲,會主動出來?!?/br> 細細的,尖銳的歌聲,像一把錐子在夜空中飄。 夕陽漸漸隱沒,換成了一輪明月。長愿罵累了,就閉嘴浮在海面上,讓長尾跟著海浪一起起伏。海妖們的目光被他吸引,紛紛圍上前來,伸出骯臟的爪子,想去撫摸那華貴的鱗片,卻被重重甩了一個耳光! “找死??!”長愿罵罵咧咧。 為首的海妖大怒,兇相畢露地從海底扯出一條柔韌的草,帶著水在空中呼呼揮舞。另一群海妖則是一擁而上,將他牢牢壓住,伸手去剝那最軟處的鱗片。 長愿扯著嗓子尖叫,臟死了! 司危側(cè)頭道:“還不動手,在等什么?” 宋問將彭循一腳踹下去,你來!這英雄救美的活,我現(xiàn)在不能輕易干。 彭循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進了一只海妖懷中,好不容易才剎住,反手一劍砍得對方腦袋飛出三丈高!鳳懷月飛身而下,將長愿一把拎出海面,替做夢都在斬妖的彭小少爺騰出了一片絕佳練習場。 司危揮手降下結(jié)界,將滿海的慘叫阻隔。他原本是想親自動手解決這點小問題的,但在臨出發(fā)前,鳳懷月卻執(zhí)意要將清場的活留給彭循去做。 他道:“好不容易有一個讓他練手的機會,你搶什么?” 司危問:“你不想讓我動手?” 鳳懷月答:“不想?!?/br> 司危微微點頭,可以。 一如既往地愛我,意料之中,這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