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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難追 第8節(jié)

    陸懷硯怎會聽不懂。

    他望著江瑟,鏡片后的一雙眼深邃潤黑,像剛調了水的濃墨。

    須臾,他提腳后退了幾步,靠在光影斑駁的圍墻上,淡聲說:“你繼續(xù),我抽根煙?!?/br>
    男人說著就從兜里摸出煙和一個金屬質地的黑色打火機。

    很快,一朵藍色的火焰在幽暗中亮起。

    煙草被火點燃,細娟似的白霧從燒紅的煙絲里溢出。

    臉頰微微凹陷,陸懷硯垂下眼,剛吸進一口煙,煙氣縈繞在喉間的那一刻,兩根白得病態(tài)的手指倏忽穿過煙霧,在剛燒出火星的煙嘴上輕輕一掐。

    煙,滅了。

    涼風徐徐吹拂。

    她身上清淺的冷香伴著幾縷烏黑的發(fā)擦過他夾煙的指。

    陸懷硯緩緩吁出只吸到一半的煙霧,隔著那層薄白的霧對上江瑟冷淡的眼。

    那雙眼很黑。

    是透不入半點光亮的黑,黑暗深處是灰燼般的冷寂。

    “不好意思,我討厭煙味。你這根煙在我這兒,還真抽不了?!?/br>
    女孩兒一面毫無誠意地說,一面用力地摩挲著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像是在蹭掉什么不潔的東西。

    陸懷硯還是頭一回被人硬生生掐滅手里的煙。

    沒必要,也沒人敢。

    他那個圈子里的男人,就沒不抽煙的。

    從前岑家設宴,陸懷硯與岑禮那些人在江瑟面前不知吞云吐霧過多少次,那會可從不曾在這姑娘臉上瞧出半點兒對煙味的厭惡。

    方才在酒吧,江瑟離去后,韓瀟一臉不解地問他:“哥,你跟岑瑟也算是打小一塊兒長大吧,怎么她跟你一點兒也不熟的樣子?”

    他與江瑟的確談不上多熟。

    這姑娘在陸懷硯印象里寡淡得如同一杯白開水。

    待人處事從不出格從不越矩,總是恰到好處。

    說好聽點是教養(yǎng)好,說難聽點是被岑家磨去了所有棱角。

    眼前的人依舊是那張熟悉的臉,可這會的她分明又是陌生的。

    從前的岑瑟可干不來徒手掐滅別人煙頭的事兒。

    現(xiàn)在的她,似乎有無數(shù)小刺從她的骨rou里冒了出來。

    陸懷硯拿下咬在嘴里的煙,垂眸盯著她沒說話。

    黑如墨的一雙眼暗暗沉沉,不說話時,單是眼神便很壓人。

    樹下的秋千還在晃蕩著,夜風吹散了殘余在空氣里的最后一點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清淺的沉香氣息。

    江瑟瞇了下眼。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一只獵物,被人無聲探究。

    她一貫厭惡這樣的感覺。

    厭惡做一只無法反抗的獵物。

    正要扭頭離去,陸懷硯冷不丁出聲。

    “岑瑟,鬧夠了沒?”

    他的聲音很淡,語氣四平八穩(wěn),仿佛在問著一件無聊至極的事兒。

    江瑟沒有避開他清冷黑沉的視線,濃密的眼睫緩慢扇動了下。幾綹月光穿過泡桐樹層層疊疊的葉,照在她清艷的面龐上。

    “鬧?”

    月色下,她很輕地笑了。

    是陸懷硯熟悉的那種仿佛丈量過的微笑。

    但襯著她眸子里nongnong的嘲弄,這笑容充滿了攻擊性。

    “陸懷硯,你連我的姓都叫錯,哪來的臉問我認不認識你?還有,”她聲嗓很輕,甚至帶著笑意,“我鬧沒鬧夠,與你何干?”

