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梵兒是她名義上?的meimei，喻姝還是陪走?了一程。

    走?到大門口時(shí)，寒風(fēng)忽起，刮落滿樹枯葉。

    梵兒朝喻姝最后一禮，掀簾進(jìn)馬車。

    她坐在馬車上?，想起昨夜在上?清宮的種種——夜里她借著迷路的由頭誤入梅花園，正巧撞見在賞夜雪的琰王。她垂淚哭說?找不到長姐，本就是美人，再一落淚更是我見猶憐。

    琰王把她攬入懷中，擦干她的淚，說?她是梨花一枝春帶雨。不，比梨花還要美些?。

    他沒帶她找長姐，而是帶她入了上?清宮的寢殿。

    他從廊外梢頭折了一支海棠，簪在她的鬢發(fā)邊，觀摩她楚楚動(dòng)人的面孔，擷取她的唇輕輕吻上?。

    ......

    梵兒此刻想起昨夜還是臉頰微燙，她從腰側(cè)摸了摸，掏出一塊琰王贈(zèng)她的玉玨。

    以此物為信，必會(huì)迎她入府。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

    枝椏上?長出了綠芽。

    到了二月，朝中公務(wù)多起來，魏召南也忙。

    二月初八的那天，琰王納了兩位侍妾進(jìn)府，都是官宦之女，其?中一位便是梵兒。

    一個(gè)?月過?去，下?毒的真兇沒抓出，皇后的禁足只能解了。

    不知琰王是不想斷自?己羽翼，還是真對皇后有愧對之心，一夕之間，兩人的情分?竟恢復(fù)如初，沒有再夾著貴妃。

    好像貴妃的死亡從未發(fā)生過?。

    “哪就能斷得這么干凈?！?/br>
    夜里共寢時(shí)，魏召南躺在她身側(cè)淡淡說?，“皇后母族章家乃是三朝鼎盛的世家，琰王想要章家的支持，這么多皇子，偏章家也最看重琰王。他們不過?是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

    喻姝側(cè)眼看他：“殿下?也覺得毒是皇后所下?？”

    魏召南說?了句非也，皇后還不至于做蠢事后，便躺著把她攬到懷中，手掌摸了摸柔軟的肚子：“怎么還不懷呢？說?是神藥，可見是言過?其?實(shí)了?！?/br>
    當(dāng)然不會(huì)懷了。

    她的小腹早已在七歲時(shí)凍壞了。

    喻姝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幾番思想后還是決定?不說?。她大仇未報(bào)，尚不能擱下?這些?。

    可她也不希望他一直盼著一朵不會(huì)結(jié)果子的花，于是便伏在他胸口低低地說?：“殿下?不若看看寐娘吧，藥也往吟春堂送去一份，如此一來便能盼得快些?了?！?/br>
    她說?得誠懇，卻不見魏召南置一詞。許久之后他只是輕輕嗯了聲，讓她先睡。

    到了二月下?旬，西北戰(zhàn)事發(fā)急。

    年關(guān)一過?，大將盧賽飛便匆匆領(lǐng)了數(shù)萬兵馬出京，遠(yuǎn)赴漠北。

    大漠的西北原有數(shù)十來個(gè)?部落，游牧為生。部落之間往來甚少，偶爾還因爭奪土地、奴隸牛馬而起沖突。

    在大周開國之初，吉魯也不過?是其?中十五部落之一。不算小，但也絕對算不上?最強(qiáng)盛的。

    誰又?知三百年過?去，吉魯不斷壯大。不但朝各部招兵買馬，更是下?了重金養(yǎng)精蓄銳。在吞并一統(tǒng)西北十五部后，便設(shè)吉魯王庭，自?立為漠北王與大周叫囂。

