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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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歸荑拿出兩卷登記冊聚精會神看了起來,時不時用紙筆記錄著可能的線索。 看完已是子夜過半,她凝視著紙上新寫的三個名字,默念了一句。 一百一十五。 作者有話說: 裴璟:拿到媳婦尺寸,準備開啟換裝play。 傅歸荑:很好,你捆我脖子,我記住了。 第21章 休沐 傅世子天生菩薩心腸,不如行行好 這次月事來勢洶洶,翌日傅歸荑起床時覺得渾身酸痛,腹中更是絞疼難忍,差點站不起來。 素霖進來伺候更衣的時候一眼就看出她是強弩之末,臉色煞白,唇無血色,在束胸時眉頭一刻也未能舒展。 素霖一邊給她擦拭額角的冷汗,一邊勸她今日不如告假休息。 傅歸荑輕輕搖頭,艱澀地開口拒絕。 她沒那么虛弱,這點痛最多忍一會兒就習慣了。 傅歸荑從前跟著父親在外四處游走時也出現(xiàn)過腹痛異常的情況,她不能,也沒有資格因為這點小事拖累大家進度,更不可能坐在馬車里安穩(wěn)休息。 自從決定女扮男裝的頂替哥哥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把自己當成了男人。 況且她若忽然請假不去上書房,必定會有人察覺異常,萬一被人懷疑什么,一切就要前功盡棄。 眼看馬上就能找回哥哥,傅歸荑不能承受出一點差錯。 謹慎小心已經(jīng)成為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素霖見她態(tài)度堅決,不好再勸,暗中對外面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人點點頭便悄然離開。 穿戴整齊,傅歸荑抿著慘白的唇往外走,剛剛踏出東宮的門檻,趙清迎面趕來攔她。 “貴人留步,”趙清氣喘吁吁,但不敢耽擱正事,一字一喘地往外拋:“太、太傅昨日偶感風寒,告假三日。太子殿下下令這三日諸位世子留在宮內(nèi)自行溫習,不得隨意走動?!?/br> 傅歸荑聞言,目光疑惑地在趙清和素霖兩人之間流轉(zhuǎn),最終也沒看出什么來。 “知道了。”傅歸荑轉(zhuǎn)身往回走。 兩人對視一眼,趙清又馬不停蹄跑回前朝,素霖匆匆跟著傅歸荑進了房間。 “有三天假,貴人不必束胸,奴婢來給您更衣?!彼亓卣f著就要上手去扯傅歸荑的衣服,被她擒住手腕。 傅歸荑目光冷淡,說出的話更冷:“是你去通風報信的?” 素霖搖頭,連忙否認。 傅歸荑眼眸微沉,端詳半天也沒看出破綻,心里卻不信,天下間的巧合絕大部分都是有心人蓄意為之。 “別自作聰明,我不需要?!彼﹂_素霖的手,她寒著臉一言不發(fā)走近內(nèi)室。 傅歸荑沒有解開胸口的白綾,這對她來說雖然是束縛,但也給了在陌生地方的她一絲聊勝于無的安全感。 不用去上書房,她也仍然沒有懈怠學業(yè)。 沒人逼她用功,是她自己想多學一點東西。南陵作為一個傳承千年的帝國,有太多的智慧結(jié)晶和偉大發(fā)明。 傅歸荑這次來學習前本以為裴璟只是做做樣子,卻沒想到他是真的愿意無私分享這些寶貴的知識,尤其是還有些制弓之術(shù)。 她很感興趣,希望有朝一日能夠?qū)⒆约哼B弩的設想變?yōu)楝F(xiàn)實。 有時候傅歸荑也會納悶,裴璟難道不怕他們這些人學了回去反過來對付南陵么? 實際上傅歸荑所憂慮的,裴璟早就考慮到,但他算計得更深,更遠。 他給這些世子們學習的不過是皮毛而已,為的是拋磚引玉。 先給點甜頭,若是想要更多,需得拿其他東西來換,傅家的騎兵,池家的礦山,烏家的人丁……諸如此類。 當然,如果有人膽敢心存異心,平津侯鄂圖就是前車之鑒。 他不愿意交出鑄造兵器的方法,還妄想勾結(jié)北蠻自立為王,裴璟怎會容忍,以雷霆之勢迅速滅了他全族。 是震懾,亦是警告。 然而威逼總是落了下乘,采用武力脅迫或許能得到一時的效果,后患頗大,弄不好就是二次戰(zhàn)爭。 他想從進京世子們中間找到一個缺口,撬動整個世子團。 裴璟要他們心甘情愿的送上東西,做自己的刀,捅穿南陵的腐朽門閥世族。 上述種種,傅歸荑皆無所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圖用書本來隔絕裴璟對她的影響。 這一坐,太陽不知不覺隱匿于天空,今夜無月。 裴璟忙了一天回到東宮時,第一時間就往西廂房走,剛進門就看見傅歸荑挑燈于案幾前,手持書卷認真的模樣。 平靜的燭火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赵谒幍挠咧?,臉上籠罩一層柔和的火光,后背之外被黑暗包圍籠罩著。 明暗交錯,一念神魔。 