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會面，主角是顧南風而不是自己。

    他只是一個受邀者，一個客人。

    最重要的是……五大家的會面，他已經(jīng)輪番參與了一遍。

    上次請自己吃飯的，把地點定在老城胡同里。

    而這一次……說到底也就是爺倆多年不見，喝喝酒敘敘舊，顧慎倒是沒想到，老爺子定下來的晚宴規(guī)格這么高。

    一路彎彎繞繞，一直抵達包廂。

    推開門。

    瑰麗柔和的燈光落在圓桌之上，黑色西服的老爺子作為“晚宴主人”，早早來到，等候“客人”的到來。

    在他身邊左右兩側，站著兩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一個剃了光頭，另外一個則是戴著圓頂禮帽，氣息都相當渾厚。

    顧慎小心翼翼地以熾火掃了一眼。

    這兩位……至少都是深海十層以上的第四階超凡者了！

    或許……更強！

    至于那位老爺子。

    只能說……高叔和羅胖子誠不欺我。

    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那一身黑西裝的顧老爺子之后，顧慎還是感覺壓力山大，他的精神不受控制緊張起來，竟然陷入了先前的極度冷靜狀態(tài)之中。

    指針掠過的時間仿佛都變得緩慢起來。

    “嘖……某人似乎很緊張啊?！?/br>
    感應到了顧慎精神力的變化。

    “需要我規(guī)劃逃生路線么？”

    褚靈看似很貼心地詢問，實際上是淡淡的嘲諷：“友情提示……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的逃生概率無限接近于0。”

    大實話……

    顧慎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或許你可以換個思路，從我來到長野之后開始計算，還有比吃這頓飯更安全的時候么？就算外面有人扛著源能炮，應該也打不進來吧？”

    “有道理?！?/br>
    褚靈借助顧慎的熾火視野，端詳著眼前的老人。

    她調出了一份檔案，緩緩說道：“顧騎麟，執(zhí)掌了六十年風云的顧家二爺，經(jīng)歷過大大小小四十三場戰(zhàn)爭，三所成立之后，任職為指揮所大指揮官，長野以及整個江北的a級以上超凡事件的卷宗調動，都需要經(jīng)由他的權限批準，即便拋開顧家的身份加持，他在東洲議會依舊有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地位和話語權?！?/br>
    【源代碼】不具備人類的情緒，自然也不會感覺到害怕。

    但褚靈的語氣依舊變得凝重了。

    她能夠感受到這位老爺子身上與眾不同的“氣息”。

    像老爺子這樣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

    即便沐浴凈身，換上新衣，身上的氣息，也像是一把出鞘利劍，令人心生畏怖。

    “我有種錯覺?！?/br>
    顧慎感慨道：“就算是現(xiàn)在有人開著飛艇向這里撞過來，老爺子也能頂?shù)米　！?/br>
    “顧騎麟的確有一人擊毀飛艇的記錄，而且還是三艘?！瘪异`說道：“當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現(xiàn)在的源能飛艇經(jīng)過了變革。但我敢肯定，如果真有飛艇襲擊，會在撞擊發(fā)生之前，就先被擊墜?！?/br>
    酒店最高層雖然空空如也。

    但這是長野！

    顧家的大本營！

    老爺子和顧南風又是躋身五洲之巔的頂級強者……不成群的飛艇襲擊，在封號級的個人武力面前，已經(jīng)算不得什么了。

    “這兩位左右護法，你能查到資料么？”

    顧慎低聲開口。

    “……顧家新舊兩派的戰(zhàn)爭持續(xù)了八年，至今還在互相提防，重要人物的檔案資料全都做了加密處理。”褚靈搖了搖頭，道：“不過我剛剛做了簡單的估算預測，他們的個人實力不會比韓當差多少。”

