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初次見到溫斯特的時(shí)候，才比現(xiàn)在小海參大不了幾歲，連筆也拿不穩(wěn)，彼時(shí)家里人還沒習(xí)慣叫她的大名，都是慢慢、慢慢地叫著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叫明曦，只知道m(xù)ama都會抱著她叫她明小慢。

    關(guān)于溫斯特的記憶其實(shí)已經(jīng)不怎么清晰了，但她始終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是中秋節(jié)。

    中秋是大節(jié)，蘇家肯定是要大辦的，蘇沁早在很久以前就跟她說了當(dāng)天會帶著明閻回去蘇家過節(jié)，但明琮志向來和蘇家的親戚不對盤，自然說什么也不愿意回去，蘇沁也不勉強(qiáng)，大方地允許他和女兒一起過節(jié)，也不至于落得一個(gè)孤家寡人的悲慘下場。

    于是明琮志在回明家以及出去找酒友聚會之中，毫無顧慮地選擇了后者。他一直不是那種循規(guī)蹈矩的明家子弟，明琮志反骨、叛逆，又有著藝術(shù)家的那種纖細(xì)敏感，明曦長大后才漸漸覺得，或許明閻的那種惹人注目的個(gè)性更多的像到了父親。

    明曦跟著父親來到溫家的時(shí)候天已經(jīng)黑了，溫家舉辦的中秋節(jié)小聚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一半，正是酒酣耳熱之際。父親來得晚，早就心急火燎，剛踏進(jìn)門就被擁著罰了幾杯，自然也就沒注意到落在后頭的小女兒。

    明曦沒跟著進(jìn)去屋內(nèi)，庭院掛滿了各種造型的小燈籠，紅彤彤的燈籠一路延綿過去，照亮了幽暗的小徑，在小徑的盡頭，有一處光亮，就好像卡通故事里的寶箱所在地似的。她以前只有在別人家看過這種夸張的裝飾方式，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

    小小的短腿小心翼翼地跨過石階，踏過前庭鯉魚池的小涼亭，就在那里見到了她此生難忘的場景。

    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圍在一起，手上都拿著仙女棒在揮，發(fā)出歡愉的尖叫聲。

    星火墜入她的眼中，點(diǎn)亮了這一路走來的黑暗。

    她走上前，還不知道害羞的小女孩攤開手索要，「我也想要花花！」

    那時(shí)候只注意著小孩們手上的花火，根本沒仔細(xì)看她究竟拉著了誰，但誰管呢？她只是要煙花，誰給的都一樣。

    還不能被稱為少年的男孩兒看起來不大好親近，他似乎對她的突然出現(xiàn)有些疑惑，扭過頭看向保姆jiejie，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串明曦聽不懂的話，保姆jiejie回答了他后，男孩兒才低下頭，將手上的仙女棒分給她一支。

    但明曦不知道怎么玩，一出手就往燃燒著的火光出伸手。

    男孩馬上抽回了手，就怕燙著了她。

    見他收回了，明曦小嘴一撅，就要哭了，「不想給我，你可以直接說的，為什么要欺負(fù)我？」

    「？」溫斯特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只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話，但他剛剛才回到國內(nèi)，中文說不了幾句，只好用英文對她說，「你會傷到你自己的。」

    明曦根本聽不懂，只覺得這個(gè)長得好看的哥哥在欺負(fù)她，和明閻那個(gè)壞人一樣，都喜歡欺負(fù)她這種小可愛。于是雙眼一瞇，眼淚說滾就滾。

    溫斯特最怕小女孩哭，以往只要溫笛開始哭，他的頭就開始痛。于是在她的眼淚還沒滑落下來以前，他馬上握住明曦的手，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拿煙火才不會傷了自己。

    「你必須得這樣揮，火花得離你的身體遠(yuǎn)，否則你就會受傷?！?/br>
    「你抓得我好痛?！姑麝鼐镏欤X得手腕有點(diǎn)疼。

    「燃燒完的煙花必須丟在水里，那很燙?！箿厮固芈牪欢?，自顧自的往下說。

    「這里是哪里？」明曦左右看了看，想到她好像好久沒看到爸爸了，不知道爸爸在哪兒。

    「你還想要嗎？」見她這樣到處看，溫斯特以為她還想要別的，「我會給你新的，只要你別再哭?！?/br>
    明曦對手上的煙花沒了興趣，扔了，邁開小腿想要去看燈籠。

    溫斯特遲疑了半晌，見她身邊也沒跟著人，趕緊將仙女棒扔進(jìn)水里熄滅，跟了上去。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明曦不太記得了，畢竟再怎么光鮮的回憶經(jīng)過了十多年早已化成了朦朧的影子。她或許爬上了樹，摘了溫家的果子，也或許踏進(jìn)過水池里，驚擾了一池子的魚兒還笑得歡。

