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壁壘 第2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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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怔。 怎么感覺自己有點漏風(fēng)呢? 鐵五低下頭,有些恍惚,旋即洶涌的記憶襲來。 他似乎睡了很久……在這片……曠野上…… 片刻后。 恢復(fù)了全部記憶的鐵五,神情復(fù)雜,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涼風(fēng)嗖嗖吹過。 穿過他的雙手,他的發(fā)絲,他的胸膛。 他如今是一縷飄蕩在曠野上的孤魂野鬼,怎么可能不漏風(fēng)?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能擋風(fēng)的地方,那件形同虛設(shè)的衣衫飄啊搖啊,像是一團浸泡在海水中的海藻。 “你醒了?” 一道溫和的笑聲響起。 空曠的荒野之上,無數(shù)草屑席卷,凝聚出一尊“王座”。 少年坐于王座之上,閉目養(yǎng)神,似乎是在休息,但其實呼吸之間,曠野有風(fēng)縈繞,每一個悠長呼吸,都算是進行了一次精神修行。 鐵五覺得自己似乎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外面世界應(yīng)該沒過去多久吧? 為何顧慎的氣息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了? 那隱約流淌的風(fēng)氣,仿佛帶著“萬物復(fù)蘇”的意境,自己如同置身于凍雪消融的春日暖陽照拂之下……只不過當鐵五徹底看清曠野的環(huán)境之時,他的神情更加復(fù)雜了。 沒記錯的話……睡覺之前,這里是一片浩袤而靜謐的曠野。 為何現(xiàn)在……如此荒蕪? 入眼所及,是大片大片泥濘,野草橫生,但滿是荒涼之意,仿佛被轟炸過一番。 鐵五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堵在了胸口。 “這是……怎么回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腳底。 闔目之前,他以為自己是以天地為床,以長風(fēng)為被。 睜眼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是以爛泥為榻。 雖然自己只是一個魂體,隨便一陣風(fēng)兒刮過,都能穿透身軀,但這片曠野現(xiàn)在看起來也太糟糕了,屬于魂體也不能忍受的范疇。 “這是……新的世界。” 坐在王座上的顧慎,揉了揉眉心,語氣聽起來有些疲倦。 實際上,他并非如鐵五所想的那樣,闔目修行已久。 顧慎剛剛在雪禁城找到了一座安身之處,某座地處偏僻的小院子,他動用了一些俗物,準備暫住一些時日……而檢查了一遍院子環(huán)境,確保安全之后,他當即運轉(zhuǎn)“春之呼吸”,進入這座精神世界。 因為有【風(fēng)瞳】的存在。 自己在長野的一舉一動,注定會被看在眼里,要不了多久,估計就會有新的一批人來找自己……所以住在哪都沒有什么區(qū)別,該找上門來的麻煩,總要找上門來。 顧慎在參悟完谷雨卷之后,就想找個清凈地方,好好內(nèi)視一下自己的“新世界”。 沒有按照羊皮卷上顧長志的指引,去觀想春之呼吸。 他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新……世界?” 鐵五怔了怔。 記憶中殘留的最后畫面,是曠野下起了雨,顧慎對自己伸出了手,而那時候自己的精神快要消弭,超凡源質(zhì)也即將散去…… 他說他想要活下去。 而顧慎告訴他,他可以活下去。 于是……這一覺睡醒,他真的活了下來,精神異常飽滿,像是活得了新生。 這是神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吧? 鐵五認真想了想……至少,酒神座是做不到的。 “【新世界】,是與【死者復(fù)生】一樣的神跡么?”鐵五抬起頭來,滿臉誠懇地發(fā)問。 顧慎怔了一怔。 他想起了自己在鐵五誠心歸順之前所說的話…… 為了引導(dǎo)鐵五對源之塔的信仰崩塌,顧慎半蒙半騙,把自己塑造成了【舊世界】遠道而來的第八神座。 