裴璟站立在黑暗里,看向光處,心里從未如此寧靜。 “怎么不多點一盞燈?” 他從暗處走出,來到傅歸荑身邊,從她手中的書冊奪走時瞥了一眼,認出是《南陵六記》中的史記。 傅歸荑僵了一瞬,很快順著他放手。 裴璟一聲令下,屋內(nèi)瞬間燈火通明,宮人們魚貫而入,不多時便布置好晚膳。 傅歸荑被他帶到桌前,挨著他坐下。 “聽人說晚膳你都沒叫,是身體不舒服?”裴璟替她夾了一筷子燉羊rou。 傅歸荑心里暗暗叫苦,羊rou膻味重,她平日里最不愛吃。 都怪她看書太過專注忘記時間,現(xiàn)在倒好,落得個與裴璟同食的下場。 “我不餓。”傅歸荑拿起筷子假裝碰了一下碗中的rou,又放在一邊。 裴璟見她滿臉抗拒,頓時沉下臉。 腦子里立馬浮現(xiàn)她第一次進東宮時吃不下東西,反復嘔吐的樣子。 他無端遷怒起來。 自己就這樣不受傅歸荑待見,看見他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 但他好歹知道現(xiàn)在人身體不適,強行壓住心頭火,親自夾了一塊羊rou送到傅歸荑嘴邊。 膻味入鼻,傅歸荑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眉頭擰成一團麻花,她艱難地扯開黏在一起的牙關(guān),屏住呼吸,顫抖著雙唇咬了下去。 在即將入口剎那,裴璟的手往后撤,傅歸荑咬了個空。 “你不喜歡吃,為什么不說?!彼谅暤?。 裴璟微涼的目光化作一根無形的繩索縛在她脖頸間,給予她些許窒息感。 她僵硬地闔上嘴,垂眸沉默片刻,輕聲答:“不喜歡,就可以不要嗎?” 裴璟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冷笑道:“說的也是,人在世上,哪能事事順心?!?/br> 傅歸荑輕咬下唇不再接話。 無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裴璟再沒有為她夾過一次菜。 終于結(jié)束這場漫長的晚膳,裴璟拂袖而去。 傅歸荑等他走后暗自懊惱,自己何必逞那一時之氣,不過是一塊羊rou,怎么就忍不了。 她心浮氣躁,書卷上的字不約而同地糊成一片,最后幻化成裴璟滿臉黑氣的樣子。 直到入睡前素霖將一卷登記冊和一碗湯藥端過來,傅歸荑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因著后面兩日都不用去上書房,傅歸荑早上也憊懶地賴了會兒床,又打聽到裴璟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到晚上不會回來。 她這才偷偷松了束胸的綾布,脹痛的胸口瞬間得到解脫,呼吸都輕快不少。 一整天,她也沒出門,躲在屋子里研究登記冊上已經(jīng)摘錄出來的名字。 她本以為昨晚上裴璟自討了個沒趣不會再來,誰知晚上他又準時出現(xiàn)在晚膳前。 這次傅歸荑打定主意,除非他夾過來的是□□毒藥,否則怎么樣都要硬著頭皮吃下去。 豈料這一頓飯裴璟吃得很安靜,桌上沒有見到羊rou,他也沒再紆尊降貴給她夾菜。 裴璟不說話,傅歸荑更不會出聲,她默默埋頭吃飯一不小心吃撐了。 素霖端來一碗消食的茶水,上面飄著幾朵泡開的玫瑰,淡淡的花香沖散了些許檀木香的味道,令她心曠神怡。 裴璟用完膳后不發(fā)一語地匆匆離去,他似乎很忙。 東宮內(nèi)的氣氛也變得有些緊張,人人謹言慎行,神色肅穆。 傅歸荑察覺到異常,愈發(fā)不出門,只顧自己的一畝三分田。 第三日,她的身體好轉(zhuǎn)很多,裴璟再一次在晚膳時踏入西廂房。 傅歸荑見怪不怪,自發(fā)老實地坐在圓桌前乖乖等上膳。 “太醫(yī)說你體寒,是小時候傷了身體落下的病根?!?/br> 撤了膳食,裴璟沒有立刻離開,坐在一旁忽然開口,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怎么回事?” 傅歸荑愣了一下,旋即從容自若道:“那年北蠻人要我們部族交出一半以上的牲口,還要強行擄走族內(nèi)適齡女子。父親不同意,拔除營寨,連夜逃離,在被他們追趕的時候我不小心掉進了河里?!?/br> 裴璟聽完后哦了一聲,神色絲毫不動。 傅歸荑的表情變得迷茫,眼前浮現(xiàn)出那年冬日發(fā)生的事,自己悄無聲息地落在冰冷的河水里,她虛弱得無法發(fā)出呼救聲。 水底下又黑又壓抑,她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去,耳邊是暗流涌動和噠噠的馬蹄聲。 若不是哥哥及時發(fā)現(xiàn)父親馬背后空蕩蕩的一片,不顧危險的返回找她,恐怕現(xiàn)在她早就成了冰川下的一堆枯骨。 眼眶漸漸濕潤,傅歸荑眨了眨眼,低下頭強行逼退淚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