    她只記得她手上拿著一只兔子造型的傳統(tǒng)燈籠，骨架還是用鐵絲支棱起來的，忽明忽滅的蠟燭透過五顏六色的燈籠紙灑了出來。她小小地「哇」了一聲，蠟燭光將她面前的一切都打上了色彩，光彩流轉(zhuǎn)，仿佛極光在地面上蔓延。

    她滿懷感激地抬頭，面前的那個(gè)白皙的男孩看起來已經(jīng)筋疲力盡。

    初次見到他時(shí)候，她還記得這個(gè)小哥哥渾身上下無處不精致，一個(gè)晚上下來，他的發(fā)絲有些落了下來，就連袖子上也沾了些灰，那是給她打火的時(shí)候弄上的臟污。

    但盡管如此——光影照在男孩的臉上，細(xì)細(xì)的絨毛反射了光，在他臉上勾勒出了一絲絲的金線，她那時(shí)候還不知道什么美丑，她卻仍然覺得他好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在閃著耀眼的光芒，果然沿著小路走，她最終尋找到了寶箱。

    「謝謝你?！顾\心道謝，暖暖的光柔化了她的臉。

    溫斯特跟著她的身后一整晚，早就有些累了，但見她笑瞇瞇的給他道謝，他有些遲疑地伸出了手，勾了勾她耳邊的發(fā)絲，「很高興你玩得盡興?！?/br>
    明曦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也學(xué)著他，踮起腳尖給他勾了勾頭發(fā)。

    溫斯特頓住了動作，微微彎下腰讓她更靠近自己。

    「我叫慢慢，謝謝哥哥陪我玩?！顾f道，玩了一整晚，總算記得要自我介紹，「我要回去睡覺啦，好困哦。」

    溫斯特不知道她后面一句在說什么，只能大概明白她在說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學(xué)著她的語調(diào)復(fù)誦一遍，「滿滿?！?/br>
    「是慢慢?！姑麝貙Υ撕軋?jiān)持，她一字一句地糾正，「慢——慢——」

    「蠻蠻。」

    「不對啦，是慢慢?！?/br>
    溫斯特見她急紅了臉，也認(rèn)真起來，「慢慢?！?/br>
    「對，就是慢慢?！?/br>
    「慢慢，慢慢，慢慢?！?/br>
    「好啦，叫一次就好了……」

    「慢慢，慢慢，慢慢，明小慢。」

    「有話快說?！顾荒樳€沒睡醒，做了一整晚的夢，醒來的時(shí)候頭好重。

    「脾氣真差，昨天做賊去了？」明閻開口就沒好話，他指桌面，「你的早餐?！?/br>
    「做夢了?！姑麝貨]理他，拿起桌上的無糖豆奶開始吸，這份量少的可憐，她沒兩口就喝完了，肚子卻還是在咕嚕咕嚕地叫著，委屈的情緒上來，她瞪向明閻，怎么看他都不順眼，「你怎么還在家？」

    「趕我？」明閻嗤笑，「我才想問你為什么在我家。昨天做了春夢欲求不滿是不是？」

    「趕我了，趕我了，果然結(jié)婚了就不一樣了?！?/br>
    明閻才不認(rèn)，「怎么，沒睡好就找哥哥開刀了？剛好我昨天也沒睡好，我們待會一起去找你姐算賬?！?/br>
    「有人像你這么欺負(fù)你老婆的嗎？jiejie到底看上你什么?！?/br>
    「帥唄，好用唄?！?/br>
    「我不想知道——你就不能做個(gè)好哥哥嗎？」

    「不如說，你想要我參照誰？」明閻挑眉，一雙凌厲濃黑的雙眸看向她，讓她回憶起小時(shí)候被兄長支配的恐懼，明曦直接噤聲，「你溫柔可親的溫家哥哥？」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個(gè)像王子一樣的男孩，于是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個(gè)男孩也長大了，他以前那么可愛，還會給她勾頭發(fā)，可惜那股可以掐出水來的溫柔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啊，她真的好沒出息啊，長大后的溫斯特她也好喜歡的。

    見明曦沒說話，明閻還不了解她嗎，小時(shí)候只要她屁股一翹，他都知道她的屁是什么味道的。

    男人翹著腳在餐桌上用平板看財(cái)報(bào)，穿著合身的西裝褲將他的長腿襯托得更加修長，他一手用蘭花指捏著咖啡杯，早上的陽光照進(jìn)飯廳的角度剛好落在了他的身上，晨光沐浴之下像極了希臘神話中的天神，但說出口的話卻不怎么好聽。

    「老哥跟你說的話你聽好，人心會變，溫柔小哥哥都是裝出來的，你可別真的以為他多好，唯有你哥始終如一。所以溫家的那位別再肖想了，他不是什么好狗，他，他跟他的那些豬朋狗友，都是！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br>
    ?「狗？」

    「對，狗。」明閻呲牙咧嘴，「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