    不過?一個(gè)?北狄小部而已，在大周皇帝看來野蠻又?落后，根本沒放入眼中。隨后便遣云麾將軍領(lǐng)兵十萬出塞，三戰(zhàn)三敗。

    半年前在褚州之戰(zhàn)中又?派大將何儼昌出馬，結(jié)果慘痛兵敗，連失兩座城池。

    后來皇帝才不再輕敵，派遣大周名將盧氏。

    盧父戰(zhàn)死西北后，便由其?子盧賽飛接替。

    盧賽飛半年前才出過?一次兵，得以鎮(zhèn)壓，就此消停了數(shù)月。就連正月的各國朝會(huì)，吉魯王庭也派遣使臣入大周。誰知就這么一個(gè)?月過?去，吉魯竟又?挑起戰(zhàn)火。

    這一回他們獅子大開口，要大周每年納七十萬歲幣，才肯鳴金收兵。

    七十萬對大周而言雖不算多，但年年卻是消磨國本。

    就在盧賽飛出征的前一日，魏召南曾私下?去過?盧府一趟。

    “七十萬歲幣，可不是大周咬咬牙就能應(yīng)下?。圣上?亦明蟻xue潰堤之理，這回領(lǐng)兵出戰(zhàn)，將軍有幾分?勝算？”

    “何儼昌打不贏，那是他無?用?！北R賽飛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粗壯的小臂。想起自?己這些?年沙場的赫赫戰(zhàn)功，眉飛色舞道：“七年來我盧賽飛就沒吃過?敗仗，這回也一樣！”

    他瞇眼看著魏召南，忽而大笑問：

    “不過?盛王殿下?說?要送在下?一美物，又?是何物呢？”

    第31章 情誼

    “將軍多年征戰(zhàn)在外, 不是在南蠻，就是在北疆大漠吹風(fēng)沙，如今連家室也未置, 應(yīng)該少見絕色美人吧？”

    這話確實(shí)落在盧賽飛的心坎上?。

    他今年二十?有五, 在沙場風(fēng)宿十?幾年, 腦袋提褲帶上過日子，自己的命都不知?如何，哪還有心思娶妻。

    常年跟一群糙老爺們混，南蠻地的女子尚且入不得他眼?, 更別說北疆大漠，一眼?望去只有莽莽黃沙。

    今經(jīng)魏召南提起?, 盧賽飛即便明日便要出征, 此刻也有了興致：“哦？何樣的美人？能得殿下之夸贊，想?來?姿色不會(huì)有差。只是行軍路途終究不宜帶女人, 殿下既有如此美意, 盧某卻之不恭，便等凱旋歸來?再議?！?/br>
    ......

    且說另一頭, 正是灰蒙蒙的大清早, 喻姝收拾了車馬，欲往京郊去。

    最近狄戎頻擾，又?是年初，需盤劃一年之圖, 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這六部?之事堆得極多。皇帝年歲漸大, 圣體早不太硬朗, 便把?諸多繁重事分給了底下人。

    開春后，魏召南很少?歸府, 偶爾連著三四夜不回?。

    喻姝大約知?曉他在忙公事。

    她?盼了這么久，可算盼到他忙起?來?。

    他一忙起?來?，少?管她?，她?也能放手大膽地做事了。

    這一日清早，喻姝帶了采兒，兼二十?護(hù)從下京郊去。

    臨走前她?特意跟陶姑姑提過一嘴，說是要下莊子比對賬簿。陶氏一聽極為贊嘆，夫人果真是個(gè)賢婦，吃得了苦，親力親為啊。

    今日雖是立春，天還是很冷，江面的冰都沒化開。

    喻姝出門時(shí)多帶了一件厚絨斗篷，車?yán)锖媾癄t，身下還墊著毯子。

    馬車駛過街道，行過萬頃苗田。采兒耐不住悶，撩起?窗幔往外望。

    刺涼的風(fēng)呼呼刮在臉上?，她?也不嫌凍，倒是嘆道：“汴京的冬確實(shí)要比揚(yáng)州冷......”

