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術(shù)一定給了你一座夢境，我還記得你提到過那場夢?，F(xiàn)在你可以說一說，你在那場夢境之中，看到了什么?！?/br>
    藤椅上的女子，陷入了思索之中。

    她輕聲囈語，仿佛回到了那場舊夢之中。

    “我看到……”

    “巨大的無邊的曠野，開滿了金色的穗花，遠方有河流貫穿而過，倒映著船帆的影子……”

    “世界的中心，矗立著巍峨撐天的古樹……”

    李青瓷露出了恍恍惚惚的笑容：“那里是一片凈土。”

    “你所夢到的場景……”

    下一刻，顧慎平靜問道：“是這樣的嗎？”

    他點燃熾火。

    下一刻，火光繚繞，將神祠山包裹。

    兩人身邊的場景迅速變化，無數(shù)火焰與冰屑翻飛。

    李青瓷坐在藤椅之上，怔怔出神。

    她恍惚地伸出手來，撫摸著垂落在面前的流光長葉，抬頭向上望去，她現(xiàn)在就靠在那株巍峨撐天的古樹旁。

    有風吹過。

    萬里雪飄，遠方麥田里播種而下的金燦穗花，隨之一同翻飛。

    “看。”

    有人在她身旁輕聲道：“這里，就是凈土?！?/br>
    ……

    ……

    第一百零八章 碎瓷

    “這里……和你夢境中所見到的，一樣么？”

    顧慎站在簌懸木下。

    “相差無幾，只是略顯粗糙?！?/br>
    李青瓷微微蹙眉：“而且我夢境中所見到的……好像是盛夏。”

    盛夏？

    祈愿術(shù)有點逆天的過頭了……顧慎瞇起雙眼。

    自己和青瓷姑娘初見之時，他還沒開始正式修行春之呼吸，簌懸木的種子都沒發(fā)芽……難道“命運天秤”早就知道了自己會逆著修行四季呼吸，從春入冬，最后才到熾夏？

    李青瓷所見到的畫面，應(yīng)該就是最后的“大成凈土”了。

    “略顯粗糙，是因為這里……剛剛形成雛胚?！?/br>
    顧慎把目光挪向遠方。

    李青瓷也看到了……在雪原的盡頭，好像有一堆身影，正在忙碌。

    她若有所思。

    場景迅速從凈土之中退出，無數(shù)長葉翻飛，雪屑也隨之消散。

    重新回到了神祠山上。

    李青瓷坐在藤椅之上，屋檐的余光遮住了她的面容，她陷入了思索之中……

    “所以，這不是夢……”

    片刻之后，李青瓷望向顧慎：“這是真實存在的?！?/br>
    “這也可以是夢?！?/br>
    顧慎微笑道：“現(xiàn)實世界的鐵律，或許沒有辦法擰轉(zhuǎn)，但在夢里，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向你保證，你會來到這座夢中?！?/br>
    “會有人對你說……”

    “死亡，也是一種新生。”

    ……

    ……

    這一番對話之后，神祠山上的兩人，達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關(guān)于“凈土”之夢。

    顧慎沒有再提，李青瓷也不再多問。

    接下來的日子。

    顧慎在神祠山埋頭修行，不斷汲取源質(zhì)，填補“生機之火”。

    而青瓷姑娘則是回歸了以往“拆文解字”的生活。

    她在神祠修剪黑花，整理花圃，同時修行古文……放棄了長生術(shù)，但還有占卜術(shù)，她的壽命一天天減少，但她的心境卻愈發(fā)平靜。

    她在迎接自己的終末。

    李青穗來山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小姑娘起初兩三次，往這邊跑的目的，都是想要勸告。

    李氏在外洲找到了不少的“合適人選”。

    長生術(shù)的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

    只要青瓷點頭。

    她便可以續(xù)命——

    只不過，李青瓷心底沒有絲毫動搖，即便沒有顧慎帶她入夢，她也會堅定最開始的選擇……她想和命運賭一把，賭一賭自己用祈愿術(shù)看到的“新生”，會不會在死亡之后降臨。

    到了后來。

    李青穗逐漸明白，jiejie心意已定。

    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接受。

    姐妹二人也爆發(fā)過爭吵，只是最終全都不了了之。

    忽然有一天……李青穗再來山上，整個人都變了，她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絕口不再去提“長生術(shù)”和“命盡”之事。

    這個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間想開了，然后又長大了。

    短短十數(shù)天，青穗蓄至腰間的青絲，已經(jīng)生出了白發(fā)，她有過燦爛美好的童年，只是美夢之后的經(jīng)歷，往往不太美好。

    青穗這些年所經(jīng)歷的，實在太多。

    長野與中央城合流，兩洲局勢變動，五大家重新界定“權(quán)限”，許許多多的瑣事分擔心力，她的肩頭扛住了李氏的壓力。

    陵園事件之后，她已經(jīng)重新將長老會握入手中。

    一次又一次清洗。

    今日，長老會中的超凡者，無一不對她俯首頂禮。

    雖然名義上還是“臨時”家主——

    可她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經(jīng)不再是“臨時”那么簡單。

    只是。

    權(quán)勢滔天，又能如何？

    李驅(qū)虎病故，李青瓷短命，等到故人全部故去，她身邊便只剩下高叔。

    一個還沒成年的姑娘，處于最燦爛明媚的年歲，背影卻常常給人一種孤獨蕭瑟的冷感。

    那一天后。

    李青穗來神祠山，所做的事情便很簡單了。

    大多數(shù)時間，她只是看著jiejie在桌案前拆文解字，連話都不必多說，最后走時，送些李氏長老會精挑細選的一些有趣物事。

    偶爾，她會和jiejie說上幾句。

    但外面的世界，爾虞我詐，只言片語，也說不清楚。

    所以她只說好事，不說壞事。

    這個小姑娘臉上的笑還在，只是變得不那么“發(fā)自內(nèi)心”……她來了神祠山很多次，只是一次都沒有和顧慎說話。

    李青穗再也沒有多看顧慎一眼。

    她每一次來，那個坐于漫山黑花中，修行生機之火的年輕男人，都會包裹在無數(shù)流火之中，那是她以前最想看的場景，漫天黑花在火焰繚繞之中翻飛，燃燒成雪白。

    可這一切，都變得沒什么意義了。

    當年的她，之所以歡呼，之所以欣喜。

    是因為這里的黑花每少一朵。

    就離jiejie出世，更近一步。

    可如今，jiejie就快離世……

    如果她死了。

    這神祠就算變成一片花海，又有誰要去看？

    ……

    ……

    “李青穗……應(yīng)是對你生出了怨念?！?/br>
    山野之間，微風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