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若不然,當(dāng)年永安侯府落難,她大可以自請和離,一走了之,沒必要留在火坑里等死了。 這也是這么?多年來,楊氏次次作妖,謝譽次次都會忍受著的?原因?。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不涉及蘇意凝的?事,他都能忍。 畢竟,他母親這一生過得十分不易。他雖不知父母為何成為一對怨偶,但他打心?底里還是心?疼母親的?。 這個世道便是如此,男子可以追逐功名利祿,可以寄情山水。而女子,一輩子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守著夫君和孩子過活,再沒了夫君的?愛護,實在是有些艱難。 謝譽到時,楊氏正?蜷縮在床榻上的?角落里,抱著自己的?膝蓋,披頭散發(fā)地瑟瑟發(fā)抖。 她誤以為自己失手殺了謝臨。 見謝譽來了,楊氏慌忙從榻上爬了下來,連鞋襪都未來得及穿,直接撲到了謝譽身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父親死了,被我打死了,怎么?辦?這事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我就活不成了?!?/br> “你怎么?辦,你也沒臉在金陵城待下去了。” 她盛怒之下動手時,根本來不及思考?,F(xiàn)在冷靜下來,楊氏心?里全?是惶恐不安。 她或許會被判刑,或許會被流放。謝臨是皇親國戚,她失手殺了他,甚至?xí)窟B她娘家人,謝譽和謝安寧是她的?孩子,自然也會受牽連。 楊氏心?底里僅有的?母愛忽然又一次被喚醒,她拉著謝譽的?手,忽然哭出了聲:“你快帶著meimei走吧,不然你們會被母親連累的?。” 謝譽輕拍她的?后?背,安撫她:“沒事的?,沒事的?,父親沒事,太醫(yī)已?經(jīng)診治過了。” “當(dāng)真?”楊氏不信,整個人仍舊是緊繃著的?。 謝譽將她扶回了榻上,寬慰她:“我何時騙過人?” 看著自己的?親生孩子,楊氏的?心?忽然安穩(wěn)了幾分,她拉著謝譽的?衣袖,如同拉住了求生的?稻草,緊緊攥著,不肯松開。 看著楊氏這副模樣,謝譽忽然想?起從前蘇意凝同他說過的?話。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的?父母之間,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若只是父親愛納妾室,母親決不會因?此動手殺人。 “你和父親之間,到底是為何會鬧成這樣。自我記事起,你們就沒有停止過爭吵?!敝x譽替楊氏倒了杯水,遞了過去。 楊氏心?里很?亂,這是她唯一的?兒子了,該是她后?半生的?倚仗??梢财沁@個兒子的?到來,毀了她的?后?半生。 這些齷齪事,她不知該如何同謝譽說起。 “你若是不說,我該怎么?幫你?”謝譽見楊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無奈道。 謝譽回府的?路上就忍不住在想?,是不是這些年,他不該對父母的?爭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他能早點站出來,嘗試著調(diào)解,會不會他們就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同你父親,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楊氏低著頭,聲音嗚嗚咽咽。 “他并不喜歡我,他甚至并不喜歡任何一個女子。他年少時,便一直喜歡蘇意凝那個早逝的?小舅舅??赡愕?祖父祖母明明知道此事,還故意隱瞞,去我家提親,誆騙我同你父親成了婚?!?/br> “你說,我能不恨嗎?我恨不能一把火燒了整個永安侯府?!?/br> 話說到這,楊氏便不再往下說了。她抬起頭,看向謝譽,仿佛在用眼神告訴他,他的?出生有多荒唐。 謝譽沒有想?過,父母之間的?矛盾糾葛,竟然是這樣的?。他怔在了原地,久久失言。 這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 他的?父親是一個斷袖,卻騙了他母親嫁過來,又與她生兒育女,捆綁住了她一生。 光是想?想?,謝譽便覺得,他母親不該被如此對待。他也不該被生出來,他的?人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所以,譽兒,你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你從前同他說要求娶蘇意凝,他次次都要打得你起不來床嗎?” “呵,因?為蘇家那對兄妹倆,長得像極了他們那個不知廉恥的?舅舅?!?/br> 楊氏惡毒地在心?里罵著謝臨,語氣里滿是嘲諷。 聽到母親提起蘇意凝,謝譽忽然也跟著笑了,他有這樣的?父母,還真是夠讓人失望的?。 “所以,母親這些年,處處針對她,也是因?此事吧。”他垂著頭,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荒涼極了。 他這樣的?人,憑什么?娶她啊。 楊氏沒有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謝譽的?說法,但她針對蘇意凝,卻遠(yuǎn)不止這些。 “他們蘇家害死了你兄長,這也是事實??!”楊氏還在自欺欺人,以為將一切罪責(zé)推到其?他人身上,自己心?里就會好過很?多。 “可在這事之前,你就已?經(jīng)不喜歡他們兄妹三人了,不是嗎?我和兄長次次帶他們回府小聚,你都是冷臉相待。” “蘇意凝長得像她母親,母親厭惡她??商K家大郎卻是像極了忠勤伯,母親依舊厭惡他。”謝譽不認(rèn)為,只是一張相似的?臉,便會讓楊氏對蘇家兄妹三人,有那么?大的?敵意。 聽到謝譽這樣的?話,楊氏忽然也不想?再隱瞞什么?了。 “你非要問,那我便告訴你。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你兄長也和你父親一樣,居然喜歡同男人親近……” “閉嘴!” 謝譽站起了身,一把推開了還拉著他衣袖的?楊氏,他忽然就冷了臉:“兄長已?經(jīng)死了,你怎么?