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婭篇-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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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森街的七日落集會很熱鬧。 佐婭拉著萊伯尼茲的手走在摩肩接踵的獸人之間,仰著頭打量。 一只體型巨大的坎高犬從二人身邊擠過,萊伯尼茲迅速將佐婭拉近,手臂環(huán)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摟在懷中。 等坎高犬走過去,他低聲叮囑:“這里人很多,要緊緊地跟著我,小心不要被踩到腳爪。知道了嗎?” 佐婭把追隨著那只坎高犬的視線收回來,并不回答,仍在四下打量:“萊尼,杉篙菜在哪里賣?” 萊伯尼茲停下來,輕輕掰過她的頭,直到她的視線和自己的相觸。 他的聲音很溫柔:“小狗,我說的記住了嗎?” “什么?” 萊伯尼茲又重復一遍剛才的話,沒有一點不耐煩,直到佐婭點頭說記住。 帶著她穿過人林,萊伯尼茲找到賣杉篙菜的攤販。他蹲下挑菜時一只手仍握著佐婭的手,顯然已經很熟悉這種出行同時需要看小孩的事。 佐婭畢竟不是真的八歲,即使好奇也不會到處亂跑,她和萊伯尼茲是腿著到集市的,非常清楚集市離他們的住所有多遠,一旦走散,憑她一己之力不可能回家。 萊伯尼茲家雖不豪奢,但絕并不貧窮,出行卻只依靠雙腿,剛開始佐婭以為是這里的機動代步工具非民化,但在見識過路上各色的魔導器械后,事情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們走到半路佐婭累了,明明十步之外就有一輛載客的公共交通器,萊伯尼茲竟然祈禱了幾句,化形后背起她,和那輛車比著跑了一路也沒去坐。 佐婭:? 從路人的目光可以得知,這在犬獸人中也是比較有病的一種行為。 從集市一路走過來,佐婭看到了不少民用化的魔導物品,她注意到萊伯尼茲會避開所有使用魔導物品的攤販,連視線都避免停留。 她詢問萊伯尼茲,后者卻只是笑笑說:“那些都是壞東西?!?/br> 佐婭:“……” 佐婭拽著他停下來,直視他的眼睛:“萊尼,不要哄騙我?!?/br> 萊伯尼茲沉默片刻,說:“那不是魔法。” 佐婭迷惑:“可是驅動它們的燃料是魔法???” “那不是魔法,那是背叛自由后墮落的洞xue壁影?!比R伯尼茲重復,聲音微微冷淡:“那些東西也不是真武器,是囚禁魔法的yin具,我們才是魔法的容器?!?/br> 佐婭:……。 “魔法的yin具”這幾個字竟然從他嘴里爬出來,讓佐婭懷疑自己的聽力是否還健全。 佐婭難以置信地眨眨眼,卻只換來萊伯尼茲溫和如常的微笑。 她是不是有什么吸引瘋子的氣質?佐婭的眼睫垂下,看著他給自己攏緊衣襟的大手。自從落地開始,她接觸過的有名有姓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算什么正常人。 還是說狂信徒就是這座城池的基石。 佐婭環(huán)顧四周。 這個集市集如其名,七個日落舉行一次,來的狗很多,不是狗的東西也很多。 烈日之下,整個集市充斥著吠叫,吆喝,犬力車停下時輪轂的空轉聲,毛發(fā)漫天飛舞,狗腥和rou菜魚的腥味混雜,爭吵和維護治安的狗哨在集市四處響著,鮮活得近乎痛楚。 佐婭跟著萊伯尼茲走走停停,轉了大半個集市,發(fā)現這里不是狗的物種她大多不認得,但狗的種類她卻幾乎都能辨認。 這也很奇怪。 在她的記憶里,狗是狼的亞種,它不是自然的產物,這種按照基因和社會需求定向培養(yǎng)物種是人類才會做的事。 