    也就是說，這兩位差不多都是十一層的實力？

    果然……顧家即便分為兩派，依舊有著極強的隱藏實力！

    老爺子揮了揮手，兩位“左右護法”躬身離開。

    他輕輕按了一下桌邊的餐鈴。

    “叮咚”一聲！

    身穿小西服的十數(shù)位侍者流水般涌了進來，端著餐碟，魚貫而入，一分鐘不到圓桌上已經(jīng)齊餐，整個過程侍者們未發(fā)一言，上菜之后便快速離開。

    很快。

    偌大的包廂里，就只剩下三人。

    老爺子微笑伸手，對顧慎做了個友好的邀請姿勢：“……坐?！?/br>
    顧慎深吸一口氣，就近坐下。

    而顧南風則是挑了個折中位置……三個人，三個方向，呈三足鼎立之勢，頗有些風雨欲來的凝肅氛圍。

    這該死的寂靜。

    顧慎抬眼望向顧南風，用眼神示意，好歹說些什么。

    顧家少主注意到了顧慎的眼神，但只是笑了笑，沒有其他表示，似乎并不覺得這樣的寂靜有什么不好……顧南風與老爺子做了同樣的抬手動作，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

    “……吃?！?/br>
    同一時刻，嵐切傳音掠入耳中。

    顧南風溫和道：“放心吃吧……老爺子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正事?！?/br>
    好家伙！

    這就是顧家的待客之道嗎？

    原來請人吃飯……真的就只是請人吃飯??！

    既然這兩位“正主”都不愿意先開口，那么自己也沒什么好說的。

    顧慎默默吃了起來。

    ……

    ……

    江北酒店的頂層，一片寂靜。

    如果有人在場，神情一定會十分精彩。

    這恐怕是顧慎這輩子吃過最安靜的一頓飯……他每吃幾口就會下意識抬頭，望向對座的老爺子，對方安安靜靜吃著盤中餐食。

    老人低垂眼眸，默默用餐，安靜地像是一頭睡獅。

    “……真的什么都不用說么？”

    顧慎以熾火凝聚聲音，非常謹慎地詢問。

    “我吃完了?！?/br>
    顧南風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唇，率先開口，打破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老爺子停下刀叉，抬頭望向他。

    “說吧……你所謂的‘正事’。”

    渾厚的聲音在圓桌上響起。

    顧南風平靜開口，“很簡單?！?/br>
    “我希望一個月內，長野和大都進行一場談判，顧家作為五大家的代表，與花幟達成合作，拒絕覺醒法案在東洲的推行，同時東洲議會需要強硬要求中央聯(lián)邦調查局的介入，深入調查大都的‘使徒案件’，對源之塔進行問責和處罰?！?/br>
    這些話一口氣說完。

    顧慎望向顧南風的神情已經(jīng)可以用錯愕再加上敬仰來形容。

    事實上他為了今晚的晚宴準備了很多……在精神世界里和褚靈模擬了“談判”大概會遭遇的一些麻煩，以及老爺子可能擺出的態(tài)度。

    但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談判”？

    毫無鋪墊，也毫無回轉余地。

    開門見山。

    不……這是深入骨髓！

    開口，就是王炸。

    “……你覺得可能嗎？”

    老爺子瞇起雙眼，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之上。

    他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緩緩說道：“別說如今顧家分為兩個派系，就是十年前顧家?guī)p峰之期，我也無法代表整個長野答應你的要求。如果我點了頭，這是在騙你。你應該清楚，我……沒有這個能力答應你這個要求?！?/br>
    “只要你想，就能有?！?/br>
    顧南風繼續(xù)道：“只需要攏和五大家，就可以完成這一切，江北集團的票權幾乎全都在五大家的掌控之中。先說服李氏，再以此作為跳板，拉攏宮穆兩家，做到這一步，就已經(jīng)足夠宣布勝利了。如果你怕麻煩，這些事情可以由我來做?！?/br>
    顧慎終于明白了自己覺察到的不對勁，從何而來。

    是了。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談判？

    今天這場晚宴，也根本就不是談判。

    而是一場家人之間掏心掏肺的談話。

    這是顧家八年以來，兩大意志的首次碰撞，更是老人與青年深入了解之后的真正攤牌。

    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顧南風心中所想的……老爺子其實早就知道。

    而所謂的吃飯，也只不過是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