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澤野將他的表情轉(zhuǎn)變盡收眼底，愉快地揮手道：“走了，晚安?！?/br>
    “等等?！睖剞o述叫住他：“有沒有時間，問你個問題?！?/br>
    莊澤野以為是化學題，抱著手臂略帶受用：“問吧?！?/br>
    溫辭述卻抽出一張歌詞紙，眉頭緊鎖?！靶澜阏f我初試選了自己的原創(chuàng)歌《沉醉在南島之夜》，我反復聽了幾遍，覺得旋律還行，但歌詞寫得太空洞了，像在無病呻吟?！?/br>
    他嘆氣：“我本來對這場比試無所謂輸贏，可向晚和林南之好像都很期待后面的舞臺，顧鳴赫也是，既然如此，選歌方面便不能太隨性了。我個人認為這首歌不好，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改進，想詢問你的建議?！?/br>
    莊澤野放下手臂，走到書桌前，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他看向電腦后面攤開的簡譜，上面密密麻麻做滿了記號，輕重音、高低音，像初學者學習中文似的一筆一劃地描摹著每個細節(jié)。

    他神色復雜：“你愿意去上課，是因為他們？”

    溫辭述坦誠道：“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欣姐說這份工作比別的工作賺得多，所以對于目前高中學歷的我來說，還是老實上課比較好?！?/br>
    莊澤野本來心情還有點亂，一聽這話差點沒繃住。

    他輕輕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偉大?！?/br>
    興許是這兩天壓力太大，溫辭述難得有心思和他閑聊了幾句。

    “十四`五歲那會兒，我確實有點偉大抱負，但后來發(fā)現(xiàn)不切實際?！?/br>
    莊澤野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過去”，注視著他道：“怎么說？”

    溫辭述一手支著下巴，關(guān)節(jié)處被壓得隱隱泛紅，橘黃色的主燈籠罩在上方，使他的臉部線條鍍上一層柔光，他眼里浮現(xiàn)出幾分懷念的意味，更多仍是無奈與平淡。

    “我十四歲的理想，是天下升平，百姓富足，每個人都能吃飽飯?！彼従徸猿暗溃骸暗搅耸鶜q才發(fā)現(xiàn)，我連讓身邊的人好好活著都做不到，更別提天下蒼生?！?/br>
    說這話時，他整個人眉間蹙起，好似肩上壓了一座無形的大山，淡淡的愁緒籠罩在周身，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只跌入泥沼不斷掙扎的鳥。

    莊澤野看了他許久，才低聲評價：“和我十四歲想變成超人差不多?！?/br>
    溫辭述本以為他會大驚小怪，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不由調(diào)轉(zhuǎn)眼眸對他笑了笑。

    莊澤野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溫辭述沒打算讓這種心情停留太久，放下手時已經(jīng)換了副面孔，看起來和先前一樣淡定從容。

    “所以能讓幾個人實現(xiàn)夢想，又能領(lǐng)工資這種事，何樂而不為?！彼鲋樥f：“你愿意幫我看看，這首歌的問題出在哪里嗎？”

    莊澤野微怔，接過他手上的譜子，說來諷刺，他們雖然是隊友，他卻一次都沒完整聽過這首歌。

    《沉醉在南島之夜》是溫辭述今年發(fā)行的單曲，flora里面發(fā)過單曲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向晚和莊澤野。前兩者為了積攢人氣而發(fā)歌，編曲是公司花錢請的國外老師，而莊澤野卻是實打?qū)嵶约簩懙脑~曲。

    他打開播放器，從頭到尾聽了一遍。

    這首歌的旋律很清新，前半段純吉他彈唱，到第二段主歌才進入鼓點，節(jié)奏相對抒情緩慢。內(nèi)容講的是一個單身男孩去南島旅行，在夜晚遇到當?shù)氐钠凉媚?，歌頌南島的美景和剎那的心動。

    這種歌詞，說白了就是寫給粉絲的，因為主題能讓他們抱有幻想，單獨拆開來看，在鑒賞上就差了點意思。

    莊澤野一針見血地評價：“曲子不錯，但吉他彈唱不適合初試，太慢熱了，不夠吸睛。主題也很虛浮，為了寫心動強行而寫。如果你一定要用這首歌的話，編曲和詞都得大改。”

    他摘下耳機，問溫辭述：“你聽這首歌時有什么感受？”

