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撐開光明領(lǐng)域，一人橫渡在虛空之中。

    對她而言。

    離開云船，其實就等于做出了一次選擇，她不希望接下來的畫面被任何人所看見……光明神座給出的那枚坐標，就在前方不遠處。

    孟西洲深吸一口氣，緩緩掠去。

    以光明神座的戰(zhàn)力估算……

    只要靠近“戰(zhàn)場”附近，應(yīng)該就能看到被熾光刺穿的虛空。

    但掠行了一段距離后，孟西洲并沒有看到一縷輝光，這片漆黑虛空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一路飛掠而來，居然沒怎么感受到“神座”戰(zhàn)斗的痕跡。

    最終她來到了終點坐標之前，虛空被無數(shù)金燦的簌懸木長葉所包裹，形成一片天然的籠牢……正是因為這籠牢，才使得內(nèi)里的戰(zhàn)斗氣息，沒有任何外泄，籠牢外的世界一片安寧。

    孟西洲默默看著這熟悉的流火長葉。

    她見到過顧慎的熾火領(lǐng)域，這長葉的氣息……就來自于顧慎。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

    這場由光明神座親身謀劃的外出狩殺，居然沒有一招斃命，堂堂神座要殺一個年輕人，竟然被拖到現(xiàn)在，此刻的流火籠牢不斷傳來震顫之音，孟西洲看不清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

    顧慎的實力雖然很強，但想要對抗神座，還遠遠不夠。

    “轟——”

    孟西洲來的很是時候，這場戰(zhàn)斗幾乎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簌懸木的長葉擴散開來，金燦流火射向虛空四方，真實的戰(zhàn)場也展露而出！

    簌懸木下，一道高大偉岸的金燦身影，將枯老的老人舉起。

    很多年前，顧長志和光明神座是親密無間的師徒，在光明城的時候，他們曾不止一次互相比試，彼此切磋。

    只是這一次……

    在虛空中對決的，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師徒。

    金燦火光凝聚的顧長志，只是信封中的一縷殘念，而眼前枯敗到極致的老人，則早已經(jīng)死去，被深海所奪舍。

    這場神戰(zhàn)……

    此刻已經(jīng)落幕。

    深海算盡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顧慎手上還有一封斗戰(zhàn)之信。

    單單只剩一封信，其實不算什么。

    但偏偏顧慎心湖中，還有一整座提供源質(zhì)的凈土……顧長志先生的殘念，通過凈土源質(zhì)的支持，打完了一整場完整的神戰(zhàn)！

    深海在對決之中被全面碾壓。

    它通過算力模擬的戰(zhàn)斗，連本源級別的戰(zhàn)斗都無法支撐……更不用說神座之戰(zhàn)，更不用說這次對手是未嘗一敗的顧長志！

    “撕拉！”

    簌懸木長葉凝結(jié)的籠牢炸裂開來！

    恢弘氣浪擴散，光明神座的本源就這么被一縷斗戰(zhàn)殘念撕裂，光明神座的軀殼在虛空之中再度重組，深海在這場神戰(zhàn)之中幾乎耗盡了本源……顧長志的一縷殘念，將斗戰(zhàn)本源運用到了極致，所打出的每一擊，都是它竭盡全力無法抵擋的殺招。

    于是它只能不斷消耗這具軀殼中殘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本源之力。

    這一戰(zhàn)與先前白蜥銹骨的一戰(zhàn)還并不相同。

    銹骨的殺招，只是一招！

    但顧長志殘念的殺招，則是每一招！

    簌懸木下，顧長志的身影與顧慎幾乎合一……顧慎睜開雙眼，他看著虛空之外的那道枯敗身影，也看著來到這處戰(zhàn)場的第一個“外來者”。

    顧慎沒想到，會是孟西洲最先趕到。

    這場戰(zhàn)斗，看起來是深海大敗。

    但其實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凈土中積攢的那些源質(zhì)，已經(jīng)全部消耗殆盡，光明神座的本源之力被顧長志全部打掉，自己的那些源質(zhì)積蓄也一并清空……

    現(xiàn)在，雙方都是“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

    “西洲……你來了！”

    光明神座的聲音十分沙啞，他以元素化的身軀硬生生抗住無數(shù)簌懸木流火長葉的穿刺，同時回首：“不要猶豫，殺了他！”

    顧慎沉默地與孟西洲對視。

    “……”

    他沒有開口說話，并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是因為這場戰(zhàn)斗，能夠進行到這一步，顧慎已經(jīng)耗盡了全部力氣。

