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志先生沉睡的那段時間。

    東洲也遭受過這樣的非議……顧慎此刻所說的話，便是當年東洲經(jīng)常聽到的。

    “……”

    巴圖額頭不斷滲出冷汗，這短短幾分鐘，仿佛如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對大長老和蘇葉發(fā)了無數(shù)消息，卻沒有得到一丁點回復。

    紅湖現(xiàn)在的影像，全世界都能看到。

    這種場合，他沒有經(jīng)歷過，他沒有辦法駕馭。

    思前想后，他只能給出一個含糊其辭的回應：“抱歉，你不能去。”

    “為什么？”

    顧慎并不惱怒，也不著急，他只是站在紅湖湖面之上，輕笑著開口：“我記得先前神殿曾說過，站在紅湖湖面之上，便是得到了光明意志的認可。我現(xiàn)在能夠站在紅湖之上，便說明‘光明信仰’認可了我，難道是因為我殺了賈唯，所以我不能踏湖么？”

    當然是！

    巴圖額頭青筋鼓了鼓。

    如果沒有【深?！康臄z錄，如果自己能夠打得過，他現(xiàn)在就恨不得把顧慎大卸八塊。

    但現(xiàn)實世界沒有那么多如果。

    “當然不是……”

    巴圖咬牙說道：“紅湖盡頭，是光明神座大人的清修之地。想踏湖，就必須按規(guī)矩來，西洲的‘洗心池試煉’，還有‘火種之夢’，你都未曾通過……按照這個規(guī)矩，你不得踏入紅湖。”

    停頓了一下。

    “先前的那一戰(zhàn)是例外?！?/br>
    巴圖道：“如今你和賈唯大人的恩怨已經(jīng)了清，這一戰(zhàn)也已經(jīng)結(jié)束！顧慎，按照神殿的規(guī)矩，如果沒有光明神座大人的意志邀請，你絕不可以進入紅湖的后半段，打擾神座大人的清凈！”

    此話說完，巴圖心底緊繃的那根弦，稍稍松了一下。

    他知道顧慎想去，自己攔不住……

    但此刻有千萬雙眼睛盯著這里，所以他搬出了光明神殿的規(guī)矩。

    合情合理。

    如果顧慎要強闖紅湖，那么便是違背規(guī)矩在先，這千萬雙眼睛所代表的“公理”，便會站在光明城這一邊。

    “原來如此?！?/br>
    顧慎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所以，只要符合神殿的規(guī)矩，就可以踏湖了，是么？”

    “……當然。”

    巴圖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回應。

    這個回應沒有問題。

    但下一秒，紅湖人群的最后方，便有一道很輕很柔和的聲音響起。

    “既然如此……”

    “我應該可以踏上這片紅湖吧？”

    人群紛紛詫異地轉(zhuǎn)過身來，星輝縈繞，落在塵間，盡數(shù)落入一位女子的身上。

    那人的神色之間還有疲倦殘留，風塵仆仆，身上還沾染了一些陰暗潮濕的泥濘氣息。

    但并不妨礙，她一出現(xiàn)，就是這世上所有輝光的聚集。

    “神女大人！”

    一位圣裁者驚呼，連忙躬身跪拜。

    “神女大人！”

    接二連三的驚呼響起，紅湖后方的那些圣裁者們紛紛行禮，他們一直以為神女大人就在紅湖盡頭，侍奉光明神座……

    神殿之中知曉秘牢和孟西洲真正下落的，畢竟只是少數(shù)。

    在外界看來，亦是如此。

    孟西洲現(xiàn)身之后，人群嘩啦啦讓開一條道路。

    顧家使團和那些守夜人們臉上先是詫異，然后便是欣喜……羅鈺和鐘帆對視一眼，心底捏了一把冷汗，此刻總算是放松下來。

    少主劫牢成功了！

    巴圖看著那皎潔星輝垂落之處，他腦海一片空白，最后只能生硬地擠出一句問候：“神女大人……您怎么來了？”