    溫辭述說：“很放松，和我平常聽的樂府不一樣，音調(diào)聽起來輕松舒服?！?/br>
    莊澤野笑笑：“如果把你說的‘樂府’理解為中式古典樂的話，那這首歌就屬于流行樂范疇，你覺得兩者之間最大的不同點是什么？”

    溫辭述想了一下，正要開口，他打斷道：“先別急著回答我，你現(xiàn)在聽的歌太少，可能無法區(qū)分它們的不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么類型的歌。這樣，我把我的電腦借給你幾天，里面有各種音樂分類，你可以都聽一聽?！?/br>
    “謝謝?！睖剞o述點頭。

    他似乎覺得這樣兩個字不夠誠意，又說：“我不會白拿你的?！?/br>
    莊澤野嗤了一聲：“行，那再給你記上一筆。”

    他在聊音樂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平時憊懶嬉笑的表情，對溫辭述的態(tài)度也和之前的調(diào)侃戲弄不一樣，好像無論對面坐著的是誰，他都能平等開懷地和對方暢談音樂。

    這種單純的熱愛，讓溫辭述有些意想不到。

    莊澤野伸了個懶腰：“我去給你拿電腦，今天跳了一天舞，累死我了。”

    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探出頭說：“對了，那種冰淇淋還是曲奇餅干的好吃，朗姆酒不適合你，我放在冰箱第三層了?！?/br>
    溫辭述忽然就有點尷尬：“我沒有很想吃。”

    “ok，知道我們王爺對冰淇淋不感興趣，那就讓它爛在冰箱里吧。”莊澤野語氣帶笑地陰陽怪氣。

    溫辭述：“……”

    夜深人靜時分，他戴著耳機在房間里聽歌。

    聽著聽著，想到白天林南之的描述，這家冰淇淋的新品有多好多好吃。他從來沒吃過冰淇淋，現(xiàn)代人真是奇怪的很，不就是刨冰嗎，有什么好吃的，不過那個奶油味，聞起來似乎還挺香甜的。

    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起身，輕手輕腳地摸到一樓。

    反正莊澤野買了不少，吃一盒應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他悄悄溜到廚房，打開冰箱翻找起來，黑漆漆的客廳里，傳來一抹亮光。

    莊澤野躺在床上看著手機監(jiān)控，只見那人穿著鐘可欣買的粉色小豬印花睡衣，正抱著一桶冰淇淋，蹲在冰箱旁邊一口一口地吃，時不時還機靈得東張張西望望。

    他樂得暈頭轉(zhuǎn)向，想過看監(jiān)控很好玩，沒想到會這么好玩。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采用赫爾姆霍茨音調(diào)記號法，音名后面的數(shù)字都是上標/下標，比如c3（小寫）的3是上標，c3（大寫）的3是下標，因為格式原因打不出來（具體含義解釋起來比較麻煩，只要知道是符號就行了）（作者非音樂專業(yè)請多包涵）

    花團冰淇淋全家福在畫了，還沒畫好，等出圖發(fā)在微博，臨走前捏一把溫小豬的臉

    第9章 蜜三刀

    早上小陳來接他們上班，莊澤野晚了一會兒，出門時臉上戴著墨鏡。

    他昨晚笑得一頭撞在床柱子上，冰敷到半夜才睡下，今早起來眼睛浮腫雙目失神。

    上車后并沒有見到溫辭述，他隨手把墨鏡推上去卡住頭發(fā)，問小陳：“怎么就你一個？”

    小陳說：“辭述上廁所去了?！?/br>
    過了十分鐘，溫辭述捂著肚子回來了。

    莊澤野把墨鏡拉下來，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

    溫辭述抿著唇搖頭，心想冰淇淋果然是個害人之物，西洋人都不安好心。

    他想起正事，說：“你電腦里的歌我聽了三分之一，后天晚上應該能還你?！?/br>
    莊澤野正在喝咖啡，聞言險些嗆著：“幾千首歌，你聽了這么多，通宵了？”

    小陳也很驚訝，從后視鏡里偷看他。

    溫辭述說：“沒有，我早上睡了半個時辰。那些歌我是按類別聽的，有相似的就點了加速，不喜歡的直接跳過，目前聽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搖滾樂，我覺得挺好聽的?！?/br>
    莊澤野：“……你夠牛逼?！?/br>
    “雖然還沒聽完，但我對現(xiàn)代音樂稍微有了點了解?！睖剞o述若有所思，“比起宗教音樂、歌劇這些古典音樂來講，流行音樂更為通俗易懂。我一直堅信優(yōu)秀的藝術(shù)是不需要門檻的，那樣才能讓更多受眾聽到，所以現(xiàn)在可以回答你昨天的問題，我能接受做流行音樂?！?/br>
    莊澤野微微動容，沒想到他對待這件事不是得過且過，而是真的在認真探索。