她一路走來感受到了強烈的人工殘留痕跡,有些樹屋和城防建筑甚至只能容納變化成半人形的獸人使用,但按照她自己的體驗,犬獸人使用更貼近原型的狀態(tài)生活才更舒服。 除此之外,不焚城還是個單一種族城邦,街上她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犬獸人,只有集市上才有外來游商,但據她打聽到的,其他幾個出名的大城鎮(zhèn)似乎都是移民城。 這些寫就著歷史的東西時刻彰顯著另一個物種存在過的痕跡,像一個粗暴的塑料圖釘插在大地上,佐婭想起來的越多,越感到其中的不自然。 但據她在集市上和別人攀談探出的口風,這片大陸上最后的智人在上百年前就滅絕了。百年,足夠大量的文化被演化摧毀、掩蓋,以及重塑。 “萊尼,大陸上的智人真的都滅絕了嗎?”采買結束,回去后佐婭不甘心地詢問萊伯尼茲。 “智人?”萊伯尼茲稍稍想了一會:“古智人確實已經滅絕了,但是還有一些古智人后代的血在傳承?!?/br> “那我們能見到嗎?” “當然?!彼麑λ⑿Γ骸肮欧N很罕見,但在我們北方卻很多。” 在第二次七日落集市上,佐婭要求萊伯尼茲帶她去看看他之前說的“古智人”后代,萊伯尼茲只把她的要求當做稚犬的好奇,沒什么不答應的,把她抱在臂彎里,一路帶過去。 那個古智人后代的攤位就在之前賣杉篙菜的商戶臨街,轉過兩個棚戶,遠遠能看到一個類人的影子坐在一堆菜中間。 盯著那個影子,走得越近,佐婭的心臟逐漸雷動。 可等完全靠近,佐婭才看清那個人影,竟然真的就是個“人影”。 那只混血古種深褐色的樹膚上的確長著人類的臉,只是長了五六張,有一張臉還因光照不足營養(yǎng)失衡,五官發(fā)育得相當分散,嘴卻很能說,倒也不影響它和來往的客人推銷貨物。 它的四肢因為返古化作了繁茂的枝葉,占著大半個攤位光合作用,佐婭遠看以為是菜的東西實際是它的四肢,它真正在賣的,是自己的血。 樹血散發(fā)著粘稠的甜味,買者趨之若鶩。 佐婭整只狗呆在那里,看著萊伯尼茲也沾了點碟子里粘稠的試嘗品,半天才問:“它……呃,它祖上,是智人?” “是‘他’?!?/br> “什么?” “看那,那里?!比R伯尼茲半蹲下來,胳膊半摟住佐婭的肩膀,引她向上看:“他的樹冠上掛著反季花,他是位雄性。小狗看不到嗎?啊……是不是你的眼睛也有五色缺陷?你看,他的葉子是綠色的,眼睛是黃色的,身體——” “……我能看到。”佐婭打斷他,“你是說,古樹生種就是‘智人’,對嗎?” 她不甘心地再度確認獸語中的這個單詞,看到萊伯尼茲點了點頭。 “……” 佐婭一時間沉默下來。 “智人,古之人,混血古種……高貴的血脈。瓦蘇拉阿羅薩——他的名字。這個詞在我們的語言中是‘永不凋謝’的意思?!彼p聲教她,又仰頭看著樹冠上稀稀拉拉的花朵,聲音輕輕的,像某種呢喃,聽不出情緒。 “永不凋謝……確實。他可是個名人,你知道嗎?他有名了很長時間。那個著名的‘反季花’,無論多么寒冷,他枝頭的花確實永不凋謝,每個行商日,他走過的道路都飄滿花香,他在不焚城掙的錢從來出不去不焚城?!彼哪抗饴侣洌涞綐涓缮系娜四??!八南茸嬖浗y(tǒng)治世界,而他現在卻在這里賣自己的血?!?/br> “……” “……” 兩犬看著賣力銷售自己血液的古種,一時間都沒說話。 片刻,佐婭慢慢開口:“為什么他掙的錢都拿不出不焚城?” 萊伯尼茲微側過臉和她對視。 視線撫過她稚嫩的面孔,他臉上浮現出笑影,輕蔑被抹去,陽光下,連眼角的細紋都是溫柔的。 “因為他把錢都留在了一個好女孩不會去的地方。”他摸摸佐婭的頭。 佐婭呆了一下,還想說什么,萊伯尼茲卻已經站了起來。 “來吧?!彼麪科鹚氖帧!拔覀內ベI點他的血,趁他還有血可賣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