還能這樣編排他?” 他與兄長自小一起長大,兄長是何品行,他難道能不知道嗎? “難道不是嗎?他日日與那蘇家大郎玩在一處,兩個男人,若非有jian情,有必要日日下了學(xué)還要一起玩耍一起溫書嗎?” 謝譽覺得楊氏太過緊張此事,草木皆兵,耐心?同她解釋:“那是因?為,我喜歡蘇家二姑娘,我想?日日見她卻礙于男女有別,兄長不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借著約蘇家大郎的?由頭,順便將蘇二姑娘約出來而已??!?/br> “母親,你怎么?胡亂猜測,毀兄長清白?呢?” 便是謝譽這么?說了,楊氏仍舊不信:“我不信?!?/br> 她自然是不敢信謝譽的?話,若是謝譽說的?是真的?,那她當(dāng)年那么?做,又是為了什么?啊? 可明明,鄭氏就是這么?告訴她的?。 “忠勤伯府的?大娘子,親口對我說,瞧見他們四下無人之時,拉拉扯扯,此事如何能有假?” 謝譽的?表情更嚴(yán)肅了幾分:“那位是繼室,她嘴里能有什么?好話?” 這一下,楊氏徹底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信錯了人,聽了鄭氏的?鬼話,想?要解決蘇家大郎那個禍害,最后?卻害了親子。 她猛地?fù)u頭:“不可能的?,我手里還有證據(jù),是鄭氏給我的??!?/br> 她踉蹌起身,腳步慌亂的?走到了衣柜邊,打開了柜門,從里面翻出了一個上了鎖的?小匣子,然后?哆哆嗦嗦地開鎖,從里頭掏出了一封信函。 “你看,”她將信函展開,遞了過去,“那個賤人寫給你哥哥的?密信,被他家大娘子的?人攔下來了?!?/br> 謝譽垂眸看去,只見那張已?經(jīng)略微有些泛黃的?紙張上,用墨筆寫了幾個字。 “待春暖花開時,與我同放紙鳶可好?念你,速回?!?/br> 歪七扭八的?字跡,似雞爪爬過。 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這是蘇意凝的?字跡。這信是給誰的?,也不言而喻了。 兩家的?兄長不過是做了他們之間的?傳話人,便被楊氏誤以為有了私情。 謝譽皺了皺眉,扯過了那張紙,捏在手里,忽然十分無奈又悲愴。 他的?兄長,不過是為了成全?他的?一片癡心?,死后?三年,仍舊要背負(fù)污名。 “母親,你難道覺得,一個滿腹經(jīng)綸,博古通今的?書生,會寫出一手這樣潦草凌亂的?字跡?” “但凡是您稍微動動腦子,冷靜一點,仔細(xì)想?想?呢?” “都不至于,被人隨便拿一封信,就騙成這樣?!?/br> 楊氏愣在了原地,從前她一葉障目,草木皆兵,被鄭氏一挑唆,便就真的?以為是那樣了。直到現(xiàn)在,她忽然茅塞頓開,開始仔細(xì)審視著那張紙。 “不,你騙我,這不可能?!?/br> 即便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但楊氏仍舊不肯接受現(xiàn)實,自欺欺人。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楊氏這么多年來, 每每夢見長子,仍舊會從夢中驚醒。 她不是個聰明人,耳根子軟又疑心病重。還在閨中時她母親就提醒過她, 世家大族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勸她婚后關(guān)起門來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好?,不要摻合旁人家的事?,更不要輕信他人。 可?偏偏, 她什么話都沒聽進(jìn)去。 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但當(dāng)年之事?, 她也知之甚少,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白日?里她才與鄭氏碰頭,商議好?了一切, 她給了鄭氏一大筆錢, 由鄭氏負(fù)責(zé)解決蘇家大郎。 可?沒想到,鄭氏的手段怎么那么快,又那么狠, 連她的兒?子也一并除了。 這幾年,她全靠著對蘇家的恨意吊著一口氣,現(xiàn)下若是讓她承認(rèn), 是自己?疑心?太重誤會了長子, 是自己?耳根子軟被人哄騙上了當(dāng)。她無力?承受。 一直以來以為的信念一旦崩塌, 楊氏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現(xiàn)實。 索性裝傻充愣。 “我不信, 你誆騙我。”她一把推開了謝譽,轉(zhuǎn)身往床榻邊走?去。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本o接著,楊氏都沒給謝譽說話的機會, 便?爬上了床,扯過錦被蓋住了自己?。 謝譽看著她, 輕輕嘆了口氣,眉頭緊鎖,走?出了房門。 * 謝臨是三日?后才醒過來的。但他人雖醒著,身子卻并不利索,不知是因?何緣故,明明傷在頭部?,他的雙腿卻受了牽連,突然麻木無知無法直立。 宮里的太醫(yī)來了一波又一波,卻都查不出個所以然。 漸漸的,謝臨也認(rèn)了命,不再掙扎,每日?只是躺在榻上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弦月,又或者命下人將他連人帶椅子一起搬到院子里曬太陽。 楊氏和謝譽一次都沒去看過他。 倒是他那一屋子小妾,整日?里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 謝臨自認(rèn)自己?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便?是身受重傷,也不忍過多苛責(zé)楊氏,甚至并未向旁人說起自己?是如何受的傷。 但是楊氏竟從未來看過他,他覺得楊氏刻薄又無情。若非顧及兩?家顏面和孩子們的前程,他早已與她和離了。 又過了幾日?,謝臨憋不住,楊氏不來看他,也不來同他爭吵,他忽然就覺得心?里發(fā)怵,不知她又在憋著什?么壞招。 索性,她不來找他,那他便?去尋她。 可?誰知,他剛跟小廝提起要去楊氏院子里,小廝便?一臉為難道:“侯爺,世子囑咐過,為了讓您更好?的養(yǎng)傷,不許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帶您出院子。”