    小陳忍不住說：“辭述，你這話講得太好了，簡直不像是你說的。”

    他說完自己一愣，嘿嘿笑了：“我胡說八道的，你別在意，繼續(xù)繼續(xù)?！?/br>
    溫辭述說：“我在網(wǎng)上看了些相關(guān)言論，了解到……古典樂地位是比較高的，只是并非每個人都欣賞得來。流行樂發(fā)展到現(xiàn)在自然有它的優(yōu)點，如果能夠把古典融入流行當中，可以很大程度讓現(xiàn)在的年輕人接觸到更深刻的音樂。”

    “禮樂在古代因歌頌天地陰陽萬物而生，《禮記》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這和現(xiàn)代音樂其實是一個道理，若是用另一種方式去傳承，相信他們一定會接納古人的智慧?！?/br>
    小陳豎起大拇指：“太有文化了，我簡直一個字都聽不懂?！?/br>
    莊澤野把眼鏡摘下來，仔細端詳他?！胺惨糁穑扇诵纳?？”

    他勾起嘴角：“說的很好，其實你含蓄了，直接說學音樂有鄙視鏈比較貼切，古典派總是很難接受通俗派。所以你認為，通俗音樂最大的優(yōu)勢是什么？”

    溫辭述說：“我覺得在于引起共鳴，它能夠通過最簡單的方式、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讓聽眾產(chǎn)生情緒共振，而古典樂則需要更多的知識儲備和個人理解，這大概是流行樂受眾如此之廣的原因之一吧?！?/br>
    他隨手點開手機歌單，找到一首歌舉例。

    “比如你這首《海弗里克極限》，我昨晚聽了好幾遍，第一次聽就被帶動了情緒，心里產(chǎn)生一種熱烈又緬懷的感情?！?/br>
    莊澤野似乎沒想到他連自己的歌也聽了，表情微微一怔。

    這首歌的風格是典型的旋律說唱，主歌部分節(jié)奏感較強，副歌則加入了童謠的元素，歌詞主旨是回憶小時候的生活，不過是寫詞手法抽象跳脫，并不類似普通的浪漫歌曲。

    單曲介紹上寫著：海弗里克極限指脊椎動物正常體細胞的分裂次數(shù)極限，人類細胞分裂次數(shù)大約是40-60次，每一次在2年左右。人體的極限在120年以內(nèi)，在此期間dna復制一次，端粒dna就縮短一段，當端?？s短到海弗里克點時，dna就會停止復制，細胞走向衰老，而你離開我身邊。

    溫辭述想起了聽這首歌時的一個疑問：“你這句rap是什么意思？”

    手指拉出屏幕上的一段：

    「飛龍打敗短吻鱷用盡渾身力氣，金色瑪利亞揮舞權(quán)杖掩蓋盛夏里的秘密」

    他若有所思：“事實上，你這首歌里，很多典故我都不知道來歷?！?/br>
    能猜得出是化用，但不了解具體含義。

    他點進這首歌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flora團內(nèi)單人歌曲里面最火的三首之一，呃，其實火的三首全是莊澤野的，聽完也能理解他為什么會成為團內(nèi)大top。

    用心做音樂的酷哥，這個人設(shè)的確很有魅力。

    莊澤野把墨鏡拿在手里拋了拋，臉上沒什么表情。

    “隨便寫的，為了押韻?！?/br>
    類似的話，溫辭述在網(wǎng)上也刷到過，說rapper都沒什么文化，為了押韻亂寫一通。

    但顯然他知道莊澤野不是亂寫，也感覺到了他的敷衍，這時車開到了公司門口，莊澤野頭也不回地拉開門下車走了。

    小陳轉(zhuǎn)過身體，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話就說?！睖剞o述看著他。

    小陳嘆氣：“你聽歌之前，不看看這首歌的背景解釋嗎？”

    溫辭述莫名其妙：“只看了一段，怎么了？”

    “這首歌是他寫給他奶奶的?！?/br>
    “哦?！?/br>
    “他奶奶幾年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