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我們真實存在
下面想說的,是很小的一段插曲,但因為太珍貴,所以要謹(jǐn)慎地收錄進來。得很小心,很溫柔,算是這一對暫時還沒能成為父母的他們送給不可能見上面的意外來臨的孩子的一段無比安寧的歲月。你就當(dāng)做是隱秘在小街小巷里不為人知的平凡吧。 先說周野,他忽然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像突然開竅了那般,見到誰都說,他有對象了,是位年紀(jì)比較輕的姑娘。 他以前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我記得清楚,雖然他會在大馬路上牽慕悅的手,可別人問起來,他二話不說就給人介紹,這是他在老家的前妻生的閨女。所以關(guān)系好的哥們聽說了,非要起哄拉著一起吃飯的,他聽了只回答,得等姑娘養(yǎng)好身體,她身體好了,想吃幾頓都行。 慕悅知道這件事,有一回她在床上睡得正迷糊,忽然有人敲門,說是周野兄弟的媳婦做了點月子餐,特意給她送過來。 小題大做自然會讓人臉上過意不去,總會怪著想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但必須要承認(rèn),這種讓人臉紅的舉動叫人心里暖和得不行。都說看一個人論跡不論心,不管周野一開始想了什么壞事兒,拿她當(dāng)什么人看,這段時間說的做的也都足夠叫人信服了。 又是一天夜里,原本得忍到六月中下才開的空調(diào),晚上八點就給她吹起來了。甚至是蓋著棉被吹空調(diào)。這周去醫(yī)院的時候說zigong里有看到疑似孕囊的痕跡,但還要再觀察一周。所以趁著周野洗澡換衣的空當(dāng),她一個人抓著那張根本看不懂的彩超發(fā)呆。 好奇妙。 明明是要告別的關(guān)系,他們居然還想著,三個人就這么一起過幾天算幾天。 不取名字,取名字太真了,要人走不出來,于是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都用“它”替代。打鬧般地說,“它跟你這丫頭一模一樣,走路慢慢吞吞,等了大半個月,都沒等它走到該去的地方。” 慕悅不服氣,也用“它”回擊,說,“難不成要跟你這個大塊頭一樣,做事兒急急燥燥的。說不定就是因為太像你了,才叫我這么難過?!?/br> 好奇妙。 她看著醫(yī)生打出來的確認(rèn)它存在的話,一遍一遍地看,一字一句地念,最后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沖著周野喊,“我現(xiàn)在有我倆是真實存在的實感了!” 周野正在淋浴,水聲嘩啦啦的,一點兒聽不清,只聽見那丫頭嘴里嚷嚷著什么東西。他皺了下眉,用手肘把熱水開關(guān)關(guān)了,接著拉開門瞧她,問,“嘴里含蘿卜了,怎么沒一個字兒能聽懂的?” 慕悅半仰起頭,看了眼他肩膀上還在往外冒的熱氣兒,笑嘻嘻地重新說了一遍,“我終于覺得我倆都是真人了。” “?”他實在搞不懂這丫頭整天都在想什么,回嘴,“不然我們還能是假人?!?/br> “當(dāng)然能啊?!彼雷套痰嘏友壑?,讓它在屋子轉(zhuǎn)了好幾圈,繼續(xù)感慨,“我就從沒覺得我之前過的都是真實的生活。那只是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噩夢。” 在這之前,周野一直覺得“夢醒”可真是個殘忍的詞,可真是個殘忍的詞。在這之后。他無奈地笑了兩聲,罵,“神經(jīng)。傻樂什么。有那么開心么?以前不讓你那么大早去上班,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說我關(guān)著你,這兩天在家窩著倒是知道開心了,毛病?!?/br> “那是因為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毙『⒆涌偸怯幸浑p善于發(fā)現(xiàn)真實的眼睛,“周野,你變了很多,好多好多。” “是么?”當(dāng)事人覺得面子上過意不去,要找借口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丟面子,“那肯定是因為我們那時候不熟,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彼执蜷_水,往身上沖了沖,沖去那些表面浮華的泡沫,只余下干凈利落的皮rou,“……也可能是你變了,相對而言我就變了?!?/br> 什么話。慕悅抱著他特意買回來送她的小娃娃,笑著答,“我才沒變,我只是長大了。” 從一米四出頭到現(xiàn)在接近一米六,從瘦骨嶙峋的五六十斤到現(xiàn)在一百出頭,一個慕悅都變成兩個慕悅了。周野怎么可能沒變。 他不搭腔。他拿著毛巾擦了擦腦袋,又囫圇地摸了遍身子,走到柜子里,從里面掏出來一個小袋子。多樸實無華的小袋子,一點兒花紋沒有,還是紙袋子,又扁又輕,拿到她的面前給她,努了努嘴,說,“送你?!?/br> “什么?”突然送東西,她覺得驚喜,開心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周野皺了下眉,忙上前摁住她的肩膀,平淡道,“急什么,又不是過兩分鐘就不給你了?!?/br> 她才不理呢,一張小臉幾乎要埋進袋子里,要把袋子里的東西找出來。 很好找,他那么沒有儀式感,盒子也沒要,或者,他覺得盒子那種過度浪費的包裝會讓她從外表上對這東西有不該有的期待。所以那三件東西赤裸而凌亂地糾纏在一起,安靜地躺在紙袋子最底部。 慕悅就看了一眼,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眼周野,開口就問,“你花了多少錢?” 他撇撇嘴,嫌棄道,“哪有上來就問多少錢的?!?/br> “你不說,我不要?!彼补虉?zhí),將袋子一合就往他懷里推。 “……”周野想開口解釋,但半張口,又閉回去了,改口,“我媽的那些都用了多少年了,款式樣貌都久。上次你不是和我說用起來不是很合適么,就想著給你換一副?!?/br> 她不接話,就盯著他,非要等個答案出來。 他實在沒轍,誰叫從今往后家里都她說了算,嘆口氣老實交待,“兩萬多一點?!?/br> 少女聽完就眼紅了。她最近本來就很敏感,情緒波動起伏大,他還要故意來招惹。他周野……他周野怎么,怎么這么沒有眼力見兒。她的臉從撇開到無力地低下,到眼眶里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 “……如果二十歲的時候,我身邊還只有你一個男人,我就給你做老婆。” “好?!奔贝俚摹?/br> “好?!卑残牡?,還要點頭。 “好?!陛p松的,能笑了,如釋重負。 “那我去買個褲頭上帶口袋的內(nèi)褲,把它們好好收起來,可不能弄掉了?!鄙倥裾裼修o,同時伸手把禮物從他的懷里接了過來。 也許原本周野想嘲笑她兩句……算了,她能那么寶貝。 —— “為什么有了孩子就有實感了?”周野問。 “蔣南接給我的書上說,沒有下一代的生物其實等于不存在。反過來推理,我們有下一代了,我們肯定真實存在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