    喻姝想?起?采兒最近是常提到揚(yáng)州，打趣道：“既然這般想?回?揚(yáng)州，以后回?去了，我可得稟了外祖，趕緊讓你嫁人。索性?便嫁在揚(yáng)州好，生在哪，也歸于哪?！?/br>
    若換往常，采兒必是要羞的。今兒倒也不羞，反而?放下窗?？此?：“夫人說真的？我們當(dāng)真能回?去？”

    此話卻換喻姝愣住了。

    當(dāng)真能回?去嗎？

    她?咬唇琢磨，道：“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但我不知?會(huì)不會(huì)再回?來?，畢竟我已嫁了人。你若是只喜歡揚(yáng)州，我便讓你以后都待在那兒。”

    是啊。

    即便她?報(bào)仇之后要離開，以后再嫁，所?求不過是夫婦和睦，相敬如賓的日子。可是如今已經(jīng)做到，或許也不必舍近求遠(yuǎn)？

    馬車進(jìn)了京郊莊子，喻姝先往王府底下的農(nóng)莊查賬，待了一宿。翌日天未亮，便帶著伙計(jì)繞到吳家。

    吳家爹娘清早下田去了，留吳勇在家修木頭。

    見人來?，他從亡兄舊屋中取出前些日子整理好的遺物?，有整整一大箱子。

    喻姝開箱，淺掃兩眼?，便瞧見其中一枚秀巧樣式的荷包，面上?還繡了交頸戲浮的鴛鴦，兩塊赤紅小衣，幾根舊銀簪，讓人瞧了直害臊。

    這些都是出自林如蔻之手。

    喻姝見過林如蔻的繡花，跟荷包的針腳一般無二。

    她?給了吳勇一百兩銀子，見天色不早，太晚回?去惹人懷疑。簡單吩咐幾聲后，便揣了信物?離開。

    這一次不管是下農(nóng)莊，還是回?去，一路上?都很順利。

    馬車到達(dá)王府，正好是第三日的晚上?。

    府邸大門掛了兩盞燈籠，映著牌匾熠熠。

    今日三月初一，圣上?駕臨城西順天門，開金明池、瓊林苑，與民同樂。騎射練靶，水軍奪標(biāo)，盡顯皇家風(fēng)范。

    魏召南忙活了一整日，歸來?時(shí)不見喻姝在府，問了十?七與陶姑姑，得知?她?還沒從莊子回?來?，先喚人熬了一碗湯藥。

    他在書房寫表，聽到喻姝回?來?的動(dòng)靜，便放下筆，讓人備膳——正巧他腹中空空，也餓了。

    案上?擺了紫蘇魚、荔枝腰子、花菇鴨掌、湯骨頭兼兩碗香軟米飯。喻姝剛要?jiǎng)涌辏鋈黄骋姲高吔堑囊恍⊥霚?，熟悉濃厚的苦味兒撲鼻?來?，惹得胃腹翻涌。

    喻姝眉頭輕蹙，聞的有點(diǎn)想?吐。

    她?攥著拳頭捶了捶胸口?。

    魏召南看向她?，握銀箸的手一頓，目光微閃：“你......是不是懷了？”

    “......”

    “沒有?！庇麈材讼?，“月事剛來?過，只是聞著苦味惡心而?已?！?/br>
    他稍稍失落了，卻伸手撫了撫她?的背：“夫人勿急，孩子總會(huì)有的?！?/br>
    喻姝奇怪望向他，清靈靈眼?眸滟著波光。

    心想?：我也沒急呀。

    ......

    喻姝有時(shí)候覺得，魏召南還是待她?挺好的。

    例如有一回?，他坐椅上?抱她?之時(shí)，他說只要她?試一試親他，他就不納寐娘了。

    當(dāng)時(shí)喻姝也是半信半疑，雖沒覺得他會(huì)做真，還是親了。沒想?到他果真說到做到，從年末到今年春，三個(gè)月過去也沒有納妾的動(dòng)靜。

    又?比如說有一回?，她?給自己繡了荷包，魏召南以為是給他繡的。他雖嫌囊面上?繡的是纏枝花鳥紋，太過女子氣，后來?還是取走了。

    再說到睡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