    說完之后巴圖就后悔了。

    這個問候其實很糟糕。

    神女一直被關(guān)押在秘牢之中，這個秘密只有神殿高層才知道……巴圖當然也知道。

    看到孟西洲，他便明白了為什么蘇葉不回自己消息。

    顯然秘牢已經(jīng)失守了，無論是姚謹還是蘇葉，都失算了。

    巴圖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光明神殿對神女的所作所為，在今夜被披露。

    但萬幸的是。

    孟西洲只是輕描淡寫說了四個字。

    “靜極思動。”

    這四個字，便是她留給這光明城，這神殿的最后顏面。

    巴圖眼神復雜，他動作緩慢地行了一禮，道：“您……也要踏湖？”

    孟西洲緩緩前行，來到紅湖湖畔。

    她對顧慎對視一眼，以微微頷首來表達謝意，顧南風將她救出秘牢，關(guān)于這“劫牢”前前后后發(fā)生的事情……她已經(jīng)知曉。

    顧慎只是淡淡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與光明神女見過一面，那個時候自己精神境界尚淺薄弱，只是對視一眼，冥王火種便險些脫離自己的掌控。

    但如今，則不一樣了。

    顧慎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光明神女，被幽禁在深牢之中六年，孟西洲身上的光明氣息微弱了許多——

    很顯然，她身上的神眷消失了。

    “六歲那年，我通過了‘洗心池試煉’。十五歲時，我成功熔煉了‘火種之夢’?！?/br>
    孟西洲的聲音在紅湖湖畔回蕩。

    這句話是說給巴圖聽的，也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神殿可以列出無數(shù)個踏上紅湖者所需要具備的規(guī)矩。

    但每一條，孟西洲都符合。

    因為她是神座欽定的神女，天生與“光明”無比契合，如果她都沒有資格踏上這片紅湖，那么誰還有？

    “現(xiàn)在……我想踏上這片紅湖?！?/br>
    孟西洲十分認真地開口，她的語氣不是在征求意見，而是在通知聲明：“我想看看神座大人?！?/br>
    “……”

    巴圖很想拒絕，但卻想不到理由繼續(xù)拒絕。

    而且，他也來不及拒絕。

    因為孟西洲說完之后，便邁出腳步，踏上了紅湖的湖面。

    “嗡！”

    她腳尖觸及湖水的那一刻，在星夜籠罩下顯得黯淡沉悶的湖水，一瞬間明亮起來，萬千輝光從湖底飛涌而出，掠入她雪白的肌膚之中，她像是披上了一件由光明緞帶纏繞編織的神衣，整片紅湖因她的出現(xiàn)而變得明亮。

    她的氣色不再蒼白，眼神也變得莊嚴神圣。

    即便沒有神眷。

    她依舊是光明的寵兒。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弈圣書

    紅湖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

    但紅湖又很大。

    尋常超凡者，一輩子也抵達不了終點。

    別說終點，就算想抵達湖中心，也是千難萬難，即便用了載具，也只能止步于此……紅湖的前半段就是清冢陵園的外陵，而后半段便是內(nèi)陵。

    但此刻，在孟西洲的眼中。

    這片湖很清澈，湖面很干凈……至于霧氣？

    整片紅湖都沒有霧氣。

    她可以從湖畔這里，望到極遠的遠方那端。

    既然紅湖的霧氣不存在，那么孟西洲自然可以看清……紅湖后半段那兩個正在交戰(zhàn)的身影。

    其實她在離開秘牢的時候，就猜到了一個大概。

    想讓顧南風安全抵達秘牢，救出自己，就需要確保光明城的兩大頂端戰(zhàn)力困在紅湖之局。

    賈唯，由顧慎對付。

    至于大長老，便交由宋慈拖延。

    她踏上湖面之后，便沒有一點停頓，每一步都走得很堅定。

    她向著紅湖后半段走去，目標自始至終都很明確。

    在眾人的視角之中，孟西洲很快就淹沒在霧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