恰恰由于“收容靈魂”這種逆天的神跡……于是這位酒神座的使徒真的相信了所謂第八神座的人設(shè)。 現(xiàn)在。 顧慎很難對鐵五開口……其實這是自己參悟了驚蟄和谷雨兩卷呼吸法,凝聚而出的精神世界,甚至用精神世界來形容都不太合適。 這個地方連精神領(lǐng)域都不能算。 大片大片的荒蕪,泥濘,簡直就是一座未開化的蠻荒世界。 “你可以理解成……一座什么都沒有的世界?!鳖櫳飨肓讼?,道:“這是剛剛從混沌中誕生的凈土。” 雖然現(xiàn)在看模樣跟凈土沒什么關(guān)系。 鐵五有些迷糊,佯裝自己聽懂了,認真點頭。 “所以……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鐵五不是一個喜歡拐彎繞角的人。 這也太直接了。 顧慎小小的沉默了一下,他翻掌取出了一枚種子……坐在王座之上,輕輕拂袖,那枚種子隨風(fēng)飄起,落在鐵五的手上。 “幫我耕種。” “耕……耕種?”鐵五再次怔了怔。 自己可是源之塔的使徒,在這里重獲新生之后……第一個任務(wù),竟然是耕種農(nóng)作? “既是新世界,自然要耕種?!鳖櫳鞯吐曢_口:“今日種下,明日才能得到?!?/br> 似乎是很有道理的一番話……鐵五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來,認真問道:“我以后該如何稱呼您?” 顧慎反問道:“你如何喊酒神座?” 鐵五聽到這個名字,仍是下意識心悸……他當初最大的掙扎,就是在生與死之間,成為【使徒】需要莫大的信仰,而信仰崩塌只在一夜之間。 而當信仰崩塌之后,鐵五再想起那對自己伸出手掌的酒神座,只感到畏懼,驚恐。 自己如今算是叛離了源之塔,如果被酒神座知道,自己將會是怎樣的命運? 他連忙恭聲道:“知道了……主人?!?/br> 顧慎皺眉,不解道:“你稱呼酒神座為‘主人’?” 鐵五有些茫然。 他抬頭看著王座上的少年……默默地想,顧慎用以示人的面孔倒是與酒神座一樣,年輕而又稚嫩,只是這副皮囊下,卻是不知藏了一個多少歲的靈魂。 從【舊世界】跋涉而來,應(yīng)該需要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吧? “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之時,稱為‘神座大人’,回到源之塔侍奉之時,會稱呼‘主人’?!?/br> 鐵五小心翼翼回應(yīng),同時瞥了眼凄涼荒蕪的精神曠野,心想這里雖然比不上酒神座在源之塔的住處那么瑰麗壯觀,但先前也算是一座神秀宜心之地。 “不要喊我主人?!?/br> 顧慎皺眉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也沒有人有資格做你的主人。” 鐵五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以往在源之塔,酒神座常常對自己說…… 如果不是他出現(xiàn),那么自己就是貧民窟巷子里一具無人問津的尸骸。 如果不是他伸手,那么自己早就被人踐踏,被人摧殘,被人毀滅。 如果不是…… 因為有了這么多的“如果”,所以鐵五才能活下來,而這一切都是“酒神座”的饋贈,他賜予了鐵五新生,這條命都是他給的。 喊什么都不為過。 鐵五也這么認為,一直都這么認為,直到后來,他遇到了顧慎。 “可是……這條命是你給我的?!?/br> 鐵五回想著源之塔的“昔日教誨”,他聲音很低的開口:“這是授命之恩……” “誕彌厥月,先生如達?!鳖櫳鲹u了搖頭,道:“對你有授命之恩的不是我,是你的父母。” “我沒有父母……”鐵五笑了笑,道:“他們早死了?!?/br> 顧慎眼中情緒有些復(fù)雜。 有些悲憫。 又或者……在一瞬間,看到了鐵五身上與自己的相似之處。 “你可以喊我‘先生’?!鳖櫳飨氲搅私袢赵陂L野聽到最多的稱呼。 小顧先生。 雪禁城歷史悠久,這里民風(fēng)也比較古典,先生兩個字放在大都,和放到長野,聽起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意思。 “顧先生?”鐵五面色微微一變,他想到了清冢里沉睡的那個家伙,據(jù)說顧長志不喜歡別人稱呼自己神座大人,于是長野清一色的尊稱其為“顧先生”。 這是巧合?還是…… “就‘顧先生’了?!鳖櫳鼽c了點頭,道:“這個稱呼聽起來順耳,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