    第6章 誰都別想來打擾她。

    墨灰的天,黯淡的月,還有涼膩如綢的風。

    女孩兒墨黑的眼比這涼夜更冷更暗。

    后來陸懷硯再想起這夜,想起那兩根白得病態(tài)的指與薄霧后那雙冷若寒星的眸子,他赫然發(fā)覺他的某些壞習慣多少與這一夜有關。

    譬如明知會惹她生氣也要將她削蔥似的指尖放嘴里輕輕啃咬。

    譬如在她沉默時低頭去尋她的眼,用近乎暴烈的視線直抵她眸底,去探尋她藏得極深的情緒。

    但此時此刻,陸懷硯只當她是起了大小姐脾氣,倒沒因她的話起半點慍色。

    依舊垂著薄白的眼皮,一語不發(fā)地看她,面色疏淡。

    空氣里一陣死寂,僵持間,院里的燈倏地一亮。

    又有人進來了。

    “二姐!”是江冶。

    少年沉著臉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旋即挺直腰桿擋在她身前,十分微妙地擋住陸懷硯看著她的目光。

    “沒出什么事吧?”

    江冶嘴里問著話,眼睛卻緊緊鎖住陸懷硯。

    那模樣瞧著,就像一只即將炸毛的大貓。

    江瑟望著少年繃得緊緊的背,面色微頓,須臾,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說:“沒事,跟從前在北城的舊識敘了會舊。已經敘完了,走吧?!?/br>
    江冶神色稍霽。

    方才進來時他就察覺到了,這男人與便宜二姐之間的氣氛不對付。

    本來是想過來給江瑟撐一把氣場的,可走過來后,他才驚覺對方有多高,人家懶懶散散靠在墻上居然都比他高幾厘米。

    大概是因為矮了一截,他這邊的氣場明顯比對面弱不少。

    江冶莫名有點不爽。

    拖腔帶調地“哦”了聲:“以后要再有人找你敘舊,記得換個場子,老爸沒在后院裝監(jiān)控。”

    江瑟眼底閃過些什么,頷一頷首,笑說:“成,回去吧,我累了。”

    走沒兩步,想到什么,又指了指泡桐樹后頭的一道木門,對陸懷硯說:“那里也有個門,陸總要是不想回酒吧,可以從那里走?!?/br>
    話說得極溫和,聲音也是一貫的溫雅。

    絲毫瞧不出先前那番充滿攻擊性的話出自她口。

    陸懷硯望著江瑟離去的背影,將那根被她掐滅的煙緩緩插入煙盒。

    男人的面色很淡,并未被江瑟方才那近乎冒犯的舉措與話語激起半點情緒。

    也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了下,微信里多了一條消息。

    岑禮:【阿硯,你在飛機上見著瑟瑟了嗎?她去桐城的航班與你一樣?!?/br>
    陸懷硯淡漠掃完,手指微動,回了個:【沒?!?/br>
    退出對話框,正要摁滅手機,眼尾忽又掃到韓茵不久前發(fā)來的消息:【瑟瑟人也在桐城,你和阿瀟幫忙看顧一下,那孩子不容易?!?/br>
    不容易?

    想起方才江瑟掐滅煙頭時那雙冷漠的眼,陸懷硯輕哂,將煙盒放回兜里,給韓茵回道:【她很好,您不必擔心?!?/br>
    -

    江瑟回到酒吧便在原先的位置坐下。

    江冶給她端來杯純凈水,瞅著她的臉問:“剛真沒被人欺負?”

    江瑟唇角牽起一點笑:“沒?!?/br>
    江冶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身后恰好傳來江川叫他的聲音,只好將到嘴的話咽回去。

    “你要不想在酒吧玩兒了,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回家。”

    “好?!?/br>
    江冶又看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便沒再說什么。他一走,江瑟便立即從桌邊的紙盒里抽出一張面紙,吸了點兒杯子里的水,慢慢擦拭右手。

    江瑟討厭煙味這事兒,連岑禮都不知道。

    她曾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同時點幾十根煙,一遍遍讓自己對煙味“脫敏”。后來也的確脫敏了,再是煙霧繚繞的地方,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坐上半天。

    她允許自己厭惡,但不允許自己害怕,以厭惡做幌子也不行。

    小姑姑說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說她不該挑在那個時候“脫敏”。

    江瑟會挑那么個時機對自己“下狠手”多少與陸懷硯沾點關系。

    陸懷硯抽煙。

    談不上是煙癮,他這人冷情也克制,從沒見他對什么東西犯過癮。

    抽不抽煙,端看場合與心情。

    長輩遞過來的煙,多半會抽,不抽的時候也會接下,在指尖松松散散地夾著。

    覺得無聊無趣時,也會抽。

    都知道他抽煙時不愛接話,旁人見他嘴里咬著半根煙,再急的事也得等他抽完這根煙才敢提。倘若抽完一根依舊沒停,那說明,不必開口了,他沒興趣也不會去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