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 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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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還有十二人,最短七天,最長十日,老奴一定替世子調(diào)查清楚?!?/br> 傅歸荑自言自語:“七天正好是下一個休沐日,十日則需要兩次休沐……” 鄧意瞬間明白她的意思,面露驚喜:“你是想走了?” 傅歸荑聞言彎了彎眼睛:“對,若是之前那些人里面都沒有哥哥,他一定在后面這些人中。我預(yù)計下個休沐日之前通過《南陵六記》的考核,屆時我們只要一找到人,立刻返回蒼云九州?!?/br> 她聲音篤定,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旁邊兩人聽。 鄧意點頭稱好,他心里也期盼著早日回蒼云九州。自從傅歸荑入住東宮后,他一個人守著空空的長定宮,夜里總是會忽然驚醒。 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 尤其是他聽見傅歸荑在平溪獵場受傷的時候差點就要闖宮。 她受傷了,傷得嚴(yán)不嚴(yán)重,會不會暴露身份? 一連串的問題讓鄧意的神經(jīng)拉得筆直,幾乎崩成易斷的絲線,幸好在第二日傅歸荑傳信給他,讓他安心。 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他真是一天也不想過了。 況且最近南陵朝堂風(fēng)聲鶴唳,他與傅歸荑的想法一致。鎮(zhèn)南王府既然已經(jīng)選擇偏安一隅,便不會再涉足朝堂之事,更不想卷入是非之中。 鄧意看了眼傅歸荑,她恐怕還不知道世子團里面近來發(fā)生的事情。 罷了,今日先不給她添麻煩,她遲早會知道的。 傅歸荑交代忠叔悄悄收拾東西,便和鄧意兩人一同出了大門。 鄧意:“世子,我們現(xiàn)在回宮嗎?” 傅歸荑:“不回去,咱們逛逛南陵京城,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新奇玩意兒,帶回去給父親母親他們瞧一瞧?!?/br> 傅歸荑心情十分好,仿佛所有的苦難與困難都有了盡頭。 來南陵半年有余,她心里的大石頭稍微放下了一點,方才有心思去看看裴璟治下的京城盛景。 她與鄧意二人一路沿著最熱鬧的朱雀大街而行。 朱雀大街人潮涌動,兩人被迫挨得極近。每當(dāng)有人要撞上傅歸荑時,他總是會及時地將人護在身后,這個動作十分自然,仿佛已經(jīng)做了千百遍,變成了一種本能。 秦平歸叼著根枯草跟在兩人身后,像骨頭長歪了似的耷拉著肩。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尤莵聿簧俅髬尨鬆數(shù)陌籽?,尤其是他臉上覆著半塊皮質(zhì)面具,一看就不像個正經(jīng)人,很像時興流行的小倌用來勾人的手段。 他也不在意,甚至還對長得好看的公子哥拋媚眼,惹得一旁的娘子狠狠揪住耳朵教訓(xùn)。 秦平歸哈哈大笑。 心想,這樣的世道真好。 他又看了眼前面言笑晏晏,相互玩鬧的二人,又想到在蒼云九州探聽的消息。 這名叫鄧意的少年,聽說是鎮(zhèn)南王為自己寶貝女兒準(zhǔn)備的佳婿。 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此事真假,秦平歸還沒來記得將這個消息上報。 他重重嘆了口氣,方才看見鎮(zhèn)南王府的人似乎在收拾行裝,他們動作十分隱秘小心,可惜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難不成傅歸荑竟準(zhǔn)備要離開京城? 他們想離開,還要問躺在東宮里的那位答不答應(yīng)。 秦平歸半瞇著眼睛,心里哀嘆。 這個傅世子臨危不懼,在危難中能從容應(yīng)對,怎么偏偏在人情世故上跟個傻二愣子一樣。 同住一個屋檐下,隔壁鄰居生了病也不知道去探望一二,好歹叫人帶個話問好也行啊。 再不濟,平日里總能問一下裴璟如今的情況,表示一下關(guān)心總不會費什么功夫吧。 誰知傅歸荑對裴璟受傷一事不聞不問,就當(dāng)他不存在似的。 想到這幾日手下人來報,東宮太子寢殿內(nèi)的氣氛一日比一日恐怖,太子殿下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來匯報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被罵著出來的,走的時候個個臉上都是一片慘白灰白,宛如被抄家流放。 尤其是今日,當(dāng)裴璟聽見傅歸荑要出宮時的表情,像要活生生把人刮了,據(jù)說他氣得直接放話要把人綁回來。 不過裴璟在最后一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派他去暗中保護傅歸荑。 秦平歸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起來,若是讓裴璟知道,對他漠不關(guān)心的人如今正在宮外與她那可能的未來夫君一同開心逛街,他會是什么心情。 “這不是傅兄嗎,你的傷怎么樣了?”季明雪今日同樣休沐,出門來喝酒,正巧撞上傅歸荑,他高興地湊上去問候。 “多謝季將軍,不,季兄關(guān)心?!备禋w荑在季明雪瞪圓的雙眼下立刻改了口:“我已經(jīng)痊愈,那日多虧你及時趕到,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哎,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奔久餮┍凰\摯的眼神看得耳根子發(fā)紅,摸了摸后腦勺小聲道:“你沒事就好,那天我看你倒在地上,后腰染了那么大一片血,嚇?biāo)牢伊?。?