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慕悅聽見這個詞，腦子終于能清醒些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么無禮地當(dāng)著她面用這種詞稱呼她，正是那個她不怎么喜歡的同齡姑娘蔣南。饒是如此，在這一刻慕悅還是會覺得她比周野順眼一萬倍。

    “……不許罵我怪胎。”一定是她的神情看起來太慘了，所以要蔣南不敢追加新的嗆人的話。

    “你哭什么？我屁股這么痛都沒哭呢。”蔣南覺得這家伙太脆弱了，就是摔跤這種小事，也能哭成這樣，肯定是家里慣壞了的那種女生，或者家里沒人管，學(xué)壞了的那種女生。

    要是認識的人問她原因，她或許還不想說，可詢問理由的是和她關(guān)系不熟的蔣南，于是這張嘴不設(shè)防的把實話都遛了出來，“我男人和別的女人上床了?！保?！又來？

    蔣南再次聽到這么赤裸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是趕緊堵上她的嘴還是立馬和她撇清關(guān)系，只得略顯慌張地扭頭先跟同班同學(xué)解釋，“她是我遠方親戚鄰居家的小孩兒，比我大幾歲，是個社會人。要不然咱們今天就先玩到這里，我剛才摔得不輕，想回家休息了?！?/br>
    “南南，我們好不容易有一次運動會，你別這么掃興?！蓖瑢W(xué)們不理解她的選擇，“遠房親戚的鄰居小孩兒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啊，摔了就摔了唄，大不了你幫她給家里人打個電話，讓她家里人來接，干嘛要拋下我們和她一起玩?！?/br>
    慕悅還在抹眼淚呢，根本沒心思聽她們講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調(diào)整個舒服的姿勢，看起來委屈又別扭。

    “……這家伙腦子有問題，放著不管會出事。你們?nèi)ネ姘?，我留下來陪她?！笔Y南迅速做好了決定，蹲下身，用手叉住她的腋下，說什么也要先把她從地上弄起來。

    女孩子坐在大馬路上哭真的很丟人。

    可她倆差不多高，都是小個子，一拉一拽也沒多大用處，最后還得是慕悅哭累了，鼻子一縮一縮地從地上爬起來，“嗚……你腦子才有問題。”慕悅撅著一張嘴，絕對不讓。

    都這么狼狽了，還有心情和自己斗嘴呢。蔣南也是挺服她的。

    “要不要去肯德基坐坐，我和我爸說了五點回家，現(xiàn)在才三點，我能陪你哭會兒，正好我也餓了。”蔣南記得前面就有家挺大的肯德基，點份幾塊錢的薯條就能坐一下午。

    “肯德基是什么地方？”慕悅用袖子揩了把臉上的水痕，看著她茫然地問。

    “啊——”天哪，這個家伙真是一點沒變，開口就是特殊疑問句，蔣南忍不住閉上眼睛在眼皮子底下沖她翻了個白眼，無奈道，“算了，別問了，跟著我走吧，我總不能把你賣了?！比缓髲妱莸刈ё×怂母觳?，往同學(xué)們離開的另一個方向去。

    周內(nèi)下午，肯德基沒多少人，慕悅被她安放在二樓的一個小角落里，拿著幾張紙擦眼淚。蔣南排隊的時候覺得她剛才說的話應(yīng)該叫她很傷心，所以慷慨地給她多點了根甜玉米。盡管她也想一起吃一根，但口袋里的零花錢不夠用，還要留著買老師讓買的教材。最后她小小的一個人，端著兩杯飲料，一份超大份的薯條，多要了好幾包的番茄醬和一根被油紙包裝好的甜玉米上了樓，在慕悅面前坐下。

    “諾，吃點東西吧，我媽說吃飽了就沒那么難過了?！笔Y南也不客氣，伸手就搶了包番茄醬塞嘴里，一邊吃番茄醬一邊吃薯條。

    慕悅撐著腦袋沒有動，她根本沒心情吃東西，滿臉都是天塌了的悲壯，帶著停不下來的哭腔問，“這些多少錢？他說學(xué)生身上沒幾個錢?！?/br>
    說好了請她的。蔣南沒想到她這么直接，吃東西的動作都頓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二十夠不夠？或者我把今天賺的工資都給你?！蹦綈偛辉傧裰澳菢永仟N了，如今她身上是有錢的，存了一千多，夠她一個人在外面玩好幾天。她一說完就從背包口袋里把余銀今天給她的三十五都拿出來，擺在桌面上，讓蔣南拿著。

    蔣南看著錢不說話，低頭從紙袋子里翻出剛才服務(wù)生給的小票，回答，“二十六。你給一半就行。”

    很多事情提到錢就會變得尷尬，她們也一樣，明明就是萍水相逢見過幾面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搞得跟什么很熟的朋友一樣?！澳阏娴挠心腥嗣?？你怎么和我們不一樣呢。我之前偷偷問過老板娘，她說你才十六歲?！笔Y南需要錢的，最后伸手從那堆紙鈔里取走了十五，又把荷包里的零錢翻出來還給她兩塊。

    “對，也不對。他以前是我男人，現(xiàn)在不是了?！蹦綈偦卮鸬臅r候有些遲疑，不確定哪種才是正確的，所以反問蔣南，“如果你很喜歡的一個男人，你都決定要跟他過一輩子，但是你卻撞到他和別人不穿衣服在一塊兒，你會覺得他什么都沒做么？”這是什么爛問題，有什么好問的，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br>
    這問題還真難到蔣南了，她連喜歡的男生都沒有，更別提討論什么來自異性的背叛了，所以直接轉(zhuǎn)移話題，“去年我們這里有個別的學(xué)校的初二的女生，她和同班一個成績特別好的男生戀愛，好像有一年了吧，然后沒忍住就一起睡覺了，最后懷了那個男生的孩子。我們女學(xué)生是不能懷孕的，會影響讀書，是不能再重的重罪了。她估計是怕家長知道，就準(zhǔn)備跳樓自殺。聽說那男生知道后準(zhǔn)備勸她，結(jié)果拉人的時候沒拽住，兩個人一起從樓上摔下來，兩尸三命。那件事鬧得很大，全市的中小學(xué)都跟著放了三天假?！?/br>
    慕悅聽不懂蔣南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嗯？”了一聲，又聽見她的解釋。

    “在我們的世界里，十八歲之前早戀都要被同學(xué)、老師、家長指指點點，更別說和異性睡覺了。我們不但不敢做，連說都不會說。所以你現(xiàn)在要問我的意見，我肯定會告訴你，那家伙就是背叛你了，那家伙和別的女生在一塊不要你了?！边@聽起來就像是蔣南會說的話，勸分不勸合，“但，你和我們又不一樣。你不用上學(xué)，你不用被家長管著，你既然能那么自如地在眾人面前說出‘我男人’這種話，就證明睡覺那點事情在你的世界里是完全正常的，沒人會說你的不是?！?/br>
    “那你就該遵循自己的判斷。是你撞破了他們，又不是我，我怎么能幫你做這個決定?！?/br>
    好了，這下沒人可以勸回她了。

    慕悅抱著飲料癟嘴忍了兩秒，落下自己的結(jié)論，“……我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