    雖然他是冥王火種的繼承人。

    但他如今尚未熔煉火種，只是一個凡俗，靠著凈土里積攢多年的源質(zhì)，才介入這場神戰(zhàn)。

    顧長志先生的殘念，本來是沒有辦法支撐到現(xiàn)在的……這封信所爆發(fā)的殺力，原本應(yīng)該是曇花一現(xiàn)，硬生生靠著“凈土”內(nèi)大量源質(zhì)的堆積，才演變到如今這一步。

    只差一點點，一點點，就能將光明神座徹底“斬殺”。

    戰(zhàn)至這一步。

    此刻的顧慎，是真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他只是默默看著孟西洲。

    有些時候，不必說話，只需要對視……便能夠明白對方在想什么。

    信封已經(jīng)燃燒到了最后，光明神座的軀殼也開始滲出鮮血，這是它神力消散的體現(xiàn)，簌懸木最后的殺意，和凈土最后的源質(zhì)，都即將消散……此刻這場戰(zhàn)局陷入了一個絕望的微妙平衡之中。

    孟西洲望向顧慎，又將目光投向神座。

    “還記得……我先前說的么？”

    老人的面目七竅都開始滲出鮮血，他已經(jīng)敗了，如果不是孟西洲趕來，他的支撐也沒有意義。

    “如今，就是你做出抉擇的時候……”

    孟西洲看著自己熟悉的那張面孔，回想起先前在紅湖湖畔的場景。

    犧牲少數(shù)，拯救大多數(shù)。

    這樣的選擇……她遇到過很多次，沒有一次猶豫。

    但今日，此時此刻，她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動手，而是站在這座戰(zhàn)場的界限，差一步就可以踏入其中，但卻偏偏沒有踏足。

    “神座大人，您說顧慎是冥王。”

    孟西洲對著老人緩緩開口道：“這件事情，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是相信的。只是我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光明神殿窮盡一切力量，也要殺死冥王，這件事情的意義是什么？”

    “意義？”

    苦苦支撐的深海沒想到孟西洲會提出這么一個愚蠢的問題。

    老人沉聲呵斥道：“光明殺死黑暗，向來天經(jīng)地義，你殺他，就是職責(zé)所在！哪里需要考慮意義！”

    “……明白了?！?/br>
    孟西洲點了點頭，她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停留，而是繼續(xù)將目光投向眼前的戰(zhàn)場，仿佛一個與此事無關(guān)，抽身物外的看客。

    深海怔住了。

    “你在等什么？為何還不動手！”

    “我在等。”

    孟西洲平靜道：“既然光明殺死黑暗，天經(jīng)地義，那么您是光明火種的擁有者，您應(yīng)該能夠殺死他才對。所以我在等您殺掉冥王，就像是先前您說的……您殺掉冥王，我拎著頭顱，向世人證明屬于光明的勝利。”

    “畢竟，我只是神殿的神女，只是一個擁有繼承資格的凡俗?！?/br>
    孟西洲認真說道：“殺死冥王這件事情，應(yīng)該由您來做?！?/br>
    “……”

    深海沉默了，它聽出了孟西洲的話意。

    “你想要‘光明火種’？”

    到了這一刻，所有的拐彎抹角，都失去了意義。

    孟西洲搖了搖頭，道：“如果您一定要這么認為的話，我無法反駁，但其實我并非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認為，殺死冥王這種事情，就應(yīng)該由光明神座來完成……光明戰(zhàn)勝黑暗天經(jīng)地義，所以這最后的一擊，理應(yīng)由光明的最高領(lǐng)袖來完成?！?/br>
    這句話看起來很體面。

    但其實孟西洲的意思很明顯，她看得出來光明神座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到了極限，現(xiàn)在她想要一個明確的答復(fù)，一個肯定的回答——

    下一任的火種主人，到底是誰。

    于是虛空之中迎來了漫長的沉默。

    深海看出來了，孟西洲將云船停放在【舊世界】的虛空之外，單獨一個人前來這處坐標，為的就是這場最終談判，這位隱忍多年的光明城圣女在自己最為虛弱的時刻露出了真實面目。

    深海審視著眼前十分認真的那位女子。

    它并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這世上只有一種人，會讓它感到害怕，那就是真正沒有欲望，沒有需求的圣人。

    孟西洲曾經(jīng)很接近這樣的狀態(tài)，她做的許多事情，都不考慮利益，只是為了世人。

    這也是【深?！恳恢睕]有把火種傳給孟西洲的緣故。

    它甚至造出了地牢里的六年，試圖讓黑暗擊垮孟西洲的心智……

    只是如今，這些手段都不需要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孟西洲不是圣人，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樣的孟西洲，它才放心將火種交付出去。

    當然。

    還有最后一個考驗。

    “傻姑娘，你就是光明教會，未來最高的領(lǐng)袖……”

    “一直以來，我都將你視為接班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