/br> 他動作夸張,站在傅歸荑背后的鄧意眉頭緊皺,下意識攥緊她的右臂。 傅歸荑察覺到鄧意的不安,輕拍他的手,沖他彎起唇角示意沒事。 他不知道傷是自己劃的,一直以為是北蠻人襲擊。 季明雪完全察覺不到兩人之間細(xì)微的互動,他還在說著:“幸虧沒傷到要害,那刀再深一寸,你恐怕……” “都過去了,”傅歸荑及時打斷他:“這樣,今日我請客做東,請季兄喝酒,感謝你那日及時找過來救了我,賞個面子如何?” 季明雪樂意之至。 他很欣賞傅歸荑,甚至在想自己的meimei太不爭氣了,怎么每日吃這么多才長這么點大,白白浪費了一門好親事。 夕陽西下,京城最大的酒樓三樓。 余暉落在臨窗雅間的露臺上,季明雪趴在桌上,醉得已經(jīng)神志不清,嘴里還念叨著:“傅兄……嗝……你要不再等等,我meimei其實很優(yōu)秀……嗝,就是年紀(jì)還有點小……” 傅歸荑笑笑,認(rèn)真回他:“季兄的meimei一定是個好的,只可惜傅某無福,來日她出嫁,我定當(dāng)奉上厚禮?!?/br> 說罷,吃下桌上最后一口酒,結(jié)了賬,吩咐店家把季明雪平安送回家。 他們離開后,在隔壁的秦平歸走了進來,用手拍了拍季明雪的臉。 “算你聰明,只想著如何將meimei嫁給她。要是你叨念要娶傅世子的meimei,明日你恐怕要被發(fā)配去邊疆守城了?!?/br> 秦平歸打了個響指,身后立刻出現(xiàn)兩個人,他吩咐把人安全送回家便又跟上傅歸荑二人。 “世子,你好像很喜歡季將軍?!编囈馀c她并肩走著。 傅歸荑淺笑:“我剛開始覺得他很像哥哥,后面又覺得他不像,但他是個好哥哥。今日就當(dāng)做與他是告別,恐怕來日很難再有相見的機會?!?/br> 鄧意想到剛才季明雪一直推薦自己meimei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個好哥哥,世子的哥哥也一定跟他一樣好,甚至比他更好。” 傅歸荑忽然停了下來,鄧意不明所以看著她。 “若是,若是哥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或者他是個壞人怎么辦?” 她忽然想到了裴璟說的那些話,若他真犯下彌天大罪,她能順利將人帶回蒼云九州嗎? 鄧意過來拉她的手臂繼續(xù)往前走,語氣自然:“但是,他是世子的哥哥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如果他有罪,我們就一起幫他贖罪?!?/br> 傅歸荑的眼眶忽然熱了起來,她扯住鄧意的衣角小聲道:“阿意,謝謝你一直陪著我?!?/br> 鄧意溫聲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傅歸荑:“阿意,就算將來哥哥回來了,在我心里,你一直也會是我的哥哥?!?/br> 鄧意從小陪她一起長大,除了父親母親,就屬他跟自己最親近。在傅歸荑長大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將對傅歸宜的情感投射在了與她年齡相仿的鄧意身上。 她內(nèi)心早已把鄧意當(dāng)成她的家人,與傅歸宜一樣重要。 鄧意微笑一笑,沒有接話。 夕陽將他們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秦平歸一腳踩在兩人的影子尖上,瞇著眼打量著那個叫鄧意的人。 他看上去就一臉短命相。 * 趕在宮門落匙前,傅歸荑回了東宮。 一只腳踏入門檻的瞬間,她便發(fā)現(xiàn)了氣氛不同尋常。 趙清正帶著一對太監(jiān)甬道面前看著她。 傅歸荑皺了皺眉,往日這時是東宮最忙碌的時候,應(yīng)該有不少人進出來往,領(lǐng)著裴璟最新的命令而去,為何今日他們都不見蹤影。 趙清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傅世子,”趙清如同以往那般恭敬地朝她行禮:“太子殿下有請?!?/br> 傅歸荑瞳孔微縮,她敏銳地察覺到了趙清對她的稱呼。 自從入住東宮,宮內(nèi)所有的太監(jiān)宮女都稱呼她為“貴人”,似乎有意在回避她的身份。 怎么今天變了? 傅歸荑一顆心沉了下來,但面上不露怯,跟著趙清往裴璟的寢殿走。 她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自己周圍,前面有兩個太監(jiān)引燈,后面跟著四個太監(jiān),左右還各占兩個,將她牢牢包圍在中間。 傅歸荑垂下眸,指尖微蜷。 “請。” 趙清將人順利送到,便轉(zhuǎn)身退了出去,順便關(guān)上了大門。 明明關(guān)門聲不大,傅歸荑還是打了個觳觫,舉目望去,裴璟并不在眼前。 “進來。”屏風(fēng)后傳來他不辨喜怒的聲音。 傅歸荑強壓住一顆怦怦跳的心快步走過去。 她打定主意,最近半個月,無論裴璟要做什么事絕不違抗。在這個最關(guān)鍵的節(jié)骨點上,她不想有一點節(jié)外生枝。 繞過黑漆描金狩獵四扇屏風(fēng),裴璟僅穿一件曦光綾制成的里衣斜靠在床榻上,前襟微開,右肩后面略微鼓了起來,隱約能看見白凈的紗布壘在上面。 他面如常色,手里拿著本書在看,離得太遠(yuǎn),傅歸荑看不清上面寫的什么東西。 她忽然有些心虛,自己故意劃開他右肩箭傷創(chuàng)口的行為不知道有沒有被發(fā)現(xiàn),今日叫她來莫不是為了算這筆賬? 裴璟聽見動靜,掀起眼皮看她,淡淡道:“回來了。” “嗯?!备禋w荑雙手放在背后,緊張地攥住袖角。 裴璟眉毛一挑:“離我這么遠(yuǎn)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傅歸荑一刻也不敢停地往裴璟榻前走,直到離他不到一步距離時才停下來,鋪天蓋地的檀木香也未能令她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